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您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大表嫂说完,看着她婆母。
大姑太太撇了撇嘴:“这种事值得在饭桌上说,跟你舅舅舅妈私底下说一句,不是什么都解决了?”
大表嫂一脸受了教训的表情:“妈,您说得是,那不是舅舅舅妈忙吗?我想起来就说了。”
大表嫂抬头见叶应澜在笑,对她眨了眨眼睛。
佣人给每个人端了一小碗面上来,里面有油豆腐和百叶包。怎么这会儿上面结面了?
老太太端起面条说:“早上我跟应澜的奶奶打了个电话。昨天出了那么些事,她肯定担心应澜。我就跟她说,小夫妻俩好着呢?她孙女婿还想着要让应澜做面结面。叶老太太听见孙女婿想吃,立马派人把材料送了过来。咱们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只要孩子们好,这颗心啊!就放下了。”
叶应澜挑起面来吃,面结面是宁波人家最家常的吃食,也不知余嘉鸿为什么想要吃这个?
第9章
吃过宴席,老太太要睡午觉。
两位姑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一起打牌。
几位未婚的姑娘,去后花园说体己话。
叶应澜这个新妇和大表嫂二表嫂要伺候婆婆不能离开,只能在边上聊天。
那一个眨眼,让叶应澜跟大表嫂熟悉了起来。
大表嫂要随着大表哥一起去香港,原本大姑太太想要把她的一双儿女留在身边,幸亏老太太跟女儿说:“想想你小时候的日子,留在嫲嫲身边,哪有留在亲娘身边的好?”
有了老太太这一句,大姑太太同意了两个孩子跟过去。只是又遇到了麻烦,在新加坡和马六甲,余家是皇家华商,大表哥的儿子在洋学堂读书,这家洋学堂是本地最好的,里面的教师全部是英国人,教材也是用的英国教材,但是去了香港,未必就能进这样的学校。大姑太太提出要孩子待在马六甲也有这个考虑。
香港的话,就不得不说大太太的娘家,如今在香港风生水起,又是银行又是电影公司。大表哥夫妇就想找大太太了,别说是孩子入学,就是他们自己在那里也希望有地头蛇多照应,毕竟要融入当地的上层圈子。
叶应澜听着两位表嫂欲语还休,遮遮掩掩地列举大姑太太在家的一些事。
大表嫂和二表嫂很和睦,让她们俩如此和睦的原因是她们有这么一个特别想让她们不和睦的婆婆。
老太太歇了一个小时左右,出来见女儿和儿媳妇在打牌,几个年轻媳妇在聊天,她走过来问:“聊什么呢?”
“跟大表嫂聊香港的事呢!”叶应澜总不能说私底下在说大姑太太的趣事、
老太太揉着大表嫂的手:“丽娘,不用担心,女人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换个地方待在家里,把家管好就行,只有一个男孩儿不够,去了香港要保养身体,再添男丁。”
“外嫲,我知道了。”大表嫂低头应。
叶应澜听着老太太的话,想起出嫁前,奶奶也这样摸着她的手说:“应澜,出嫁了,不是在家做姑娘了。哪怕叶家对余家有恩,你也千万要记得伺候好丈夫,早日为余家添丁,女人有了儿子才有了依仗。如果你妈有儿子,也不至于……”
她在女校上学的时候,有一位老师曾经说过:“传统的女性,说白了跟家畜没什么区别,只有两个功能,繁衍和劳动。作为受过教育的女性,你愿意成为家畜吗?”
这位老师因为其过激的言论,而被学校解聘。她的话放在这个情境下,叶应澜居然觉得没什么错。
余嘉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一只手搭在叶应澜的肩上,低头跟老太太说:“嫲嫲,我找应澜。”
老太太仰头:“应澜正在陪着我们说话,你找她做什么?”
