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要捏碎冯昱的腕骨,面无表情地说:“你是个废物,把一切都搞砸以后,还指望其他人来帮你收拾残局,指责我对不起你时,说我是大哥,明目张胆觊觎我的妻子时,还当我是大哥?”
“有的事我不介意再做第二次。”到此时,他的语调仍然是平静的,“你吓到她了。”
第070章
在还没有穿越过来之前,季清羽就已经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可她是父母的心头至宝,她的不开心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汪云莲跟季明志也察觉到了女儿跟女婿似乎有了矛盾,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季明志去了隔壁陪孙女玩耍,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妻子跟女儿。
看着女儿无精打采的模样,汪云莲心疼极了,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就像小时候那样,声音轻柔,说的却是自己的事,“我跟你爸结婚快三十年了,年轻的时候吵过也闹过,不高兴了,受了委屈,我就回娘家,还没跟你姥姥哭呢,你姥姥跟姥爷就催我赶紧回去,都没让我过夜。”
季清羽“啊”了一声,她妈要强,她都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自己的情绪,赶忙挪了过去,轻轻地将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蹭了蹭。
“你姥爷说,嫁出去的姑娘怎么能有事没事就住娘家,街坊邻居看了都笑话。”汪云莲抬起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其实你姥姥跟你姥爷都是很好的人,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每回想起心里都硌得慌。我不知道你跟沅宝爸爸怎么了,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问,但我就想告诉你,要是觉得不痛快了,你还有个家,我跟你爸都在呢。”
孩子已经很懂事了,当父母的又怎么能在她不开心的时候,让她更懂事一点?
在跟冯成则争论时,季清羽没想过要哭。
在下午为此无力心烦时,她也没想过要哭。
但听了她妈说的这些话,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强忍着没有落泪,只是伸手眷念地将妈妈抱得更紧。
冯成则从老宅回到酒店时,已经快九点,电梯门一开,他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温和的季明志在电梯厅坐着,见他来了,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面带和煦笑容:“回来了。”
顿时间,冯成则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说来也奇怪,岳父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就连他爸那么个脾气的人,提起岳父都赞不绝口,但每回见了季明志,他都不由自主地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爸,您怎么在这坐着?”冯成则斟酌着问道。
季明志温声道:“陪沅宝玩了一会儿,她也睡下了,小冯,我们聊聊?”
几分钟后,翁婿二人来了酒店安静的茶室,入座后,冯成则听到季明志抬手举高敲了敲肩膀,迟疑几秒,问道:“您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让医生过来看看?”
季明志摆了摆手,“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面上含笑,以欣慰的口吻道:“以前每回老毛病发作了,清羽就想办法帮我缓解,又是买药膏,又是给我热敷,也是稀奇,同样的法子,她妈给我做都不管用,就得她来。”
冯成则正在给岳父倒茶,动作一顿。
季明志依然温和地看着他,老好人在别人眼中很窝囊,一辈子都没有出息,可老好人也有脾气,“小冯,我想叫清羽回家住几天。”
他不会去责备冯成则哪儿做得不好不应该,但他只会体谅自己的女儿,倘若他站在别人——即便这个人是他女儿的丈夫的立场去开脱、去谅解,那他究竟是谁的爸爸?
