晚上余家招待朋友看话剧,他跟着一起来。
看完剧,余家还包了一个宴会厅,有简单的自助餐。国难之际不奢靡,给大家一个坐下聊聊的机会。
蔡皓年刚好遇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聊了一会儿,这位还有事,蔡皓年打算在星洲留几天,另约了时间再聊,他送老友下楼到了酒店门口。
老友上车,他早就注意到站在酒店门口边的李红莲。
看着她略显得孤独萧瑟的身影,不禁想起初见她的模样,他办报社之后,认为电影在未来大有前景,开了电影公司。李红莲来做茄哩菲(临时演员),瘦瘦弱弱,那一眼就落进了他的心里。
曾经她要月亮自己绝对不给星星,曾经疼她疼到忘记老妻,忘记长房儿孙。
纵然是看穿了她的真面目,他们之间还有两个儿子,蔡皓年想着自己春节过后就要出任香港信耀银行的总经理,李红莲要是再跟马康安纠缠下去,只怕是……那也是她活该。
最终,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走到李红莲面前:“红莲。”
李红莲见到蔡皓年也有些意外,她点头:“蔡先生好巧。”
“亲家太公受伤,我过来探望,他们请宾客,我也来了。”蔡皓年心平气和地跟她说,“我还是劝你一句,我这两日跟亲家太公谈了很多,我们都对当下的时局不乐观,为了运顺运畅,你考虑一下,最好离开香港。不离开,也不要跟马康安和张义松、鲁盛扬这帮子人在一起了。大昌和亨通合并之后,会成一个粪坑,别到时候沾了一身屎。”
李红莲已经决定要离开,她不恨马康安抠门又多疑,她恨蔡皓年,他又什么资格来管她,他老妻要跟他离婚,就把所有错都扣到她头上,跟她分房睡,把大部分钱都给了大房,什么话都不跟她说。他们以前如胶似漆,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冷落?是他逼着她走到今天这条路。
“蔡先生,我已经把孩子带在身边了,让你可以尽情去找你的老妻了,你还要来管我?”李红莲嘲讽地笑了一声,“哦!对了,你就是个贱骨头,你老妻委曲求全的时候,你就使劲作践她。等她不想跟你过了,你又心心念念了。现在对我也是这样?我离开了,你心里不舒服了?”
心心念念,她想多了吧?蔡皓年沉声:“我只是对你忠告,我不知道你在犟什么?我给你们母子三个的钱还不够吗?跟马康安这种人在一起,你这是与虎谋皮。听不听随你,出了事,别哭着来找我。”
到今天,他还给她甩脸子,李红莲笑了一声:“我不会来麻烦蔡先生,再说了,蔡先生负心十几年,年老了收心要做个一心一意的好男人,我怎么能妨碍你呢?”
蔡皓年懊悔自己为什么还想跟她说话,他转头离开。
李红莲看着蔡皓年的背影,眼睛酸涩,又转念,若是自己也为这种负了结发原配,又负了自己的男人伤心,跟楼上那几个坐在一起只会笑话叶应澜是只不会下蛋的鸡的长舌妇有什么区别。
那些女人,唯一的依靠就是男人,唯一自傲的就是生了儿子,能给夫家传宗接代。
自己是讨厌叶应澜,那是因为她是蔡月娥那个搅家精的儿媳妇,但是公允地讲,叶应澜这个年纪经营那么多家车行,还有汽车修理厂,是真有本事。
这样的一个女子,因为她结婚一年半,没大肚子就被这群女人这般嘲笑,她受不了,只能下来透口气,再等个十来分钟,估计上去这场宴会也该结束了。
楼上阳台,马康安和鲁盛扬看着李红莲走到门外,不知道在干什么。
又看着蔡皓年送人出门,再看蔡皓年跟李红莲说话,蔡皓年先进去,李红莲还在外面。
鲁盛扬看向马康安:“你看,为了不引人注意,进门都要分一先一后。你以为从亨通挖了她来帮你,实际上呢?人家是给你下了美人计。”
“就这?就我这个身价黄花闺女不想要,偏要她这种,不就是看上她跟蔡皓年翻脸了吗?没想到……”马康安把烟蒂狠狠地按在阳台扶手上,转身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里冷冷清清,客人不过是在熬时间,马康安坐下看着大门口,李红莲婷婷袅娜地走了进来。
马康安看着走近的李红莲,问:“去哪儿了?”