余嘉鸿看着叶应澜:“我不是昨天刚到家吗?就随身带了那么几件衣衫。她早上见了,让百货公司送衣服和面料过来。那么多的衣服和面料,我都不知道怎么选,想叫她帮我看看。”
大太太打出一张牌转头看儿子:“你十四岁,你姨夫去法国任职,你姨妈也跟了过去,留你一个人在美国,这几年没有应澜给你选衣服,也没见你光着身体。”
大太太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笑出声。
“妈,您可真是我亲娘。”余嘉鸿走到大太太身边,弯腰看了一下,替他妈打出一张牌。
大太太侧头看他:“想要你老婆陪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叶应澜被他们说得脸红了起来。
余嘉鸿还得意地说:“您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做什么?”
余嘉鸿转身过来跟叶应澜说:“应澜,走了。”
老太太一脸拿孙子没办法的表情,她摇着头看向叶应澜:“快跟他去吧!”
“谢谢嫲嫲!”余嘉鸿弯腰说。
两人离开,这厢打牌的继续打牌。
“嘉鸿以前认识应澜?”大姑太太问。
大太太打出一张牌:“嘉鸿好些年没回来了,他哪儿有机会见应澜?他连应澜的相片都没见过。”
“那他怎么就想娶应澜了?我可是听说嘉鸿回家看到嘉鹏跑了。立马提出自己娶应澜。我以为他们俩以前认识呢!”大姑太太说。
大太太看向二太太:“是我接他进家门的时候,多嘴了两句,说叶家挑上了咱们嘉鹏,嘉鹏娘俩都不太满意叶家姑娘。后来他见嘉鹏当场离去,丢下应澜。他阿公气得拍桌子,就提出他来娶应澜,全了两家长长久久的情义。”
二太太听见这话,低头只管看牌。
“这孩子对应澜也太好了。”大姑太太十分不解。
“碰!”小姑太太吃了一张牌,抬眼看她大姐,“应澜脸漂亮得跟天仙似的,身段婀娜得跟妖精似的,只要男人不瞎,不傻,沾了身,哪儿放得下?大姐,你能不能别瞎想?”
“小妹,你是说嘉鹏又瞎又傻吗?”
小姑太太听见她大姐这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大姐这张嘴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要说了。
这不,本来就输了好几圈的二太太把牌一扔:“不打了。”
二太太终于忍不住气,扔下牌往外走。
大姑太太还没觉得自己说错话,她看着二太太的背影:“发什么脾气啊?说嘉鹏又瞎又傻,又没说错。我还没说叶家这个家底呢!错过了这么好的老婆,只能去找个卖糕点的小娘惹了。”
大姑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好似灵光一闪,反应过来问大太太:“月娥,你刚才说‘婶婶的糕点’是不是说嘉鹏要找那个小娘惹?”
大姑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但是有些话懂了就好,不能说出口。大太太懒得跟大姑姐分辩,站起来:“我去看看应澜给嘉鸿买了什么样的衣服。走了啊!”
“大嫂,小夫妻俩卿卿我我,你去干什么?”小姑太太问。
“大白天的卿卿我我什么?”大太太往前走。
小姑太太跟上:“百货公司的人给自家姑爷拿衣裳过来,定然是选最好最时兴的,我也去瞧瞧,最近哪种衣衫最时髦?男人总说随便,可穿出去的衣服是一家子的体面,我每次给他挑得头昏脑涨。”
老太太看着姑嫂俩,她说:“我这都这么多年没见嘉鸿了,一回来他就成婚,我都没好好看看他,我也去瞧瞧。”
老太太知道这个借口太烂,总算是有了一个借口。
大姑太太扶着她妈,唯独留下了两位表嫂,不敢坏了规矩。
这时去后花园说话的姑娘们进来,见屋里只剩下两位嫂嫂,余嘉莉问了一声:“人呢?”
“都去看你嫂子给你哥挑衣服了。”二表嫂说道。
“什么?”
