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成则自然也有交心的朋友。
不过到了三十多岁的年龄,聚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让他非常意外的是,没有约在曾经常去的会所包厢喝酒,而是在不对外开放的茶室喝茶。
冯成则:“……”
他确定,他还没到品茗的年龄。不管是毛尖、六安瓜片还是太平猴魁,他暂时也喝不来,喝茶是需要花费时间的一项爱好,完全没有咖啡方便快捷。
他缓缓抬眼,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抿了口茶,感慨道:“还得是六安瓜片,鲜醇回甘。”
这是他从幼儿园开始就打交道的发小,邵钦。
邵钦从小就嚣张跋扈,什么惊险刺激就做什么。不过他也有过于聪明的头脑,玩赛车就砸钱搞车队俱乐部,赚了个盆满钵满,某一年陪着长辈看电影,连续几部烂片把他给气坏了,转身又砸钱给明珠蒙尘的导演,谁知道这部电影后来卖座口碑又好。
冯成则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他穿到五年后的前几天,邵钦迷上了机车,头发也染成了令长辈血压飙升的银色。
邵钦笑了笑,转头对旁边另一个朋友陈修仁,“老陈,打电话,把茶室温度调高,冷得受不了,寒气入体可不好。”
冯成则意思意思喝了口茶,又放下。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陈修仁看向冯成则,微笑,“你老婆不在景城?”
后面虽然是问话,但语气很笃定。
冯成则听出了这话里的揶揄,但“老婆”这个称呼放在季清羽身上,他还是晃神了几秒,“她在,怎么?”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邵钦调侃,“那你怎么没带她一起过来,不是我说,你俩跟粘豆包似的,难怪老陈惊讶呢。”
他过去诚恳地问过。
结婚真的这么好?连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了的生活谁受得了啊?
冯成则回答,受得了,非常受得了,并且还以嘲讽的口吻说,正经男人(有妻有女)谁需要私人空间?除非这个“私人空间”确实见不得人。
“她也有约。”冯成则顺着这个话题,语气自在地回。
他也希望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过去五年他跟季清羽的一些事。
陈修仁刷着朋友圈,短促地笑了声,“她的生活挺丰富多彩,瞧,在酒吧蹦迪。”
二十分钟前,季清羽按捺不住想要炫耀分享的心理,拍了照片发朋友圈,附图两张,一张是卡座桌上一排酒杯,一张是三个女人的贴脸照——
【周一也可以很快乐】
邵钦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煞有介事地说:“酒吧啊?现在让我蹦我是没力气了,不过,一个在茶室喝茶,一个在酒吧蹦迪,这就是年龄差六岁的婚姻?正常,人家清羽现在也就二十多岁,年轻得很,跟三十多岁的人是有代沟的。”
陈修仁忍俊不禁。
“管得宽。”
冯成则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打断了他对于“年龄差”“代沟”的反击,低眸,顿了几秒,是季清羽发来的消息,他点开,眉头舒展开来,单手拿着手机回复:【还没,怎么?】
季清羽:【在酒吧碰到了张助理……】
邵钦给陈修仁使了个眼色。
瞧,已婚男人就是这样,好不容易哥几个聚一聚、喝个茶、养养生,结果还得巴巴跟老婆微信聊天。
冯成则垂眸打字:【然后?】
季清羽:【他好像知道点什么,但他在躲我,带着他女朋友跑了[发怒][发怒][发怒]】
冯成则眼里带了些笑意,放松地靠着藤椅椅背,回复:【别白费功夫,问不出什么。】
…
季清羽看着冯成则发来的这条消息,很想告诉他,她还真问出了点有用的信息来,不过迟疑了几秒,还是将打的那行字逐个删除。回到手机主屏幕,她下了几个订机票跟酒店的app,都是五年前的她常用的,她本来以为用不上,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还好她的手机号没变,很轻松地登录,赶忙查找五年前的订单。
没一会儿,就找到景城飞往南城的机票信息。
7月9号去的,第二天一大清早在酒店的自助餐厅跟张助理碰上,然后7月16号返程,回到了景城,一共在南城呆了七八天左右。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9号之前她跟冯昱已经分手了,所以用旅行的方式来治疗情伤?
季清羽窝在卡座里,在几个app上反复横跳。很快地,她凝神看着屏幕,南城的五星级酒店不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跟出差的冯成则都选择了同一家,不过这也不奇怪,为公务出差的人不会选择地段偏僻的酒店。
“……怎么回事呢?”
她嘀咕了一句。五年前的她,订了三个晚上的大床房,这是她的习惯,无论去哪儿玩,不会一股脑只订一家酒店,担心隔音效果不好,或者想去别的地方溜达,所以最多也就订三个晚上,如果觉得住得舒适会续住,如果不太愉快也能及时止损。
那从12号晚上到16号,这中间的四个晚上她是住在哪家酒店?
她把能想起来的app都翻烂了也没找到这四个晚上入住的酒店订单。
这几个晚上她总不可能睡公园睡大街吧?
虽然微博、朋友圈上有差不多近半年时间她都没有发任何的状态,所有的一切都模糊朦胧,没有依据,但这不妨碍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大胆而狂野的猜测:她不会是换到了别的房间吧?
