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车里的人是冯昱,还有冯成则!
现在他整个人后背发凉,冒着冷汗。
双腿跟灌了铅似的被拖着进来,还未开口,爷爷的手杖就狠狠地抽了他一下,骨头都好似被敲碎了一般,疼得他痉挛。
洛老喘着粗气,将手杖扔给助手,其意味不言而喻。
不管怎么逼问,洛崇咬紧了牙关,还是那句话,“是不小心,是意外,我没看清,不知道那是冯总的车。”
洛老都气笑了,“没看出来,家里居然有个瞎子,你爸妈瞒得不错。”
他叫来律师,重新更改了财产分配。他这几年来靠着这一手,把孩子们当猴在逗,这个令他开心了,就动动笔,多分点钱,那个惹他不快了,在原本的基础上剥一剥。
孙子脑子不清醒,多半是当爹的没教好。
连教儿子都不会的蠢货,也没必要给什么东西,给了也是扔水里。
洛宅里,有人笑,有人骂,有人哭。洛崇知道自己马上就会离开景城,并且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重回景城,仅剩不多的时间,让他忍着痛意,给洛萱发了长长的消息,对好口供,这件事咬死了也是他一个人做的,跟她没有关系。
当天深夜,载着几乎都半死不活的洛崇的车在路上被迫停下。
陈修仁降下车窗,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表,叹气道:“洛老真不讲究,垃圾也要往国外扔,让人看不过眼,恰好我最近在做环保,还是交给我来。”
这手表不错,只是不知道成则怎么舍得割爱给了他。
思及此,他给冯成则回复消息时,多打了几个字宽慰:【拦住了,我做事你放心,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别劳累[微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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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季清羽在病房里洗澡的时间,冯成则看了陈修仁发来的消息后,收起手机先去了司机所在的病房探视,跟他们并不在同一楼,司机的老婆女儿都在,她们都极为局促,他交待了几句后便走了。
“少东家看着好淡定。”
司机的老婆整理着床铺,感慨不已,“就跟没事人一样,不是都说有钱人特别惜命吗?”
“可不是……”司机喝着粥,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那会儿吓得都顾不上自己的伤,回头一看,先生把二少扶好以后,还能给冯董打电话。”
他记不大清楚电话的内容了。
只依稀记得,先生平静地看向车窗外意外撞上的那辆跑车,对着电话那头的冯董说:“没出事,很顺利。”
“你这算是工伤吧?”司机老婆很快提起她更关心的事,“有没有说会赔多少钱,让你带薪休息多久呢?”
司机嘿嘿一笑:“说了。”
他说了个数字。
正在玩手机的女儿错愕抬起头,“这么多!!”
“冯董说我也受惊了,应该的。”
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商量着要不要趁着假期去哪旅游,这边冯成则乘坐电梯上楼,在廊道窗户风口站了片刻,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转身抬腿往冯昱的病房走去。
冯昱已经醒了过来,他受伤也不重,很轻。
头上包扎了一圈,正平躺在床上,目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
冯成则站在门口,透过玻璃,复杂地看着弟弟。他知道,那一瞬间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最真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愿意出一次石头。病房里的冯昱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了转脖子,跟门外的冯成则猝不及防地对视。
冯成则推开门,沉稳地走了进来。
跟每一个关心弟弟的大哥一样,拿起挂在床尾的病例翻了翻,“头还疼吗?”
冯昱不愿意跟他说话,他疲倦地闭上眼睛。
“爸应该跟你说了。”冯成则来到沙发前坐下,双腿交叠,轻描淡写地提及,“这次跟洛家又有了什么纠葛?”
冯昱头疼欲裂,听了这话,冷声道:“别来恶心我。”
冯成则似是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没惹他们?”
这话冯昱实在是听不下去,都没顾上头上的伤,坐了起来,“这么闲,你可以去查。”
“但这件事我准备交给你去查。”冯成则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绿植,“期限定在你回墨西哥之前,怎么样?”
冯昱冷笑一声:“集团跟冯家现在还不是你说了算。”
“行。”
冯成则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沉静地道:“那这事就算作是你跟洛家有话没说清楚,让他们再次以撞车逼停的方式来发泄怒火。”
冯昱从床上下来,脚掌好似带着压迫感,一步一步地来到冯成则面前站定,他早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然而,在冯成则提起五年前的那件事时,他下颌紧绷,面部肌肉都在发颤,“你在提醒我还是提醒你自己,没有那件事,现在在她身边的人就是我?”
虽然冯成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迟早都会有这一次谈话。
但比他想象的更令他不悦。
“看来,”冯成则抬眼,“你现在已经接受她的丈夫是我的事实了?”
“丈夫?”
冯昱的笑意不达眼底,视线下移,落在他无名指的婚戒上,“这才过去几年,大哥,你怎么就忘了这段婚姻是你怎么求来的了?”
冯成则面色微变,周身仿佛覆上了一层凛冽寒霜。
“看来人过得幸福,的确是会忘记很多事。”冯昱的目光似刀刃,直直地刮在他脸上,一字一句道:“你扪心自问,清羽如果没有怀孕,她会跟你在一起吗?需要我提醒你,在她发现嘉沅的存在之前,她根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你在一起吗?”
