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思绪不断。
而他,是不是也有些浮躁了。
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地让他多说了许多。
上次划完重点,他就把书烧了,竟然还没警醒。
如今两人在考场外兴奋看过来,纪元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不是不能说,而是说完,要当回事。
比如今日他叮嘱之后,此事才算过去了。
再者,纪元想到他在《四书》三题上玩弄的文字功夫。
怎么说呢。
那些阅卷官,怎么也是饱读诗书的,他那点小花招,对方肯定一眼看出来啊。
或者说,分开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
一旦连贯起来。
肯定能看出端倪。
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纪元长叹口气,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怎么就没忍住呢!
你是不是飘了啊。
纪元又坐起来,把今日应该写的大字练完。
一百字写完,纪元的心才慢慢沉下去。
不管考试结果如何。
他都能坦然接受。
接下来,他还是要谨慎的。
纪元看着夜色,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才沉沉睡去。
管他呢,反正他考完了。
想再多也没用。
纪元是考完了。
但再次被锁的贡院则不同。
属于帘内考官的封闭隔离才正式开始。
从学生开始考试之前,负责阅卷的考官们同样在贡院里面了,自然是为了防止作弊沟通。
六天六夜,考生们考完,考官们也开始真正地忙碌。
考官们也分很多种,除了主考官负责所有事情之外。
之前巡视的考官,出题的考官,就可以休息了。
当然,还是不能出贡院。
接下来忙碌的,就是阅卷官。
主考官过来的时候,神色都有点萎靡。
楚大学士叹气:“忙忙忙,这才忙了一半,真正的忙碌要开始了。”
话说完,他就去分经房了。
他刚从誊抄糊名的地方过来,学生们的试卷终于誊抄好了,接下来还要分经。
四书好说。
五经里,每个人考的科目不同,还要分经阅卷。
楚大学士之前也负责过会试,甚至还做过执事官,对每个人的职责都很清楚。
若下面有不懂的,他也能立即回答。
什么?
下面这些都不是他的人?
都这个时候了,差事办妥才成。
他是喜欢为难人,可不代表想把会试办砸。
阅卷的环节实在重要。
看到《春秋》《礼记》二经的时候,楚大学士还特意向两位老官员点头:“孤经缺人,麻烦二位了。”
负责礼记阅经的老官员,甚至还是楚大学士同乡。
至于为什么说这是孤经?
实在是学的人太少。
两位老官员谢过大学士,只等那边把考生卷子送过来。
他们基本都要连夜阅读,才能赶在四月二十一之前批改完。
二十一日下午,前三十的文章还要送到皇上手边,此为送选,不管皇上看不看,都要送。
要说之前并无这个规矩,但天齐国当今皇上是通文墨的,便加了这条。
反正等皇宫再传来消息,他们二十二早上方能顺利放榜。
主考官跟礼部的官员都在几个经房来回看。
若有考官们意见不统一的,主考官同样要去决断。
如果说主考官的工作量就够吃惊了。
阅卷官的阅卷量则更为夸张。
今年的考生共计三千九百多人
全部的试卷则有一万两千份,所有题目加起来,怎么也有七八万。
这不到二十名的阅卷官,每日要看到七十多份卷子,四百五十道题左右。
单是看着数量。
就知道阅卷阅到吐是什么体验。
按照之前有些考官的说法,大概就是:“昼尽其力,夜向午烛。”
白天要尽全力,晚上点了蜡烛继续奋战!
茶水房极浓的茶水不停歇地往里面送,只要人有精神就好!
连续奋战六天,不少官员都能累瘫。
这么多试卷,要评出优劣,每一道题上还要写上评语。
所以很多官员,甚至想逃避当考官。
看到最后,楚大学士猛灌口茶水:“继续。”
考生在考场外煎熬,考官在考场内煎熬。
竟然一时分不出哪个更可怕。
会试终于考完,就算再努力的学生此刻都会出来转转。
毕竟这已经是他们最重要的一次考试。
再说,都来京城了,不在京城转转,怎么算来过。
京城的繁华比建孟府更胜一筹,路上行人穿的衣服也更好一些。
大街小巷的店铺皆是络绎不绝。
纪元他们还在外城找到一处书铺,里面的纸张明显便宜不少。
此地还是不少穷学生,乃至穷官员落脚的地方。
京城的东西贵啊。
越靠近内城,就越贵。
纪元还去尝了京城的美食,不少东西都是宫里传出来的,确实颇有一番滋味。
不过纪元他们却看到一个意外的人。
还是白和尚先看到,语气都带着诧异:“纪元,你看。”
纪元顺着白和尚指着的地方看过。
那是个四十多的中年人,衣着布料十分不错,但样式却是管家常穿的模样。
这人他们认识啊。
纪元对他甚至是有感激的。
若不是他家买了自家的画,他怎么能给赵夫子养老的银钱,来京城考试也不会那般从容。
这人正是在建孟府府城书画一条街买了纪元《科举百态图》的云贵人。
他跟在一个青年身后,那青年皮肤有些黑,衣着比管家来看,更是不错,颜色格外鲜亮,不像是京城的风格。
其印染的精妙,像是滇州府的手笔。
自己的画,不会就卖给这家了吧?
四千两银子呢!
纪元颇有些感激看了看对方。
而对方正好也看过来,看到纪元第一眼,对方就道:“考场上头一个出来的那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