没有女儿清羽,他跟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不会有任何的关系。
“正好明后两天是双休日。”季明志看着陷入沉默的冯成则,他说,“明天早上我开车来接沅宝,你们集团的庆典是结束了,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你去处理,让她们母女在家里住两天,歇歇气,都累着了。”
冯成则没有拒绝的理由和立场。
理智上,他也觉得在这个关头她回家可能心情会更好,但情感上,他无比抗拒跟她分开,一个晚上都不行。
可他同时也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不可以拒绝她的父母。
他放下茶壶,看着杯盏中的茶叶,隐忍着点了下头,慢慢地说道:“她无论什么时候想回去,想住几天,都可以。”
另一边,季清羽站在床前,俯身拿起那张便利纸,小心地折叠好,趁着汪云莲没注意时,飞快地放进包里。她的东西并不是很多,收拾起来也不麻烦,之所以提出想回家住两天,并不是要跟冯成则置气,她自己都没想通,做不到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他嘻嘻哈哈,她只是觉得有点累,想找个不需要当冯太太的地方歇一歇。
“沅宝已经睡下了,不好抱着她折腾。”汪云莲劝慰,“明天一早你爸开车来接她,什么都别想,咱们四个人好好过个周末,你有想吃的想喝的,就跟你爸说,让他琢磨菜谱给你做。”
“……好哦。”
门铃声响起,汪云莲过去开门,季明志跟冯成则站在门外。
冯成则习惯性地去寻找季清羽的身影,很快地,她推着樱花粉的行李箱出来。他在她脸上巡视一圈,没有哭过的痕迹,肩膀一松。
“沅宝爸爸来了。”汪云莲很客气地喊了他一声。
冯成则说,“我送你们。”
季清羽下意识地轻声回道:“不用,现在不早了,又在下大雨,开车来回很累的。”
她知道他有多忙,从这儿到南岸小区哪怕不堵车,来回都得花上两个小时。
汪云莲跟季明志四目相对,见怪不怪。没有夫妻是不吵架的,这几年下来,女儿也不是没有气冲冲地回家过,都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嘴上放狠话说永远都不会原谅姓冯的,结果女婿巴巴地跑过来,连半个小时都撑不过,又手牵着手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只是这回有些特殊,不再是小事,是比小事大一点的事。
冯成则听着她话语里的关切,现下已经后悔了,在有不太妙的预感时,就应该早点回房的。
他还要再坚持送他们,季清羽打断了他,“……你就好好休息吧。”
“嗯。”冯成则只能无可奈何地应了。
“确实不早了。”季明志笑着提醒,“司机还在楼下等着。”
说完后,他进来接过女儿的箱子,推着走在最前面。
季清羽挽着汪云莲的手跟着出来,肩膀擦过冯成则,两人的手很轻地撞了一下,骨指轻啄。她放慢了步子,在交错之时,冯成则迅速地捉住她的手,攥了攥,旋即放开,不是挽留,而是安抚。
她愣住,一直到来到电梯厅,手心还残留着触感。
冯成则并没有跟过来,但他站在廊道,目光追着她。他突然不再烦躁,正是因为“误会”而导致了短暂的分离,他才更应该让它变得值得,如果此时自乱阵脚,罪也受了,事情又更糟糕,那他对她的隐瞒将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该沉下心来,让一切都结束得漂亮。
坐在车上,这场雨开始变小,将主干路清洗得好似一尘不染,季清羽靠在汪云莲的肩膀上,怔怔地看向车窗外。
季明志正在跟她的司机闲聊。
原本飘忽不定的心,在车辆停在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家楼下时,终于平稳落地。如果她还待在酒店房间,她跟冯成则之间可能还会有长长的对话,或彼此依然坚持立场,或有人被说服,无论是哪一种,她的心都不会比现在这刻更安定。
…
季清羽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了不久以前,冯成则还在这张床上睡过午觉。那天也发生过不少事,彼时她坦然地将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他气到吻她,现在回忆起来,竟然有些想笑。
她坐了起来,感觉口渴,穿好拖鞋,轻手轻脚地开门,跟她爸季师傅面面相觑。
“这是干嘛呢?”她问。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她房间门口徘徊,很吓人的好不好!
“喝点?”
几分钟后,季明志从冰箱里拿出卤的鸭货还有冰啤酒,父女俩跟做贼似的,在厨房里拉开易拉罐后,一高一矮,猫着腰来了客厅,季明志往主卧方向看了眼,嘘了声:“你妈昨晚就没睡好,早上起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季清羽幸灾乐祸地笑,却不敢笑出声,“肯定是你打呼噜!”
