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画面,在马戏团众人眼里,又是另一副模样。
索恩始终不敢与埃里克对视,低头把兑换出来的现金交给了薄莉。
薄莉穿的裙子非常轻薄,没有口袋。于是,她转手交给了埃里克。
埃里克顿了一下。
他也很不喜欢她对马戏团那群人的信任。
两千美元不是一个小数目,她也数也没有数一下。
索恩原以为把钱交出去,就可以离开埃里克的视线范围了。
埃里克却伸手按住他,清点了一遍手上的现金,才允许他离开。
他的手劲大得吓人,按在索恩的肩上,索恩只觉得半边身体都坠入冰窟,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道克莱蒙小姐为什么要跟这种人在一起。
真的太可怕了。
光是站在他的面前,都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也许,克莱蒙小姐并不是自愿跟他在一起。
索恩与马戏团其他人对视一眼,他们似乎也跟他抱有同样的想法。
一开始,他们以为,埃里克是薄莉的神秘情人。
然而,埃里克看向薄莉的眼神,完全没有情人之间的感觉,更像是捕食者看到了猎物。
他眼中那种躁动的攻击性,也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如同一把尖利的刀子,随时会插进薄莉的咽喉。
这样一个人,普通人光是看两眼都会心惊胆战。
薄莉怎么可能是自愿跟他在一起?
可是,薄莉并没有向他们求救,他们也只能假装没有看到。
马戏团众人已经养成无条件相信薄莉的习惯。
——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跟埃里克在一起,但她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于是,一行人表面和谐,其实心思各异地走进了一家高级餐厅。
在这里,薄莉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查尔斯·博福特。
前段时间,她在剧院碰到的业余指挥。
查尔斯正在餐厅跟父母用餐,看到薄莉以后,顿感万分惊喜。
他跟父母说了薄莉的情况,父母虽然不太满意薄莉的出身,但考虑到有身份的上等女人,也不会像薄莉这样头脑灵活、擅长经商,也就释然了。
查尔斯说服了父母接受薄莉的身份,却有些犯难——他该怎么把薄莉约出来,培养感情,再向她求婚?
就在他犯难之际,居然直接在餐厅遇见了薄莉。
他鼓起勇气,上前问薄莉,能否跟他父母一起用餐。
查尔斯知道这个要求非常无礼且唐突,并不指望薄莉会答应下来,谁知她居然点头答应了下来。
有那么一刹那,查尔斯简直兴奋得头晕目眩——他和薄莉,说不定真的能结为夫妻,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就这样,用餐队伍直接扩大至十一人,规模堪比最后的晚餐。
马戏团众人彻底搞不清眼前的情况了。
如果薄莉是被迫跟埃里克在一起,那她为什么还能跟查尔斯的父母共进晚餐?
如果她不是被迫的,埃里克又为什么会允许她跟另一个男人的父母共进晚餐?
查尔斯也够奇怪的。他看不到薄莉走进餐厅时,埃里克正紧紧牵着她的手吗?
众人的疑问在菜品上齐后就消散了——薄莉点了一桌丰盛的牡蛎大餐:两打新鲜的生牡蛎,配着黄油、辣酱和柠檬瓣。
除此之外,还有烤牡蛎,牡蛎馅饼,奶油牡蛎浓汤。每一样都鲜嫩多汁,口感顺滑。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古怪的事情却没有结束,查尔斯的母亲居然开始询问薄莉的姓名、家乡和兴趣爱好。
薄莉都微笑着作答了。
查尔斯有些着急:“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为难她吗——”
“没用的东西!”博福特太太轻斥一声,转而夸奖薄莉,“克莱蒙小姐比你镇定多了,回答也很得体。你要是有她一半聪明,我们也不会如此操心你的婚事!”
说完,博福特太太又朝薄莉笑了笑:“克莱蒙小姐,你是一位见多识广的女子,非常难得。女人想在这个世界干出一番事业,确实会受到许多见识短浅的人阻挠。”
博福特先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地撬牡蛎壳,埋头大吃特吃。
薄莉眨了眨眼睫毛。
她确实想过用查尔斯·博福特刺激埃里克,但只是想约个会看个剧什么的,没想到直接见家长了。
这样会不会刺激得太过了?
