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秘书在门口站定,敲了敲门,听到里头传来的不是“进来”,而是往门口走的沉稳的脚步声。
她便果断往后退了两步,微笑道:“冯太太,我先去护士台,有什么事您可以直接按铃。”
“好,谢谢。”
院长秘书才走出两步,病房门便开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了季清羽轻盈飘动的裙摆,做妻子的见了丈夫,再也没办法维持表面的平静镇定,焦急地攀过去想检查丈夫有没有受伤,却被他一把搂着,抱着进了病房。
他们如传闻般那样恩爱。
“别!”
季清羽胆战心惊,慌忙抬手去推冯成则,“你有没有事?”
冯成则换上了宽松的病号服,他未置可否,搂着她的腰往里走,“在电话里跟你说过了,没事。”
季清羽却不敢相信,他只好抬起手臂,让她检查个够。
两人都那样熟了,她才不会羞涩,一把扯起上衣,视线严谨地在他的上半身躯逡巡,眼看着她都想去扯裤头,他无奈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提醒,“先把门反锁。”
虽然其他人也会敲门再进,但万一呢。
冯成则不想被她以外的人看到不该看的地方。
季清羽只好缩回手,一步三回头去了门口,将门反锁后又觉得不太对劲,在这病房里他们又能做什么?如果反锁岂不是会被人误会??
“我应该要在病房里住一晚。”
冯成则俯身,从小冰箱里拿出矿泉水,给她拧开,“今晚就让沅宝在老宅睡,妈会回去,别担心。”
“那……”
“你留下来。”
季清羽瞬间就不担忧了,但依然心有余悸。她终于可以分出点心思在别的事上,在他们不知道五年前她跟冯昱分手的原因时,他就跟她分析过,在松景路上,每年发生交通事故的次数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所以那时候他便推测,是有人故意逼停冯昱的车。
那么……
现在可不可以怀疑这次也是人为造成的事故?
见季清羽皱着眉头,冯成则来到她面前,将水递给她,问道:“还没吃晚饭吧?想吃点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不是。”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急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冯成则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这样的相拥,心贴得很近,但她看不到他眼里幽深的情绪,“我爸去处理了,别担心,小事而已。”
季清羽还想再追问,但她被他紧紧地抱着,想抬头都难。
她想了想,听着他胸腔内规律的振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晚上留下来。”他再次说,“我不习惯别人陪护。”
“所以我今天要当你的护工吗?”她缓缓舒了一口气,很奇怪,或许是冯成则跟她过去想象中一样可靠,一开始她有很多个问题想问,现在也被他的态度轻而易举地安抚。
如同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小事。
其他人说这四个字,在她这儿是大话,可从他口里说出来,莫名地便令人信服、安心。
冯成则晦暗的心情被她这句话一扫而空,他眷恋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失笑:“天天在想些什么。”
季清羽才一头雾水呢,“什么意思啊?”
-
冯董跟郑明月过来的时候,季清羽坐在套房的茶几桌前吃饭。
穿着病号服的冯成则正在给她削苹果。冯董扫了一眼,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吃到儿子削的苹果。
季清羽面露尴尬之色,夹着的那块排骨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吃了。
她也觉得自己心挺大的,老公都住院了,她还能有心情吃饭,想问公婆有没有吃、要不要添筷子,但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年轻力壮的。”冯董笑了笑,“想来也应该没什么事。”
郑明月正认真地翻着检查报告,时不时还要去扒开儿子茂密的头发看看里面有没有伤,一听这话,脸色黑得跟锅底一般,“你还笑得出来?”
冯董立刻收敛,“都跟你说了没事,你偏惦记。医院里空气也不太好,还是早点回去。”
说完后,他又看向季清羽,缓了缓语气,“这儿窄,医护人员也负责,要不,你也跟你妈一块儿?”
“不了。”
冯成则任由郑明月检查他的手臂、脑袋,替她回绝,“她回去了也睡不好。”
“妈。”他偏头喊了声,“今晚让沅宝陪您睡。”
不是奶奶陪孙女,是孙女陪奶奶。
没有沅宝,郑明月说什么都不会离开医院,她叹了一口气,点头应道:“好,你们不在,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睡。”
“都说了,让你早点回去,你一不是医生护士,二不是护工。”冯董念叨,“在这里坐着也受罪,他们一个没满三十,一个三十三,哪个身体不比你好?”
不孝子。
亏得他们一把老骨头还得跑来跑去。
“行了,啰嗦个没完了!”