“早就不打了。”季明志强调。
“打呼噜的人不知道自己打呼噜。”季清羽戴着一次性手套,拿了个鸭翅,吃了一口,眼泪都要掉下来,叭叭叭地跟爸爸吐槽,“我跟冯成则做手工忙到很晚,饿死了,想着吃宵夜嘛,结果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没劲透了啦。”
“小冯不爱吃这个。”季明志也嚼吧嚼吧,“他清淡口的。”
“对对对!”季清羽说,“他爱吃水煮蛋,不爱吃放很多调料的菜。”
“健康。”季明志喝了口啤酒,“小冯看起来身体就很不错,是个长寿的。”
“其实,我觉得问题不在他,也不在冯昱。”季清羽跟父母聊天的习惯便是这样,上一句跟下一句经常没有关联,她不需要考虑太多,因为他们一定听得懂,他们从她只会叽里咕噜说婴语时就开始倾听了,“在我自己。”
“怎么说?”季明志目光温柔地看向女儿,耐心问道。
“我很担心有一天被放弃。”
季清羽低着头,小声说:“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他还是能选择我。”
像五年前那样。
她不知道,这两句话,对季明志而言,宛如剖心。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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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跟我说过,是我选择了他。”季清羽用力地握紧了易拉罐,指甲都在泛白,握得越紧,手心就越冰,她慢慢放开,深吸一口气,“我决定不了他的选择,但我可以决定我自己的。”
她突然不想再去追究做局的人究竟是不是冯昱了。
没有任何的意义,是他又怎样,不是他又怎样?
早就不是三人关系,从来都不是三人关系,只有她跟冯成则,没有别人。
人人都向往美满的爱情,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爱到至死方休,可哪有那么好的事呢,在她喜欢上冯成则开始,他就已经有了重伤她的本领,她只允许他用一次,他也只有一次。
用了之后,便是分别。
季明志认真地听着,想着,片刻后笑道:“你能想通最好,还是你奶奶有大智慧,你铁了心要跟小冯结婚那会儿,我心里急,嘴里都是泡,你奶奶就跟我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大不了民政局再走一趟,还能憋得死谁?”
季清羽能想象到老太太说这话时的神色,大笑道:“姜还是老的辣!”
当她走进一片迷雾中时,没有谁能牵着她,带她走出去,因为那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够进入的内心世界,她只能靠自己。
“你们这个小家,需要夫妻两个人共同经营。”季明志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光一个人努力没用,得你珍惜他,他也珍惜你才行。”
季清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她只要紧紧地抓住她的选择权就好。
她继续要啃鸭翅,谁知,季师傅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嘀咕了一句“差不多了”便道:“小冯估计在楼下等了得有一个小时了。”
“啊??”她嘴巴离鸭翅只有几厘米,猛地顿住,茫然地侧过头看向爸爸,“什么意思啊??”
“我不用下去瞧都知道。”
季明志淡定地说:“小冯这个人,有个优点我是认的,吵架从来不过夜。”
他的女儿他了解,不给她缓冲的时间是不行的,所以他得带她回来。
他的女婿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是个再强势不过的性子,不追过来也是不可能的。
季清羽一边说“不可能”一边放下鸭翅,摘了一次性手套,飞奔到阳台,没顾上外面还在飘着的雨丝,手扶着栏杆,探头往下瞧,她现在真的很感谢她点亮了不管怎么霍霍眼睛都不近视的天赋,在朦胧的雨雾中,看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没有熄火,隔着距离,她看不清楚车牌,但好像身体靠得越近,心灵也会产生感应,她的心怦怦直跳,像小兔子踩在心上,像小鹿在顽皮地乱撞——可能是他,应该是他,真的是他!
她想,她起码五年内都不会忘记这个雨夜。
她回过头,眼里迸发出惊喜来,“季师傅,好像真的是他!”
好吧,她真的没救了,勒令他不许送的人是她,现在为他的到来而雀跃到想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的人也是她。
季明志仰头喝了口啤酒,淡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