薄莉侧头看了一眼埃里克。
他坐在她的旁边,也在用刀子撬牡蛎壳。
与博福特先生不同的是,他的动作冷静而利落,刀子精准地插进牡蛎壳里,轻轻一剜,就剥出内部的牡蛎肉。
牡蛎还是活的,肉质鲜嫩,浸泡在汁水里。薄莉的注意力却不在牡蛎肉上,而是他的黑色皮手套。
他给牡蛎去壳的时候,仍然戴着黑色手套。皮革打湿后,隐约散发出一股海水的潮腥味。
薄莉:“……”
她有点痛恨自己肮脏的想象力。
这时,埃里克用刀子剜出牡蛎肉,想要放进她的餐盘里。
薄莉连忙拒绝:“不了不了,我不吃生食。”
倒不是为了对他忽冷忽热,而是她真的不吃生食。如果埃里克要吃的话,她也会悄悄劝一下。
但他听见她不吃以后,就随手把牡蛎肉和刀子放在一边,用餐巾擦掉了黑手套上的牡蛎汁水。
薄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一晚,他似乎有些太平静了。
哪怕她答应跟查尔斯的父母一起用餐,他的眼神也毫无波澜。
不知是被她刺激到耐受了,还是快要在沉默中爆发。
薄莉希望是后者。
最好是今晚就能爆发。
查尔斯发现了薄莉跟埃里克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整个晚上,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没有吃一口东西,只喝了一口白葡萄酒。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查尔斯一眼,也没有跟查尔斯的父母点头问好,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
他似乎不在意任何人的存在。
然而,薄莉只是看了一眼辣酱,还没有开口,他就已伸手替她拿来。
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似乎谁也无法插进去。
查尔斯还以为薄莉心有所属,有些心灰意冷,但很快,他就发现,薄莉似乎并不喜欢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那个男人递给她调料瓶时,她只是“唔”了一声,没有说谢谢。
他递给她柠檬瓣以后,她却朝他绽开一个甜甜的微笑,说:“谢谢你,查理。”
她还记得他的昵称叫“查理”。查尔斯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查尔斯坐在埃里克的对面,所以,他并不知道,马戏团那边的气氛已经紧绷到接近凝固,一触即发。
索恩坐在埃里克的旁边,冷汗已经浸透衬衫,害怕得胃都抽搐起来。
埃里克不知在想什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桌面。
在他手指旁边,就是四英寸长的牡蛎刀。
可能因为曾经被埃里克催眠过,索恩非常敏锐地感到了埃里克此刻暴涨的杀意。
——他想要杀了查尔斯·博福特。
索恩很怕埃里克突然拿起牡蛎刀,朝查尔斯投掷过去。
查尔斯那个蠢货还在咧嘴傻笑,完全不知道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到他的身上。
这时,侍者走上前,准备给薄莉盛汤。
埃里克冷不丁站了起来。
索恩一个激灵,差点吓得钻进餐桌底下。
埃里克却只是打断侍者的动作,接过薄莉的汤碗,微微俯身,亲自给她盛汤。
这是侍者的工作,他却做得平静而坦然。
查尔斯本来也想去给薄莉添菜斟酒,对上母亲警告的目光后,又坐了下去——男人给女人做这些,确实太掉价了。
薄莉估计也不喜欢,只是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晚餐结束后,查尔斯在母亲的示意下,冲过去,接过侍者送来的大衣,轻手轻脚披在薄莉的肩上。
薄莉愣了一下,朝他一笑:“谢谢你,查理。”
查尔斯脸红了,吞吞吐吐地说:“克莱蒙小姐,您也看到了,我父母都非常喜欢你……”
薄莉戴上宽檐草帽,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呢。”
查尔斯的脸更红了:“我想说的是……明天……我可不可以……我们可不可以出来散散步?”
“当然可以,查理。”
查尔斯高兴得满脸通红,正要去告诉母亲这个喜讯,却发现餐厅外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