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直接向外唤人。
纪明遥垂着眼眸。
握紧了他说“不干净”的手,她没有再坚持。
-
行宫马球场。
纪明达死死盯着虎尸。
满耳都是众人对崔珏的赞扬、吹捧,和对他与二妹妹的善意嘲笑,甚至羡慕。
羡慕二妹妹,嫁了崔珏这样一个风华无双、文武全才、人中骐骥的好夫婿。
羡慕崔珏,有二妹妹这样真心体贴、关怀、担忧他,还得到皇后垂青的妻子。
羡慕他们之间相伴相守的无尽情意。
哈!
有什么可羡慕的!
纪明达向前一步,想在虎尸被抬走前看得更清楚。
这虎果真是崔珏一人所杀?果真并无他人相助?
她一定要确认——
“纪明达。”
她猛然回头。
宝庆郡主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她来做什么!
宝庆已经盯了纪明达有一会。
“你竟不服你的亲妹夫?”一手搭在纪明达肩头,她低声笑问,“你不服,是想‘戳穿’他作弊,还是也想过去猎头虎回来,证明你不比他差?”
“你从小就自得文武双全,不输男子,时时刻刻要挑剔旁人,我还不知道吗。”宝庆在她耳边说。
“郡主娘娘,说笑了。”纪明达低身行礼,借此躲开她的触碰。
“我是不是说笑,你自己心里清楚。”宝庆更厌烦碰她。
她没再对纪明达动作,只更压低声音,笑问:“你只顾盯着你的亲妹妹、亲妹夫,就没想起来看看,你丈夫和公婆早就走了?”
纪明达忙环视四顾。
果然,舅舅与婆母早便回去归座了,只有温从阳远远杵着,应是听舅舅之命在等她。
“多谢郡主提醒,”她道,“我这便回去了。”
她说完就要走,却又被宝庆拽住。
“急什么?”宝庆笑道,“你不是不服吗?”
“咱们,也有几年没打马球了吧。”快速松开纪明达的手腕,她看向球场。
秦王等人在继续打下半场球。第三场可以是她们。
“你大约还不知,我娘已经认下了二妹妹做义女。妹夫的本事远在我之上,我比你清楚。”宝庆语含警告,“你不服他,就先在球场上赢了我,再去谋算你那些无稽的猜疑!”
纪明达愣了半晌。
二妹妹,成了广宜长公主的义女吗?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广宜长公主虽与娘交好,却从未对安国公府的小辈表露出认义女、义子之意。宝庆郡主是自幼和二妹妹最好,与她处处不相投,但在两府断绝之前,广宜长公主其实对她最疼爱,也未有过此意。
是又发生了什么,才促成广宜长公主和二妹妹?
但,暂且顾不得想这些了。
今天不解决宝庆郡主这桩麻烦,谁知将来还有多少纠缠!
“比就比。”纪明达缓缓看向宝庆,“多谢郡主娘娘垂爱,愿意与我赛球。”
“这样恶心的话还是少说吧!”宝庆真是想吐。
从小就是这样!她满口的“之乎者也”大道理,自诩守礼端方,又真心、真正做到了多少君子之为?
小事不提,只论寻常女子的“终身大事”,明遥妹妹至今保密,不肯说为什么突然换了亲事,可难道她自己就没有猜测吗!
做出夺人亲事这等龌龊之举,还有脸面对旁人说“礼”!
幸好她失心疯了,舍了崔珏不要,自己抢了个无用东西!
纪明达冷笑,忍住了没回嘴。
从来都是如此,宝庆郡主无礼,反还说她守礼是恶心造作!
“与你交好的来的不多,我不占你的便宜。”宝庆指向看台,“你我各为队长,愿意打马球的女子,只按本事公平分配。”
“好啊!”纪明达与她一同向前,“那我更要多谢郡主娘娘垂恩,愿意与我公平相赛了!”
