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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世界。
第二天令如律被闹钟从能睡下三个人的大床上唤醒,缓缓睁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
令如律:我喝醉睡着后居然没有被卖到缅甸嘎腰子,所以她说我成了豪门继承人是真的?
“小律?起来刷牙洗脸,我做了早饭,趁热吃。”门外飘来令璟光轻快的声音。
这家常话的发言对令如律来说却是无比陌生,她愣了愣才回了个“好”。
令如律迅速洗漱穿衣,坐在了早餐桌前。令璟光的手艺不好不坏,令如律却觉得格外香。
她风卷残云吃完捧着一杯槐花露喝,看到令璟光拎着两个巨大的旅行箱走出房间,才后知后觉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吗?”
“回家呀。”
令璟光一副出行的打扮,推了推脸上的墨镜,“也正好当旅游,我查过资料了,你们的很多家庭都会在高考结束之后带孩子出去玩。”
回家?
确实,令璟光见她的第一眼就是这么说的,“我来带你回家了”。
令如律疑惑,原来这里还不是家,不是终点吗?
“好。”她对这个安排无所谓,起身把吃完的杯盘丢进洗碗机。
母女二人很快收拾完坐进了那辆白色的甲虫形车里。
车开动前,令如律盯着令璟光那个无敌夸张的蝴蝶墨镜看了一会儿,脱口而出:“这是不是姨母的墨镜?”
说完自己都愣了,她哪来的姨母?
令璟光也怔了一瞬,浅笑:“嗯,也许是吧?”
……
接下来,她们开启了一段长途汽车自驾游。
令璟光说,她们的时间有7天。
“必须在7天内回家,去掉昨天只剩6天了。”
她屈指敲了敲自己的仪表盘,用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说,“再长我这辆车就撑不住了。”
令如律觉得她的形容很怪。
如果车撑不住,不能换别的交通工具吗?令璟光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但她没有问出口,因为她隐约觉得……令璟光所说的“车”也许并不仅仅是车,还象征着别的“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令璟光的这辆车是真的好用。令如律甚至觉得它的科技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令如律:在我闷头高考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不知道这辆车为什么完全不需要加油,为什么能开得比高铁还快,为什么能不因为没有牌照而被拦下来。
令如律每天醒来都很新奇,她也不知道令璟光从哪儿找来那么多又美又冷门的景点。
她们在短短两天里看过了海,看过了山,看过了城市,看过了城市外围的田野,看过了没有阴云遮蔽的银河。
风景仿佛梦境里的画面碎片,以超出常理的状态呈现在她面前。
她们所看到的一切都超出常理,可最不可思议的不是风景,而是——
“砰!”
令璟光收回枪,发热的枪管冒充一缕烟。
而远处,一只巨大漆黑的鸟类坠地,在地上发出低哑的嘶嘶声,迸溅的血液呈现黑色,有种黏菌般的恶心质感。
令如律盯着那只鸟瞧了一会儿,异样感在心中丛生。
她们出发后的两天里,一直有这种黑色的鸟类在追击她们。有时是一群,有时候是一只。
它们想要攻击令璟光的白色甲虫车,后者不得不停下车进行射击才能正常前行。
令如律问过令璟光这是什么,令璟光只说,这是阻挡她回家的坏东西。
令如律觉得那根本不是真正的鸟。
——也许因为她们乘的是“虫”车,它们才变成了虫的天敌。
下意识的,她心里就产生了这种念头。
异样的不止有黑色的鸟,还有整个世界——不过总体来说,她喜欢后者的“异样”。
比如,她们遇到的女性越来越高,连她这1米75的个子都不够看了。男性则打扮越来越精致,身材管理越来越好;
比如,街头美妆广告里的明星都变成了男人,登上财富排行榜一搜,密密麻麻都是女人的名字;
比如,她目力所及的每个角落里,词汇都发生了逆转和改变,甚至还有很多她不认识的“常用字”……
所有的改变都是从令璟光来到她身边开始的。这并不是抽象夸大的形容,而是事实的陈述。
令如律心情有点微妙:我拿的难道还是个奇幻剧本吗?