二表嫂把事情原委细说了一遍。
余嘉莉转头跟表妹说:“惠玉我们也去。”
表妹刚开始还有些犹疑,那也只是一瞬间,立马就站起来跟上表姐往外。
却说,余嘉鸿带着叶应澜去到东楼底楼的偏厅。
鸿安百货公司时装与面料楼面经理亲自送了衣服上门,同时还带了一位裁缝老师傅过来。
“大小姐,这件洋服是法国新到港的货,还没来得及熨烫,就被我拿来了。”唐经理挑出一套奶咖色的西装,上头还有些褶皱,“姑爷先试试?”
余嘉鸿拿了衣服进屏风后试穿,他走出来,大约是个头高,身姿挺拔,这么点小褶皱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套挺好看的,等下我让人自己熨烫一下。”叶应澜从桌上拿了真丝领带对比,蓝色提花的和咖啡色格纹的都不错,“这两条都要了。”
她又拿了一件浅灰色的中山装:“这件去换上试试?”
余嘉鸿脱了西装,套上这件中山装,叶应澜看着也很不错:“这件也留下。”
“小姐,姑爷总要出席舞会的,这套塔士多礼服刚刚好。”唐经理拿出一套礼服。
叶应澜真的佩服唐叔想得周到,连礼服都准备好了。
余嘉鸿去屏风后换礼服,唐经理拿了两条领结带给叶应澜选,叶应澜选了黑底圆点的领结带。
余嘉鸿从屏风后走出来,唐经理说:“姑爷这个身材,这个气度,把这套礼服穿得比那些洋人还好看。”
叶应澜把领结带给他:“打上领结看看。”
“你给我打?”余嘉鸿问她,“会吗?”
怎么可能不会?这些家庭教师全教她了。这不是有外人吗?叶应澜有些不好意思。
余嘉鸿见她犹豫,他从她手里抽走了领带,套在脖子里,正要自己打结。这偏厅里没有镜子照着还真不好打领结。
叶应澜手攀上挂在他脖子上的领结带,双手翻动,开始打领结。
家庭教师在教她礼仪的时候说:“只有侍应生才会用成品领结,绅士都要用手打领结。”
一直在木头模特上练习,现在突然在真人身上打结,还是有很大不同,他呼出的热气弄得她脸发烫,叶应澜让自己镇定,余嘉鸿是她的丈夫,她要习惯给他打领结打领带。
穿着礼服的余嘉鸿越发显得丰神俊朗,余嘉鸿轻声问:“好看吗?”
“好看。”为了避免被人看出自己脸红,她拿起一件格纹西装:“要不你去试试这件?”
唐经理把配套的裤子递过来,余嘉鸿去屏风后换衣服。
叶应澜看着一排的领带却犯了难,选条纹或者格纹,都感觉跟这件西装的细格纹不搭。
她又翻了一条深灰色的提花领带,浅灰的格纹和深灰的领带,颜色是搭了,但是太中规中矩了。
倒是一块领巾吸引了她的目光,这是一块酒红为底色,以灰色为线条的腰果花纹领巾。
男士西装搭配内领巾是个好选择,一来是星洲一年四季炎热,衬衫外加上一件西装已经热死人了,更何况还戴这种领巾?二来,华人平时穿洋服还比较中规中矩,领带和领结搭配得比较多,内领巾这种不太常用的配饰就比较少了。
余嘉鸿走出来:“怎么样?”
这套细格纹的西装穿在余嘉鸿身上,让叶应澜有些恍惚,余嘉鸿似乎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内敛成熟的气质。
叶应澜拿着手里的领巾,他应该很适合这根领巾吧?
她走过去:“我觉得用内领巾会更好,你觉得呢?”
“我听你的。”余嘉鸿说。
叶应澜把领巾递过去,余嘉鸿不接:“你会打领结,一定也会打领巾,你来!”
这人?边上小梅和唐叔在偷笑。
见她不动手,余嘉鸿解开了衬衫第一和第二颗扣子,他从她手里抽走了领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