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声落座,桃枝给四爷添了一副碗筷。
许是因为各有心思,这顿饭吃的安静极了,一时只听到碗碟细微碰撞的声音,人却除了刚开始的两句话,再也没出声。
两刻钟后,有丫鬟撤了晚膳,年淳雅却依旧坐在膳桌前,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四爷也是抿着唇坐着,一言不发。
苏培盛见情况不对,连忙把屋里伺候的人都给赶了出去,自己最后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被关上的门,就好像是个信号。
刚才还沉默的四爷开口了:“爷没有碰她。”
年淳雅低着头,没去看他:“爷不用和妾身解释。”
习惯果真可怕,昨晚四爷不在她身边,她竟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不过在翻来覆去的同时,她也想明白了,这种事情不会只有一次,以后时常会有。
她没有立场置喙什么,也只能被动接受。所以她不能在乎。
只有不在乎,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平淡到让四爷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一样。
四爷再也绷不住,伸手抬起年淳雅的下颌,看着她微垂着的眼帘,命令道:“看着爷。”
年淳雅羽睫微颤的抬眼,四爷难看的脸色顿时映入眼底。
他解释:“人是皇上赏的,爷无法拒绝,但爷不曾碰过她。”
“昨日没碰,以后也不会碰。”
最后两句,是保证。
但年淳雅并没有因为这两句保证而动摇,“爷实在不必如此,即便今日不是她,来日也会有旁人,妾身总会习惯的,您不用顾虑太多。”
这话说的是事实,可也大胆。
四爷听罢,一时沉默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年淳雅一直以来想要的是什么。
他本该呵斥她,觉得她的想法才是真的荒谬,可他说不出来,甚至内心也是纠结的。
尽管他还不曾理清楚自己在纠结什么。
抵着年淳雅下颌的手渐渐落下,年淳雅弯了弯唇:“其实您也不用纠结,从前您来妾身这儿如何,以后也会是如何,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四爷盯着她唇角的弧度,忍不住的想,真的不会变吗?
第71章
夏日多雨,方才还晴空万里,顷刻间便是乌云密布,大雨瓢泼。
年淳雅坐在窗前听着哗然雨声,漫不经心的擦拭着琵琶弦上浅薄的灰尘。
金风望着窗外的雨,忧心忡忡:“侧福晋,主子爷已经有五日不曾来过了。”
自那日之后,四爷带着纠结离去,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正房。
年淳雅恍若未闻,擦拭完琴弦后,又用手旁的膏状养护膏养护着琴体。
动作仔细缓慢,不慌不忙。
等到将琵琶给养护了一遍,用金风递上的巾帛擦了擦手,才不疾不徐道:“不曾过来,但也不曾让皇上赏的那位女子服侍,不是吗?”
四爷是没来,可苏培盛每日都会过来交代一句,也没别的话,只是说了句主子爷独自安寝,让侧福晋不必等着。
后面那句话没什么,重要的是前半句。
金风恍然大悟,忧心放下了大半:“可是您就这么与主子爷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啊。眼看着天渐渐凉了下来,估摸着圣驾很快就要回銮了。”
要是在圣驾回銮前,侧福晋还没有和主子爷和好,回去后,府上的人还指不定如何看侧福晋的笑话呢。
金风的心思,年淳雅多少能猜到些,但年淳雅的心思,金风却不懂。
其实事情远没有金风想的那样,只是简单的闹脾气。
认真说来,这是她和四爷之间的博弈。
倘若四爷并不认同她的话,那也没关系,有年家在,她也不担心以后得日子不好过,甚至更不会担心四爷会冷落她。
可若是四爷认同她的话,并且如她所愿,那她也不会矫情。四爷敢给,她就能接的下。
总之一句话,她是进可攻,退可守,怎么着都不吃亏。
看似她被动,无论哪个选项都只能由四爷主动选择,实则被动的是四爷。
不为别的,只因为年淳雅能感受的到,四爷对她不是毫无感情。
这才是她能如此游刃有余的关键。
窗外的大雨重重的打在有些轻微泛黄的芭蕉叶上,四爷在房里练了一张又一张的大字,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年淳雅的话,神情,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影响着他的心神。
啪嗒,一滴浓重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一个硕大的静字,就此被毁。
四爷沉沉吐出一口郁气,把笔扔进笔洗里,看着笔尖上残留的墨迹在清澈的水中蔓延四散,浑浊了笔洗中的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年氏的想法荒唐可笑,他却迟迟狠不下心来拒绝。
苏培盛看似垂着头,实则眼角不断地往四爷的脸上瞟。
看着四爷变幻莫测的神情,苏培盛在心里啧啧称奇,四爷患得患失的模样倒是少见,年侧福晋还真是有本事。
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你在笑什么?”