郑明月不耐烦地扬声道。
冯董噤声。
季清羽惊讶极了,这次不是为婆婆跟平日里端庄温和截然不同的模样,而是她感觉公公好像挺怕婆婆……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她是真没看出来。冯成则反而并不讶异,眉眼平淡地继续削苹果。
冯董跟郑明月在病房没待多久,也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郑明月拉着季清羽小声叮嘱。话里话外,全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心,“成则一门心思都扑在公事上,保不齐明天一早他就想出院,我也拦不住,但清羽,他要是有不舒服,你多劝劝他,多休息两天没事的,耽误不了什么大事,实在不行,让他爸爸帮他顶几天。”
放在以前,季清羽肯定是不会接这话茬的,即便接了,也都是应付。
但现在她则是郑重其事地应下:“您放心,我今晚一定好好观察。”
冯成则要是皱一下眉头,她都得记下来。
郑明月一怔,露出了接到电话后的第一个笑容,“你也要好好休息,今天吓坏了吧?”
“有一点。”季清羽诚实地小声道。
心里已经在疯狂问候肇事者全家了。
郑明月反过来安慰她,“我跟王院长是很多年的交情,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鬼使神差地,季清羽问道:“……对了,爸爸钓到鱼了吗?”
郑明月扑哧笑了起来。
听到妻子的笑声,正在窗台那儿跟儿子说正事的冯董望了过来,看似松弛,其实一直紧绷着的身躯稍稍放松了些。
冯成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季清羽似有感应,偏头,对上他的目光,弯了弯眉眼。他忽然记起,她很年轻,比他要小六岁,然而在她的眼神中,他居然看出了安慰之意。
冯董带着郑明月走出病房,乘坐电梯来了地下停车场。
他没跟着上车,郑明月知道他有事要去办,却还是拉了他一把,低声提醒道:“洛老年事已高,有话好好说。”
冯董似笑非笑:“我跟那老东西可没话说,他不把那脑袋当摆设的小崽子打发到非洲去挖矿个二三十年,这事没完。”
想起自己家里也有这么个东西,他顿时也笑不出来了。
第056章
冯董姗姗来迟,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钟。
刚刚迈过八十大关的洛老依然精神矍铄,手里盘着佛珠,见人来了,客气地起身。
“您坐,您坐。”
冯董松了松衣领,一派和煦笑意:“真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实在是没法子,医院那边走不开,一大堆的破事要处理。”
冯成则的态度很清楚,实在不愿意对外以任何形式跟洛家扯上任何的关系。说白了,景城这些家族,即便是内里一团糟的洛家,对外也是要脸的,人们的注意力往往不会被事故吸引,反而会尽力去挖掘事故背后的原因,替肇事者找一个理由。
不过让冯家吃哑巴亏,那也绝无可能。
因此直接惊动洛老,他孙子孙女一大帮,除了特别疼爱的那几个,其他的对他来说跟家里的花瓶没什么区别。
花瓶只能用来当摆设,真要给家里惹了麻烦,自然要挪出去,挪得远远的。
必要的时候打碎了扔了也不是不可以。
洛老听了冯董这话,面色一僵,继而又笑道:“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还让他在外面候着,不如让他来赔礼道个歉?”
冯董抬了抬手,制止,“不必。”
他微笑道:“我这人年轻时就没规矩,老了老了,也想给我孙女做个榜样,连他爸我都没见过,直接见他……”他摇头,“不太像话。”
他想,八十岁,的确是年纪大了。
看着跟七十岁一般,思维也慢了,否则怎么会说浑话?
当爹的都不配到他面前来吭气,他反而还要见当儿子的?
洛老表情凝滞,手握着手杖头,紧了紧,接下来谈的不过是给冯家的种种交待。半个小时后,冯董神清气爽地离开,洛老已经被膈应到要让助手给他喂救心丸,挥了挥手,中气十足地道:“叫那个……”
他停顿,一时没记起那个孙子的名字。
助手提示:“洛崇。”
“叫他进来。”
洛崇今天确实是一时冲动,他那个圈子狐朋狗友一大堆,中午就组局,有人以无奈的口吻说差点被伯父拉去当壮丁,去湖边甩钩倒是没问题,但听说冯家两个儿子也过去,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这个草包还是别过去当对照组丢人现眼了。
冯成则自然不用说,虽然都是景城人,父辈祖辈也打过交道,但他跟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人又提起冯昱,在景城的婚恋市场上,回归的冯昱绝对算得上香饽饽。
其实在洛崇的心里,现在的姐夫不如冯昱。
当年眼看着姐姐苦尽甘来,他也为她欣喜若狂,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姐姐心里恨不恨他不知道,但他是恨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拿起车钥匙就出门了。
他没想过真的要做什么,只是想逼停那辆车,警告那女人以后有事冲他来,别鬼鬼祟祟使那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