比如,冯成则的总统套房。
第026章
季清羽很想把这个猜测从脑子里赶出去。
因为不是一个晚上,而是四个晚上,这意味着什么成年人都懂。她不再喝酒,而是点了杯柳橙汁,让人往死里加冰,她恨不得嚼冰块来冷冻一下无处安放的遐思。
毛菲菲眼神迷离地回来。
看起来像跟人热吻了半个小时。
季清羽很不合时宜地想要提醒她,姐妹,记得定期去查幽门螺旋杆菌。
不过,她很快又记起了好像前天晚上就跟冯成则接过吻了……他作为爸总应该没有胃病吧?闪过这个念头,她又被自己逗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跟冯成则是第一次接吻,实际上这具身体不知道吻过多少次了。
“你还有下半场吗?”
楚宁撑着脸,问毛菲菲。只可能是问她,谁都知道,已婚人士是没可能夜不归宿的,她们也不想被冯成则用眼神追杀。
毛菲菲奇怪地看她:“我从来不在夜店捡人。”
连体检报告都没有,怎么可能。涩归涩,没人比她更爱惜这条命。
楚宁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散?知道你不爱听我提我儿子,但真的,明天他们学校开家长座谈,啊啊啊——”
她特别抓狂,哀怨的目光落在季清羽身上,“你能懂的吧?我无语了无语了,怎么三天两头这个会那个会,还要我在家长群打卡作业!”
季清羽感同身受:“说起来……我得早点回家了,幼儿园布置的手工作业还没做完,啊。”
她也头疼得想要鲨鲨鲨。
毛菲菲幸灾乐祸地笑:“不婚不育,平安快乐幸福一生。反正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干妈了,我死家里一定会有人发现的。”
正在季清羽要表达自己的嫉妒时,她的手机振动,是冯成则发来的消息:【我这边散了,需要接你吗?】
托陈修仁翻出来的朋友圈的福,冯成则想也知道,季清羽来了酒吧自然不可能喝牛奶。
季清羽立马将自己的地址分享过去。
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接。
茶室的冯成则见从朋友这里也打听不到有用的事——当然,他来这一趟只是想见见好友,但没想到他们也大变样,居然能在安静的茶室里聊天喝茶一个多小时,他有点受不了这宛如中老年人组的局,所以他想提前散了。
实话实说,他是能理解五年后的自己为什么出来聚的次数越来越少。
跟他结没结婚,有没有老婆关系不大,纯粹是喝茶太无聊。
他希望他们几个过去打高尔夫、桥牌的这些活动没有改成钓鱼养花。
“走了。”冯成则起身,“下次再约。”
邵钦跟陈修仁击了个掌,“老陈,那辆古董车我的了。”
冯成则疑惑地看向他。
好端端的,提起车做什么?
陈修仁微笑:“我说你今天肯定能撑过两个小时,阿钦说不可能,还是他赢了,说起来,你跟清羽真的没有吵架?”
冯成则神色自若地走了。他本来以为今天能喝个小酒,还特意让司机等他,没想到酒沾都没沾,拉开车门,将地址报给司机,从静谧的茶室到喧闹的酒吧,就好像从异世界回到了普通世界。
张助理过来卡座拿车钥匙时,意外知道冯成则在门口。
他是立志要登上人生巅峰的职场人,于是牵着女友也跟着她们三个女人走出酒吧。冯成则挺拔地站在车旁,正低头在操作手机,听到动静,偏头看了过来。
季清羽问楚宁跟毛菲菲:“要不要送你们?”
冯成则思忖几秒,还是抬腿来到了季清羽的身旁。
毛菲菲摆摆手:“不了,我叫了代驾。”
跟冯总坐一辆车?这实在是一种煎熬,她看到的冯成则严谨、禁欲、从容、一丝不苟,可她作为季清羽的铁杆闺蜜又很清楚他私底下的一些爱好——她没有窥探隐私的癖好!只是谁叫她干这一行,季清羽又是她的金主妈妈呢?
有时候她都有一种趴在这夫妻俩床底下的错觉。
楚宁也婉拒:“我打个车就行,咱们又不住同一片区,绕路你麻烦,我也麻烦。”
张助理主动过来跟冯成则打招呼:“冯总。”
他的女朋友也喊了声冯总。
冯成则平和地颔首,接着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喝过酒后,脸颊微微绯红的季清羽身上。她的意识还很清明,只是眼眸水润含笑,轻快地跟着他往停车方向走去,明明她走得也还算稳,只是不小心地踉跄一下,他眼疾手快,托住她的手臂,之后也没放开。
毛菲菲跟楚宁也去了停车场。
毛菲菲叫的代驾也来了,正好可以送楚宁一程。
只剩下张助理跟女友,他们就住在这附近,所以没开车过来,张助理看向女友:“继续散心还是回家?”
“去居酒屋吧?”
两人手挽着手走在路上,女友说道:“每次见你们冯总,感觉他都是一个……”她停顿片刻,很难找到形容词,“很稳很稳的男人,你见过他发火吗?”
张助理笑了笑:“活得久了,什么都会见到的。”
他第一次见到冯总失态也是吓了一大跳。那是五年前在南城,其实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太清楚,只是那几天,冯总的情绪非常怪异,如被薄雾笼罩的巍峨山峰,危险、晦暗、幽深,但偶尔眉宇之间似乎又会闪过一丝愉悦。
直到他们在南城的第八天傍晚。
冯总那几天推了所有会议以后的饭局,早早地回酒店,那天跟前几天也没有区别。然而回了酒店不到半个小时,冯总脸色阴沉如墨,甚至还让前台调监控,以及,不断地拨出一个电话号码,但那头没人接。
高大宽阔如山的男人,神情僵硬无比。
现在猜测,应该是太太不告而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