“你知道的,我跟这些太太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所以下楼去走走。”李红莲说的是实话。
马康安可不这么想,他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他们的人下楼去,这会儿余家也在送客,余嘉鸿和黄少呈抱在一起:“哥,明天见。”
黄少呈拍了拍余嘉鸿的肩膀:“明天见!”
黄少呈的爸黄世芳刚好看见黄老太爷正在走出来,他们是本家,黄世芳是江湖中人,看见他这个族兄,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三哥,你也来了,我怎么没看见你?”
黄老太爷还没回他,黄爷就笑了一声:“哦!你是去张家赴宴了。你倒是不怕以后死了进不了祠堂?”
“你管好你自己。”黄老太爷虎着一张脸往外走。
张义松本来想看余家的好戏,最后他把没几家的宾客全送走了,余家的宾客大部队才刚刚出来。
看见这个情形,张义松急匆匆地上了车。
鲁家的车子把李红莲和马康安送到了他们入住的一家英资酒店。
自从马康安跟李红莲商量婚礼取消,先把心思放在银行的合并上。
李红莲出来也不跟马康安住一间房了,她跟马康安道了一声:“晚安。”
马康安没有回她。
李红莲见马康安又拉长了一张马脸,真不知道谁惹他了?
李红莲懒得搭理他,刚开始她投靠马康安是想告诉蔡皓年,这些年自己在亨通的功劳,没了她亨通还能继续吗?她想要接手了亨通之后,在合并亨通和大昌,让银行蒸蒸日上。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已经不可能实现了,鲁盛扬防她跟防贼似的,马康安也不给她实权,她还能做什么?所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她都打算走了,谁还在意马康安发狗脾气?
李红莲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进去之后把门一关。
看着紧闭的房门,马康安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如果她说清楚了亨通有这么多的问题,他也不会想要吞亨通,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搞到最后,她是最大的得利者,而自己现在进退两难。
李红莲进了房间洗了澡,准备睡觉,听见敲门声,她去开门,见马康安站在门口,她问:“有事?”
“鲁盛扬跟我说了一些事,想跟你聊两句。”马康安说。
“很晚了,明天早餐的时候再说?”李红莲说。
马康安笑:“这是做什么?我们之间还要避嫌吗?你是我的女朋友。”
虽然他们取消了婚礼,但是在公司里,她确实还挂着马康安女朋友的名头。
“我得到了一个消息,需要跟你商量。”马康安说。
李红莲拉开了门让他进来,马康安把门关上,李红莲进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说:“不泡茶了,你睡眠不好,喝茶更加睡不着了。”
她就是用这种不经意的温柔,让自己走进了她的圈套,马康安想。他嘴里说不在乎李红莲,若是真不在乎,他怎么可能为了她跟太太离婚,想到自己为她付出的代价,最后被她在背后捅了一刀,而且她还装出这么一副样子来。
“我听说蔡皓年不去美国了?”马康安问。
李红莲吃惊地说:“怎么可能?”
还在装?装得可真像。马康安一把将她拉下。
李红莲被他牢牢地扣住,她惊慌地说:“康安,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扯了你这张画皮的皮。”马康安按住她,一巴掌扇上去,“还在骗我?蔡皓年年后就要去信耀了。要不然你怎么会连跟我商量都没商量,就说要年后离开?不就是目的达成,功成身退了吗?”
李红莲被打得耳朵嗡嗡响,她定了定神:“我真的不知道啊!”