“我何时未与你公平相较过!”宝庆冷嗤,“只要你愿赌服输,就不必再有口舌之争,球场上见真章吧!”
……
秦王等人退场。
第三场马球赛,女子们的球赛,正式开始了。
刘皇后高坐看台,望着宝庆与纪明达一红一青,各带队员,如游龙飞鹰一般奔驰在球场中,人人活泼明烈,神采飞扬。
大公主和秦王妃、二皇子妃也下了场,都在宝庆队里。
而她身边,空着四个位置。
多出的一个,是善华的座位。
善华体弱,又连日旅途劳累,连上午大宴都只坐了半个时辰,便退下去歇息了。
她想尽力让善华与别的孩子一样,能来行宫秋猎散心,不比旁人少什么,哄着带上了她。善华素来娇气,赶路格外辛苦,却体谅她的心,没说过一句劳累。
可善华的身体并不会因离了宫中就瞬时康健。
只要自己愿意、家中准许,女子也可以学骑射,也能下场打马球,但她不能。
满宫孩子,只她不能。
可善华,本来能有和她姊妹嫂子们一样健康的身体。本也可以做个活泼好动的孩子。
是她与陛下亏欠善华。
这更是先皇后的罪孽!她因生产虚弱早死,便是她遭到了报应!
刘皇后看了几瞬六皇子。
陛下一直在看这个孩子,她略看几眼无妨。
六皇子正和他舅舅齐国侯在一起,笑得高兴呢。
笑吧,笑吧。
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还有多少可高兴的日子。
刘皇后微微一笑,抿了口茶。
……
酉正之前,柴敏回到行宫。
纪明达以一球惜败给宝庆郡主,已回房中更衣。
两个姐姐都不在,纪明德接到柴敏时,便没觉得太过丢脸。
虽然柴敏带回来的猎物不少:鹿、鸡、兔、狐狸,甚至还有一头野猪。
但他至晚才回,人人都能看出来,他显然也想猎熊,偏却没能带回来熊!
二姐姐的丈夫可是杀了虎!还给了二姐姐那般的体面荣光!!
柴敏受了伤。为躲野猪冲撞摔到了右臂,但不算重。
按捺住深深的不甘、不服、不满,纪明德亲手给他上药包扎,还如往日一样柔声夸赞他,宽慰他。
“自从知道三爷要去杀熊,我心里就日夜不安。”她叹道,“今日三爷虽然没能得偿所愿,可我更高兴三爷没遇见危险。幸好是受了轻伤,若有个大事故,三爷可叫我怎么活呢!”
柴敏心中的烦躁略散去些。
“本事不够、没有运道,愿赌服输!没什么可惜的。”他皱眉,“奶奶也别再提了。”
只是,该怎么和父亲与岳父交代。
替他包好伤口,纪明德要去沐浴更衣,以待晚宴。
“奶奶别去了,”柴敏把她拽回床里,“我都不去,你去有什么意思?”
他扯开了纪明德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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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不在行宫主殿,只在宫门到主殿前的大广场上,席地而坐。
篝火与火把将广场照得如白昼通明。
崔珏与霍元的座次特安排在皇帝近旁,广宜公主和宝庆又把纪明遥按在了崔珏身旁。
霍元本想趁此机会,与小崔大夫谈一谈各自杀虎猎熊的经过。他是真心佩服此人的本事,想要结交。
可他第一次想敬酒递话,小崔大夫正给他夫人倒酒,还叮嘱:“这酒太烈,夫人只吃这一杯便是。”
他夫人问:“那我若非要吃两杯呢?”
小崔大夫便说的是:“我替夫人多吃一杯,好不好?等回家里,夫人再尽兴。”
真让人牙酸!
他第二次寻到机会,才要开口,小崔大夫在给他夫人切肉、蘸料,那个细致,就差直接喂到嘴里了。
终于,又让他瞅见第三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