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说完,没再看宋氏一眼,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弘历和弘昼虚岁也有六岁了,是时候该入学读书了。等年后,就让他们搬去前院,多读些书,总好过整日在后院玩闹。”
钮祜禄氏和耿氏被这个消息给打的措手不及,个个呆滞着神情,反应不过来。
许久,耿氏回过神来,什么话也没说,顺从的应下。
去前院也好,去了前院,她还能初一十五能见到弘昼,总比之后又把弘昼养在钮祜禄氏身边更让她放心。
相比起耿氏的接受良好,钮祜禄氏就有些不大愿意,她犹犹豫豫:“爷……”
刚吐出一个字的钮祜禄氏,在四爷凌厉的眼神朝她射过来的那一瞬,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似的突然噤声。
乌拉那拉氏直到现在才明白,四爷做的这两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明白的同时,她也有些心惊,因为四爷的这两个决定,头一次没有和她商议,也没有提前知会她一声,而是就这么当众宣布。
这是不是说明,四爷还是迁怒她了?
第47章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乌拉那拉氏入宫请安。
和往常一样,德妃并不怎么待见乌拉那拉氏,只一个劲儿的拉着十四福晋完颜氏的手嘘寒问暖,百般关切。
半个时辰后,乌拉那拉氏与完颜氏一起出宫,完颜氏身后跟了五六个捧着赏赐的小太监,而乌拉那拉氏身后就只有两个。
差距如此明显,德妃一点也不打算遮掩。
走在甬道上,完颜氏不着痕迹的打量乌拉那拉氏,见她端方贤惠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平与嫉妒,不由得故意道:“四嫂可是对额娘的赏赐有所不满?”
乌拉那拉氏一心看着脚下的路,目不斜视,语气平淡:“十四弟妹这话从何说起?”
完颜氏挑了挑眉,“自出了永和宫,我便没见过四嫂脸上有半分笑容,难不成是因为四嫂嫌额娘赏赐的东西少了?”
自家爷们与四爷这个亲兄弟不睦,她身为十四爷的嫡福晋,自当要夫唱妇随。
毕竟前段日子乌雅氏一族的事了,十四爷可是没少在她面前骂四爷冷酷无情,眼里没他这个兄弟。
那些事上她一个后宅妇人并不懂,但却不妨碍她在别的上头出口气。
乌拉那拉氏对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妯娌向来没什么好感,唇角勾起一丝浅显的弧度,“十四弟妹这是哪里的话,额娘给我的赏赐,不是说是额娘让人精心准备的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停下脚步,侧头往身后捧着赏赐的小太监们手上看去:“其实赏赐多少并不能说明什么,最重要的,是心意。十四弟妹,你说呢?”
完颜氏嘴角的弧度不变,“四嫂说的是,是弟妹短见了。”
两人重新抬步,方才的不愉快像是没发生过,完颜氏出言邀请:“三日后我打算在府上办一场赏梅宴,请帖待会儿就会送到四嫂府上,届时还请四嫂务必赏脸。”
这满京城,除了皇宫,就数十四爷府上的梅花开的最好,品种也多。
但凡时机允许,完颜氏都会办一场赏梅宴。
乌拉那拉氏并没有给具体的准话,但完颜氏知道,她是同意了的。
乌拉那拉氏回府后,还没歇口气,就听银朱禀报:“福晋刚入宫不久,苏公公就带着人往玉萃轩去,送了好大一箱的经书,还说什么,抄写经书应当心无旁骛,在经书抄完之前,万不可被旁事影响了心神。”
换而言之,宋氏是被四爷变着法儿的给禁足了。
百卷经书,没有三四个月,是怎么也抄不完的。
“宋氏是何反应?”
“听说宋格格很是平静的接受了,什么也没说。”
乌拉那拉氏低眸卸去为了入宫而佩戴的景泰蓝护甲,语气如寻常一般交代银朱:“宋格格到底是为了爷抄写经书,让底下的奴才都注意些,不许怠慢了宋格格。”
银朱低头:“奴婢明白。”
银朱退下后,荼白服侍乌拉那拉氏换下沉重华丽的亲王福晋吉服,换了身舒适家常的衣裳。
她扶着乌拉那拉氏坐下,递了杯热茶过去:“福晋,宋格格明明利用了您,您为何还肯不计前嫌的帮她?”
府中的奴才最是会拜高踩低,宋格格此番被变着法的禁足,若是没有福晋这番交代,宋格格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
乌拉那拉氏捂着杯子,冒出的白色雾气氤氲了她的视线:“哪里是为了帮她。”
她这分明是在帮她自己。
玉萃轩,宋氏看着这满箱子的佛经和一叠又一叠的空白纸张,一颗心就如同被外面凌冽的寒风吹过似的。
她不明白,为何钮祜禄氏对她下手,就可以没有任何惩罚,爷就不管不顾。
而她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爷却对她如此无情,竟借着抄经之名将她禁足。
宋氏挥落桌面上荷青才摆好的经书和笔墨,笑的惨然:“爷究竟将我置于何地啊。”
磨好的墨汁溅的到处都是,甚至有一滴溅到了荷青的脸上。
但荷青没敢去擦,也没敢收拾地上的狼藉,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在格格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后果。
她知道在格格看来,自己只不过是反击,可是格格却忘了,她的侄儿,与爷的阿哥,完全没有可比性。
耿氏正给弘昼做衣裳,消息传到她耳朵里时,她不禁有些恍惚,针一下子就扎破了手指。
紫苑正要取药膏给耿氏涂抹,就见耿氏把手指塞进嘴里吸了吸,一股血腥味儿瞬间在嘴里蔓延,被垂下的眼帘遮挡住的眸子里情绪翻涌。
紫苑不知耿氏在想什么,她小声道:“格格身体不舒服吗?”
