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也不打断,就这么含笑听着,直到钮祜禄氏把关切四爷的话和叮嘱说完,苏培盛才打了个千儿道:“格格的话,奴才都记下了,若是格格没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先回去复命了。”
而被钮祜禄氏惦记的四爷,此刻正霸占了年淳雅素日躺的软榻,把年淳雅这个主人给挤的没了位置。
若是往常,年淳雅定是要张牙舞爪的夺回失去的领地,但现在嘛,看着四爷眼底下的一片青黑,她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她轻手轻脚的从四爷身侧起身,准备去拿个毯子给四爷盖上,结果人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拉住了:“做什么去?”
四爷嗓音沙哑中透着疲累,年淳雅轻声道:“屋子里虽点着炭盆,但就这么睡着还是冷,不若妾身服侍爷宽衣去床榻上睡?”
“不必了,爷小憩一会儿就好。”
年淳雅体寒怕冷,屋里炭盆点的足,暖洋洋中透着一股暖香,四爷很快就睡了过去。
四爷睡着了也不肯松手,年淳雅走不了,只能让人搬了个绣凳过来,就这样看着话本守在四爷身边。
外面廊下,苏培盛从锡兰阁离开后,直奔雅园,本想着进去复命,却被正好出来的金风给拦下。
金风看了看里面,低声道:“主子爷睡了,侧福晋正陪着呢,苏公公要是不急的话,等主子爷醒了再禀报也不迟。”
苏培盛一听,也不进去了,一甩拂尘,就打算同金风一起守在门口。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苏培盛的肚子唱了起来。
苏培盛窘迫的捂住肚子,尬笑了声:“让姑娘见笑了。”
他从昨晚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一口水也没喝,早就饿了。
金风忍着笑道:“苏公公伺候主子爷辛苦,奴婢都知道的,雅园里虽然没有小厨房,但在茶水房支个炉子下碗热汤面也是能的,苏公公若是不嫌弃,不若去茶水房歇会儿?”
苏培盛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见苏培盛虽是拒绝,但眼底有些意动,金风继续劝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奴才,知道当奴才的难处,若是公公不去,待会儿主子爷醒来,公公怕是更没有空隙顾着自己了。只有公公吃饱穿暖了,才更有精力照顾主子爷不是?”
左右是一碗面,能和苏培盛打好关系,让他记侧福晋一份情,一点也不亏。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第46章
不到一个时辰,四爷就醒了。
早在四爷睡着的时候,年淳雅就让金风备了粥和小菜,正好等四爷醒了吃。
配着四碟子小菜,四爷喝了三碗粥才作罢。
年淳雅本以为昨日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四爷吃过饭就会离开,谁知四爷不仅没离开,还拉着她又进了内室。
她低头看了看今天已经被四爷握了一个时辰的手腕,忍不住问:“爷不忙吗?”
四爷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不过他没说忙与不忙,而是平静的问她:“昨日的事,雅儿怎么看?”
手腕上的禁锢感还在,年淳雅却被四爷这话给惊到了。
什么怎么看,能怎么看?
她抬头望着四爷,眨巴着无辜的眸子,打着哈哈:“妾身能怎么看?不就是个意外么。”
在不知道四爷是个什么心思的情况下,她不会乱说话,万一说错了,太得不偿失了。
或许是年淳雅的表情太过无辜,又或许是年淳雅不想沾染麻烦的样子太过明显,四爷忍俊不禁的抬手,捏了捏年淳雅的脸:
“就这般避之不及?”
年淳雅皱了皱脸,“爷就别为难妾身了,妾身身子不好,不能多思多虑,您是知道的呀。”
四爷定定的看着她,见她娇俏的脸上带着些红晕,气色比前几日病着的时候好了太多。
他心底蓦地一软,松口道:
“罢了,你不愿说,爷也不为难你。”
这时,苏培盛隔着屏风禀报:“爷,锡兰阁来报,说是四阿哥醒了。”
四爷赶去锡兰阁时,钮祜禄氏正抱着弘历再三询问:“元寿,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落水的吗?”
弘历抖着小身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有一刹那的快要呼吸不过来,小小的他并不知道,那是濒临死亡的感觉。
不论钮祜禄氏怎么问,弘历就是一言不发,只哭的厉害,好像随时都要厥过去。
四爷看不下去,冷声呵斥:“够了,弘历才醒,你就这样逼问他?”
钮祜禄氏委屈不已:“爷,奴婢也是想尽快弄清楚真相……”
是弄清楚真相,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怕是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四爷不置可否,没再多看钮祜禄氏一眼,放缓了声音安抚了弘历两句,又问在一旁守着的周太医:“四阿哥没什么大碍了吧?”
周太医:“回王爷,四阿哥烧已经退了,人也醒了过来,只是因为受惊过度,意识有些混乱不清,臣在药方中再加几味安神的药即可。”
“有劳周太医了,待重新开过方子,爷命人送周太医回府。”
“多谢王爷。”
周太医退下后,四爷轻抚着弘历的头,眼也不抬的问:“方才周太医的话,你都听见了?”