苏培盛吓的一哆嗦,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微微扬起的唇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笑了。
他侧头,对上四爷冷的能冻死人的目光,讪讪道:“奴才没笑,主子爷您定然是看错了。”
他只能不承认,总不能真把自己想的说出来吧。
“哼。”四爷正心烦,也没心思和苏培盛掰扯他究竟笑没笑,只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这一声冷哼,把苏培盛本就提着的心,更是高高举起。
苏培盛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鼓起勇气道:“奴才瞧着您这几日心情不好,不若奴才陪您去侧福晋那儿,有侧福晋陪着您,您也能高兴些。”
烦闷的四爷没仔细听苏培盛的话,一听到侧福晋三个字,张口便道:“苏培盛,你是瞎了吗?”
难道不知道他如此心烦正是因为他口中的侧福晋?
从前他怎么不知道苏培盛是个这般没眼色的蠢奴才?
苏培盛二话不说,直直跪下:“奴才知错。”
见他连辩解都不辩解一句,跪的利索,四爷更气,绕过桌案,抬脚就踹了过去:“爷要你有什么用?”
只会跪下认错,别的用处是一点没有。
苏培盛顺势往一侧倒去,头上的帽子也歪歪斜斜,几欲掉下来。
他忙伸手扶正,麻利的又跪回去:“奴才无用,奴才该死。”
“你......”
四爷气结,一甩袖子坐回桌案后的太师椅上:“再说该死,爷就真让你去死一死。”
哪怕知道四爷是在吓唬他,可他还是皱成了一个苦瓜脸。
他心里苦哇,但他不敢说。
明明他已经暗暗提醒四爷了,可四爷自己没反应过来,转过头来还要怪他。
苏培盛无声的叹了口气,又把话说明白了一点:“主子爷恕罪,奴才是觉得,您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去了侧福晋那里,总是会开怀,所以奴才才......”
“你说什么?”
四爷这回是听明白了,故而略有震惊。
他...每次和雅儿待在一起,是会很放松,也会开心,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刻意去留心。
苏培盛跪的老实:“您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不愿看着您心烦,只是想让您高兴。”
凡事过犹不及,苏培盛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 口,任由四爷自己慢慢想。
听了苏培盛的话,一直遮挡在四爷眼前的迷雾好似散开了。
他所求的答案,也渐渐清晰明了起来。
四爷倏地站起来,抬腿就走。
苏培盛从地上爬起来,慌忙跟上去:“外头还下着雨呢,您要去哪儿?”
外头雨幕未停,但瞧着是越下越小了。
年淳雅一直坐在窗边未曾挪动,眼睁睁的看着有一人影撑着伞从雨幕中走来,最后隔着窗子站在她面前。
当他站到她面前的那一刻,雨,应势而停。
四目相对,年淳雅会心一笑,不必多问,已经明白了四爷的选择。
她给四爷端了盏太平猴魁,故意道:“爷就这么如了妾身的意,以后不会后悔吗?”
四爷喝了口茶,唉声叹气的:“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话虽如此,但四爷心里清楚,他做的选择,从来都不会后悔。
年淳雅瞪四爷:“爷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四爷缓缓笑了,手臂一伸,把人揽在怀中,对准他想了五日的粉嫩唇瓣,重重吻了下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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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辆朴素的马车从行宫角门驶出,走向闹市。
外面的小贩叫卖,孩童戏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