听她这样了还在矢口否认,马康安更加怒火中烧,从巴掌改为拳头,拳头如暴雨般落下,李红莲只知道哭着求饶,然而已经疯狂的马康安哪里肯停手。
“骗了我的钱,就想全身而退了?宰了你,再去杀了你生的两个兔崽子。”
李红莲一直被如鲜花一般娇养着,那里经得起这般的拳头,她的房间靠最西侧,隔壁是他的房间,她的呼声惨烈,却一时间还没人发现。
李红莲都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终于,有人来敲门……
第170章
蔡皓年刚刚上床,听见敲门声,他拉开门,蔡月娥有些惊慌:“哥,李红莲出事了。”
“什么?”蔡皓年惊问。
“具体不知道,管家已经去处理了,你快换衣服,我们一起去。”蔡月娥说。
三个人赶往医院的路上,蔡皓年听妹夫说,他们家接到电话说有家人受伤进了医院。
家里没人受伤,余修礼还是派了管家去看,管家到了,才知道是舅老爷的前小老婆受伤了。
车子停下余家的管家,已经小跑到车子边上,余修礼问:“怎么样?”
“医生说是脾脏破裂,已经进手术室了,这也太惨了。要不是酒店里有人听见呼救声,决定去看看,恐怕真要被打死了,据说抬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都失禁了……”管家一路跟着走,一路说。
这些话听着都让人心惊胆战。
进了医院,开管家来的司机奔跑过来:“医生说大出血,要输血。”
“要输血?到这个地步了?”蔡皓年叫了起来,“我是O型血,我去。”
蔡月娥拉住蔡皓年:“你都这个年纪了,你这不是找死?”
蔡皓年转头跟蔡月娥说:“月娥,她是我两个儿子的妈,她跟了我十四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眼前吧?”
蔡月娥放开了她哥,蔡皓年快步往前,撩起袖管,要去给李红莲输血。
看着她哥的背影,他满头的白发,蔡月娥不忍,追了上去拉住她哥:“我来。”
余修礼也过来说:“大哥,你年纪大还是让月娥输血。”
“一个人可能不够。”医生说。
“打电话,让嘉鸿也过来,他也是O型。”余修礼吩咐。
“大爷,要不要问问家里的佣人和咱们家的工人,让他们来输血?大少爷金贵……”
余修礼打断他的话:“你先去问一下家里的工人,以防万一,但是先让嘉鸿来输,要是真不够了,再让其他人来输。谁都是父母生的,没有谁更金贵。”
“是。”
蔡月娥去给李红莲输血,中间隔着帘子,不知道李红莲到底是怎么个惨状。蔡月娥一直恨这个女人,是个害人精。但是听见她的遭遇,听见她被人打成那样,自己竟然没有一种李红莲活该,她该死的快感。
外面蔡皓年跟余修礼说:“我记得你们每个码头都可以发电报,马上给香港那里发电报,让皓新带人来处理。”
哪怕再失望,哪怕再恶心,哪怕李红莲给他戴绿帽,到底李红莲跟了他十几年,他们还有两个孩子。
“行,我让长庚立马安排。”余修礼说道。
余嘉鸿和叶应澜也赶到了,听了李红莲的情况,叶应澜也是吓了一大跳。
蔡月娥出来,手术室依旧要血,余嘉鸿进去给李红莲输血。
叶应澜扶着蔡月娥坐下,婆媳俩坐下,蔡月娥说出了她刚才输血时候的想法:“想想她做的那些事,她死有余辜,可知道她这样惨,又觉得很难过。”
“觉得她死有余辜是她利用舅舅偏心,欺负大舅妈和表哥表嫂们,想要占尽便宜,心思狠毒,是她为了利益,宁愿与汉奸为伍,寡廉鲜耻。看见她这样难过,是因为同为女人,女人天生比男人力气小,看见她被男人殴打到这样的惨状,是物伤其类。”叶应澜跟蔡月娥说。“如果她被一枪打死,我们可能不会有感觉。”
“是啊!”
“所以这是两回事。”叶应澜说道。
蔡月娥摇头:“唉!”
余嘉鸿输完血出来,再等了会儿,医生出来说,血算是止住了。
蔡皓年松了一口气。
“应澜、嘉鸿,你们带着你们妈先回去好好休息,我陪着你大舅舅在这里。”余修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