钮祜禄氏紧紧握着手中帕子,“奴婢听见了。”
“既然听见了,那便好生照顾弘历,莫要再问弘历一些不知所谓的问题,若是再让爷听到些什么……想来耿氏抚养弘历多年,应是会比你照顾的更加尽心。”
四爷不留情面的警告,让钮祜禄氏霎时白了脸,嗫嚅着唇道:“奴婢,奴婢明白了。”
得知四阿哥受惊,意识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时,有的人提着一夜的心放下了些许。
十二月初一,众人再次在正院请安时,难得的在请安的时候遇到了四爷。
李氏已经很久没有单独与四爷相处过,所以每次见到四爷,哪怕不是私底下两人单独相处,李氏的心情也都会好上许多。
只见她笑吟吟的开口:“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前几日弘时给了妾身一块上好的皮子,妾身特意给爷做了件领衣,不知爷何时有空去妾身那儿,也好试试合不合适。”
四爷搭在椅柄上的手不停的转动着手持,上面的黑色流苏挂坠扫过手心,带来些许微痒。
太庭广众之下,李氏的眼神太过炽热,四爷忍不住微微蹙眉:“爷有空了会去的。”
一句算不得承诺的承诺,让李氏喜笑颜开:“那妾身等着爷。”
乌拉那拉氏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对李氏这副做派有些没眼看。
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竟当着一众人的面邀宠,如此不够端庄,也难怪被四爷敷衍嫌弃。
偏生人家自己察觉不到,还沾沾自喜。
年淳雅倒是不如乌拉那拉氏想的深,只是觉得李氏这个年纪了,还能这般面不改色的撒娇,自己还不觉得不自在,不由得打心眼里佩服。
几个呼吸间,众人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了。
乌拉那拉氏抿了口茶水,照常对每个人都关怀备至,只不过四阿哥落水的事才过去两三日,钮祜禄氏就被多问了几句:“钮祜禄格格,四阿哥今日身体可有好转?”
钮祜禄氏情绪低沉道:“回福晋的话,四阿哥身子是好些了,只是夜半却时常惊醒,醒来便止不住的哭,奴婢只能彻夜不眠的哄着,好在还有几分成效。”
她脸上苍白难看的脸色,似乎在帮她印证她说的话。
年淳雅在钮祜禄氏上首,她离钮祜禄氏近,也就更加能看的清楚钮祜禄氏的脸,那所谓的脸色难看,上面少不了脂粉的痕迹。
若是脸色本就难看,又何需用脂粉遮掩?
她目光隐晦,钮祜禄氏的心思又没放在年淳雅身上,是以并未注意到。
乌拉那拉氏蹙眉,满是担忧:“周太医开的药方不顶用吗?”
钮祜禄氏呼吸一顿,摇头道:“周太医开的方子自然是好,只是是药三分毒,四阿哥年纪还小,周太医下的药不敢太重……”
李氏啧啧摇头感叹:“真是可怜见的,小小年纪竟要受这样的罪。”
钮祜禄氏闻言,垂头低声抽泣。
坐在她下手的乌苏里氏忙小声安慰:“钮祜禄姐姐,莫要伤心了,四阿哥有爷的福泽庇佑,定是会好起来的。”
钮祜禄氏朝乌苏里氏扯出一抹感激的笑,“借妹妹吉言。”
坐在钮祜禄氏对面的宋氏眸光稍暗,也说了句:“就是妹妹再忧心四阿哥,也该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若是妹妹因此倒下了,说不得就得麻烦耿妹妹了。”
一整个早上,就在听钮祜禄氏卖惨了,当她不知道钮祜禄氏的心思一般。
不就是想借着这件事博得四爷的怜惜么。好在四爷不吃钮祜禄氏这套,否则她就要呕血了。
耿氏犹豫了下,凑声:“若是姐姐当真力不从心,妹妹愿意为姐姐效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冲淡了钮祜禄氏刻意营造出来的低沉忧郁的气氛。
钮祜禄氏的后槽牙越咬越紧,脸皮控制不住的僵硬,语气也格外生硬:“就不劳烦耿妹妹费心了,弘昼一向顽皮,耿妹妹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弘昼身上才是。”
乌拉那拉氏不是没感觉到隐藏在平静气氛下的波涛汹涌,只是她向来喜欢稳坐高台,轻易不会插手,这也是她制衡后院的手段之一。
然而当她看见四爷隐隐不耐的神情时,不敢再放纵下去,忙道:“好了,知道你们都忧心四阿哥,本福晋的担忧也不比你们少,所以这几日本福晋抄了本佛经,供在了佛前,也好求佛祖保佑四阿哥早日好起来,你们若是有心,便也尽一尽自己的心意吧。”
话落,就听四爷沉声道:“说起佛经,爷记得,宋氏也是对此颇有心得的吧?”
宋氏连丧两女,为了给她夭折的女儿祈福,是没少抄经念佛,但那也是早些年的事了。
至于这几年,宋氏连玉萃轩的小佛堂都很少踏进。
乌拉那拉氏不明白四爷突然提起有何用意,但还是配合道:“爷好记性。”
宋氏也道:“奴婢对佛经确有心得感悟。”
四爷倏地停下了一直没有停止转动的手持,深邃的让人看不到底的眸子看向宋氏,淡然吩咐:
“你既然对佛经有所感悟,想来抄写出的佛经必然是有佛性的,便由你替爷抄写百卷经书,如福晋所言供于佛前,就当是爷的一番心意了。”
百卷经书?
这得抄到何时?
年淳雅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总觉得要是真抄完了百卷佛经,怕是手腕就不能要了吧。
还好四爷不是让她抄。
只不过,这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四爷让人帮忙,反而像是惩罚。
宋氏嘴角笑意一僵,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慌的紧。
尤其是四爷看她的眼神,让她有种被看透了,无所遁形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