冯成则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攥紧。
手背上青筋隐现。
两人兄弟多年,冯昱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被激怒了,因此逼近了一步,“那天之后,”旧事重提,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随着呼吸,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玻璃碎渣也进入了他的身体,他的血液,“清羽就搬出了公寓,忘了?”
时隔数年。
冯昱还是忘不了那天。
他不想让自己跟个跟踪狂一样围追堵截,一直克制着,不想打扰到她的生活让她不开心。他知道有人在追求她,那个学长从未对她死心过,甚至她在公司实习时别的部门的男同事也想办法加上她的微信,他六神无主,担心自己一个错眼,她就喜欢上了别人。
真正失态是在朋友偶然看到她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但天太晚,朋友只含糊地说,没有看清楚车牌,是辆劳斯莱斯,好像是接她回家。
后来想想,朋友不可能没有看清车牌,只是不太方便直说。
他急火攻心,一夜未睡,次日清晨咬咬牙还是想找她,他提着她爱吃的早餐还有水果,敲了敲公寓门。
没过多久,公寓门从里打开。
他准备的说辞卡在喉咙,像是有水泥灌进,令他瞬间丧失了言语功能。公寓里,男人套着衬衫,正在扣扣子,大约是才洗过澡的关系,身上还带着沐浴过后的水汽,头发也有些湿润。
屋里传来一道慵懒轻柔的女声:“我手机你看到没?不知道放哪儿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甚至还在想,是他走错门了,还是他眼花了?不然他的大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下一秒,大哥分明在跟他漠然地对视,却开口回道:“在浴室的洗手台上。”
…
看着冯成则冷峻的神情,冯昱眼里有着淡淡的嘲弄之意,低声,“那么,你能接受如果没有嘉沅你根本就不会成为她的丈夫这个事实吗?”
第057章
冯昱不是不能接受分手这个结局。
他认了,这是他自找的,也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他并非是蛮不讲理的人,在跟季清羽分手以后,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可能用不了多久她的生活中就会出现另一个人。
或许是那个在他出现之前就已经对她很好很好的学长。
或许是某天她意外认识的陌生人。
她那样好,他喜欢,旁人也会喜欢。他能做的只有再次回到追求者的身份,仅此而已。
没有人能懂,当那扇门被打开,他发现屋里的人是他的亲大哥时的错愕、震惊、茫然、空洞。让他怎么接受?大哥明明知道他有多爱她,那段日子的后悔煎熬、辗转反侧,大哥是怎么能,一边静静地看在眼里,一边又私底下跟她有了这样的关系?
他质问过,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又为什么把他当傻子一般对待?
大哥却平静地告诉他:“是我趁虚而入,非要缠着她的。阿昱,你们已经分手了,不要再来找她。”
他站在门外,眼睁睁地看着她穿着睡衣来到大哥身侧,他们在门内,她愣怔了一会儿,似乎对这滑稽可笑的一幕也很慌张,大哥却牢牢地牵住她的手,将她强势地护在身后,怎么也不放开。
他觉得这个世界太可笑了,简直荒谬透顶。
那天之后,清羽搬出了公寓,大哥却将它买了下来。他知道,清羽不会再回头了,但她也不会跟大哥在一起,她不喜欢惹麻烦。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着,他似行尸走肉,爸妈分别找过他,他一个字都没说,让他怎么说?
说他崇拜敬仰了二十多年的大哥,也爱上了他爱的人?
还是说他恨大哥横刀夺爱,大哥憎他打碎美梦?
…
冯昱的伤口裂了,有血迹渗透纱布,模样狰狞,眼里满是痛楚。
“大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运气好?”他扯了扯嘴角,“清羽无论跟谁在一起,我都会祝福,她应该过得很好,但你,配吗?”
冯成则的呼吸都变得很缓慢。
活到如今这个岁数,上一次被激怒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忘记了。或许是沅宝这个年龄。
他厌烦与人争执,冯昱说的这些话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他应该这样的。
他没有过去五年的记忆,醒来后在飞机上,就已经成为了季清羽的丈夫。他从一开始不就接受了他们两个人能够结婚是因为孩子?为什么听了这话他却快要压制不住翻涌的怒意。
是他的,还是这具身体的?
又或者,都有。
“所以呢?”
冯成则还是镇定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从膝盖挪开,随意搭在扶手上,冷静地跟他对视:“有些道理到底要教你多少遍你才懂?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起身,即便刚才被冯昱以俯视的姿态对峙,他也没有落于下风,“配不配,都不影响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
冯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丝毫没掩饰眼中的讥诮,“是吗,那你又在愤怒什么?”
不过是又一次被他戳中痛点罢了。
“这是第二回 了,每次跟你聊点事,都要听你提起我的妻子。”兄弟两人即便五官相似,穿着一样的病号服,气场也截然不同,“道理你不懂,事不过三的规矩也该懂。”
冯成则实在厌倦了这样的戏码,“听好了,在你回墨西哥之前,把洛家的事查清楚,这件事也必须由你来做。”
倘若五年前冯昱的手段能够再强硬一点,他相信,今时今日借洛崇多少个胆子也不敢再让当年的事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