耿氏没说话,任由紫苑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
好半晌,她抬起头,唇角满是苦涩的笑意:“爷都知道了。”
紫苑眉心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耿氏在说什么,她顾不得心慌,安慰道:“可是主子爷只是罚了宋格格。”
再说了,自家格格只是给宋格格行了个方便而已,别的可什么都没做。
听着紫苑天真的话,耿氏摇头:“哪里是只罚了宋氏,分明是连钮祜禄氏和我一起罚了。”
紫苑惊愕:“可……”
刚发出了一个字音,就被耿氏打断了:“李侧福晋的三阿哥当年是在身边养到了六周岁,才搬去前院的。”
四爷让弘历和弘昼提前了将近两年离开生母的身边,难道还不算是惩罚吗?
———
雅园,年淳雅捂暖了手,正抱了琵琶给躺在软榻上的某人当乐师,奏了一曲《琵琶行》。
一曲落,四爷抬手赞赏般的拍了几下,略带了几分犹疑的问:“这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年淳雅把琵琶递给金风,上前挤到了四爷身侧:“爷好耳力,竟能听得出来。”
听着她不走心的夸赞,四爷无奈把人给抱在怀中,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雅儿的琵琶远胜于此。”
年淳雅哼唧着把因弹了首曲子而重新变得冰凉的手,塞进四爷的衣襟里:“爷怎么知道,难不成爷听过那琵琶女的琴声?”
胸膛前的小手不安分的乱动,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四爷眸光稍暗,一手制止住那只手,一边道:“又胡说了不是,爷怎么会听过,爷只听过雅儿的琵琶,也只会听雅儿的琵琶。”
他握住年淳雅的手,把她的手从他的衣襟里拿出来,握在自己掌中,嗓音低沉而又磁性的在她耳边提醒:“别闹,今日初一。”
他得留宿正院。
年淳雅稍楞,待她反应过来四爷在说什么时,一脸的委屈:“爷在想什么,妾身只是手冷,想让爷替妾身暖暖罢了。”
她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去挑战礼法,更不想因为此事又被福晋敲打针对。
四爷一听,又感受着手心里的那抹冰凉,就知自己想歪了。
为了掩饰尴尬,他蹙眉道:“屋子里点了这么多炭盆,手怎么还是这样凉?”
年淳雅瘪了瘪嘴:“若不是为了给爷弹琵琶,妾身哪里需要受冻。”
还不是见四爷从正院出来,一脸阴沉的来了她这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索性就弹了琵琶。
四爷自己都没发觉,经过年淳雅这么一通折腾,心情早就没有那般压抑了。
他无奈道:“要爷如何补偿?”
年淳雅眼睛一亮,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她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佯装思索了片刻,才道:“妾身记得,爷之前给过妾身一张温泉庄子的地契,您也知晓妾身体寒,李太医也说多泡泡温泉于妾身身子有益,所以……”
自从拿到那张温泉地契时,她就起了去泡温泉的心思,馋了多日了,只是一直以来都没合适的时机提起。
四爷想了想,并未一口答应下来:“快到年关了,爷事情多,怕是没有时间陪你一起去……”
年淳雅急道:“妾身自己去也是无妨的。”
说着,年淳雅还用满是希冀的眼神望着四爷,企图让四爷松口答应。
只不过,郎心似铁,四爷到底没同意:“庄子在京郊,路途不近,你自己去爷不放心,待爷寻个合适的时间再带你去,可好?”
虽是询问的话,但四爷做惯了决定,语气里充满了不容反驳。
年淳雅肉眼可见的失落,“妾身都听爷的。”
四爷摸了摸年淳雅的脸,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陪着年淳雅用过晚膳,四爷依着规矩去了正院。
乌拉那拉氏福身行礼,四爷却目不斜视的从乌拉那拉氏身边走过,没有伸手扶她。
这般冷脸,让乌拉那拉氏有些难受。
她被荼白扶起,缓步走到四爷身旁,涩着嗓音道:“爷在生妾身的气。”
肯定的语气,让四爷掀起眼皮子看了乌拉那拉氏一眼:“福晋聪慧,爷对你是有些失望。”
他全心全意信任她,把府中中馈彻底交给她,平日府中的任何事情,也给足了她颜面,站在她身后为她撑着,可弘历落水一事,忽然就让他对乌拉那拉氏掌家的能力有了质疑。
乌拉那拉氏了解四爷,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便保证道:“还请爷相信妾身,不会再有下次了。”
四爷凝眸注视了乌拉那拉氏许久,久到乌拉那拉氏的鬓角都溢出了点点细汗,才甩了下手持道:“福晋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这便是掀过这茬的意思。
乌拉那拉氏重重舒了口气,然后让荼白拿出了下午十四福晋让人递来的帖子:“过两日十四弟妹要在府中办赏梅宴,帖子上写着要妾身带着年妹妹和李妹妹一起去,爷意下如何?”
四爷看了眼摊开放在自己面前的帖子,想到在雅园时年氏闹着要去温泉庄子的情形。
他既暂时不能如她所愿,那么让她出去透透气,赏赏梅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