但她能爽快地承认,她更喜欢现在的这个世界,喜欢全世界的权力都逐渐向自己流淌而来的感觉。
她默许了一切的发生,接受了一切的发生,就像不愿意戳破一个美梦。
“小律,到你了。”
令如律回过神,面前的令璟光催促她落子。
她们正在下的据说是令家自创的棋种,名叫“百虫棋”,第一天令璟光就教了她。
后面每遇到一次黑鸟,令璟光就会喊她下一局棋。
百虫棋并不简单,令如律一个刚高考完的大脑都下得有点吃力。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她才逐渐上手。
两人下了两三颗棋,令如律怏怏放下手,随手一抛扔掉棋子:“我又输了。”
虽然令璟光还没有吃掉她的王,但胜负已经一眼就能明了,无非是走个形式的差别。
令璟光却也跟着停了子,将黑白棋子重新收好。
“明天再继续。”她说,“小律,你会赢我的。”
第三天的早上,她们来到了一座古镇,令璟光把一只盒子摆在了她的床头。
“可惜我错过了你的生日,就补送一个生日礼物吧。”
盒子里面是一把工艺品匕首,上面雕刻着令如律看不懂的字符,令璟光说那是令家自己内部流传的一套文字,写的是“如律”二字。
匕首的柄上镶嵌着某种白色的宝石,像贝母,又像是骨头,令如律问:“这是什么?”
令璟光说:“唔,是我出生时候的蛋壳。”
哪有人是在蛋壳里出生的?令如律只当她是开玩笑。
这座古镇有一种特殊的习俗,女人们酿造红色的饮品来庆祝月经节。令如律喝了一口,发觉原来它就是第一天晚上令璟光带她喝的血蜜。
“我酿的血蜜就是这个味道。”令璟光笑得有些神秘,“如此一来,你也算是喝过了。”
月经节的晚上有篝火晚会,参与者都是各种各样的女人。祖母分发烤肉,母亲和女儿围绕着篝火唱跳。
这天晚上神奇地没有黑鸟来挡道,或许它们都被火光吓退了。
令如律还是没有习惯和令璟光主动亲密肢体接触,也没有开口叫过一句“妈”,但这天晚上,在气氛的带动下,她和令璟光一起唱了一支《红》。
她们在古镇里面度过了一天,第四天第五天继续向前行驶。
回家的路越来越崎岖,越来越难走,光是“翻山越岭”一词都不足以形容路途之艰辛。
路上阻拦的飞鸟也越来越多,在某一段路上,黑鸟甚至堆积成了小山,填塞满了道路,她们根本开不过去。
异样已经多到令如律吐槽不过来的程度。
……所以,当令如律看到令璟光操控着甲虫车飞起来、在空中与黑鸟对峙时,她都见怪不怪了。
她知道这个世界绝对有古怪,知道令璟光的来历没那么简单,甚至也许,她自己的身份也不止是一个普通的高考生。
可是她拒绝去深思。
这是她自己的意志,究其原因是因为……她想要和令璟光相处得更久一点。
……
七天七夜的相处里,令如律的百虫棋下得愈发熟练,她进步的速度堪称恐怖,好像有另一个更聪明的大脑一样。
到了第五天,她已经完全能够赢过令璟光。
只不过令如律学着令璟光的习惯,不把对方的王子吃掉,每次都在结束前停下。
令璟光以目光催促她,她转过头假装看不见。
直到最后一天,她们的车开到了一座森林里。
这一天的傍晚起了火烧云,红色浓得像要滴下来一样,十分不详,看着心里莫名沉甸甸的。
“我们是迷路了吗?”
令如律看着窗外,不知何时森林里起了雾气,浓到开着远光灯也看不见三米开外有什么。
雾气里时不时传来鸟翅拍打声,黑色的羽翼如鬼魅闪来闪去,可开枪却如泥牛入海,根本起不到作用。
这种情况,哪怕是超现实的甲虫车也绝不能开了。
七天的期限快到了,很显然她们今晚开不出这座迷雾森林。可令如律心中反而因此感到几分窃喜,她可以和令璟光多待一会儿了,对吧?
令璟光停下车,关闭了车窗,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轻和地唤道:“小律。”
她拉开抽屉,取出了棋盘盒。
“我们来下最后一局棋吧。”
“我不想……”令如律直接要拒绝,可对上令璟光温柔沉静的眼睛,停顿了几秒还是只得说,“好吧。”
她们在封闭的车内下棋。令璟光将车背椅重新排布,在中央腾出对弈的空间。
扑棱棱——
车外的飞鸟振翅声越来越大,喧嚣刺耳。
它们逐渐覆盖住了车窗,羽毛层层叠叠,表面如沾染了油污般泛着彩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