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南还沉浸在这一桩噩耗中,闻言一愣,反应不过来,但也没功夫去在意,转头去寻二夫人。
二夫人没跟着出来,一个人关在了房里,哭一阵歇一阵,谁也不见。
消息传到白楚那,白楚愣了好一阵,似是不敢相信,除了白明霁之外,府上还有人会记恨姨娘。
半天才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二叔,二叔他,他为何要杀我姨娘啊,姨娘性子良善,她可从未得罪过他们啊……”
没人能回答她。
总归案子是断了,大理寺的人撤出了白府,老夫人尽管痛心,却不得不强撑着身子,出面维持府上的规矩,唤来了身边的嬷嬷一桩一桩地吩咐:“都结束了,让那些下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谁要敢再传,先打三十个板子,再发卖。”
“冯姨娘的院子让人拆了吧,找大爷商讨商讨,是建个神龛请尊菩萨进来,或种一片花草,都可。”
死了人的院子,得让阳光照晒,菩萨镇压。
晌午的功夫,白府便安静了下来,府上除了少了一位二爷,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白明霁坐在院子里,看着跟前那人拿着一根木棍,把她院子里的花草,一片一片地戳了个遍。
他是真闲。
白府的事情结束,她也该回晏家了。
金秋姑姑去替她收拾东西,顺便把柳全安和张勇的身契也寻了回来,交到她手里,“柳全安的东西,都被他自己收走了,人在府上关押着,等候娘子发落。张勇的随身衣物,奴才也让人清理了出来,待会儿便送过来,娘子瞧瞧,要不要送去大理寺。”
白明霁点了下头。
见她脸色不对,问道:“娘子怎么了?”
白明霁也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跟前的人,戳叶子终于戳够了,回头来看她,顺便把木棍上的一只虫也递到了她跟前,“找到了,藏这么深。”
白明霁看着那肉滚滚的身子,不停地在木棍上蠕动,周身顿觉无力。
“你怕虫?”晏长陵微怔,似乎没想到雷厉风行的少奶奶会怕这个,正好瞧见外面进来了一道人影,木棍潇洒一甩,“那我扔掉。”
刚下院子的李高,便与那虫子来了个面碰面。
软塌塌的东西落下来,钻进了脖子里,李高忙伸手去挠。
身旁的太监也看到了,一声惊呼,“哎呀,这是什么东西!”上前帮着把那虫子从李高里脖子里拉了回来。
李高也不恼,还是那副笑脸,走到跟前弓腰道:“世子爷。”又看到了他身后的白明霁,神色一亮,“哎哟,好久没见到少奶奶了,气色又好上许多,上回在宫中一别,怕是有月余了,不知何时少奶奶再去探望太后娘娘,下回娘娘问起,奴才也好顺便讨个欢心。”
白明霁起身,“多谢公公提醒,改日便递帖子。”
晏长陵不想看到他,下了逐客令,“李公公是来找白尚书吧,出门右边,往里走,那间最气派的院子就是了。”
李高笑着道:“白大人近日来繁忙得紧,奴才就不去打扰了。”
“我闲?”晏长陵一笑。
“世子爷哪能闲着,这不陛下托奴才来问,世子爷上回说不去边沙,要留在府上做一件大事,不知道有没有进展。”
话音一落,白明霁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大事?
赵缜不是死了吗,有线索了?
晏长陵脸色微变。
岂能不知,皇帝说的大事,便是那日自己与他夸下的海口,和白氏生个胖儿子。
晏长陵不得不带着李高走向一边,压着声儿问他:“何事?”
李高也没瞒着他,“陛下死活要见晏世子,晏世子前日走后,锦衣卫沈指挥差点掉了脑袋。”
这不还差点吗。
李高又道:“陛下说御膳房的那帮子人,最近手艺不行了,没有晏世子屋里的饭香……”
晏长陵:……
—
晏长陵跟着李高走了,走之前绕到了小娘子跟前,弯唇笑了笑,道:“我这么高的个儿,睡榻不适合,腿太长伸不直,下回我要再睡过去……不,没有下回了,我不睡榻。”
撂下豪言,转身就走。
白明霁:……
人走了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着,他还想赖在白府。
他有脸,她也没脸了。
正愣神,白府仆人送张勇的衣物来了。
瞧来冯姨娘确实把他榨干了,仅剩了几个铜板,余下的全是衣袍。
只是这衣袍,颜色也太杂了。
且这花花绿绿的,也没见过他穿。
白明霁随口一问,“他喜欢这样的颜色?”
仆人道:“他能知道啥颜色,自小便有瞀视,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什么,怕闹出笑话,每回私底下都会问咱们衣裳的颜色,可底下的这些人,偶尔也会生出捉弄的心思,这不才有了这些五颜六色的布料……”
后面的话,白明霁没听到,一股凉意慢慢地从脚底爬了上来,脸色渐渐冻住。
一个有瞀视的人,哪里有辨别穿着的能力。
他杀的,本就是冯姨娘!
白明霁突然往外走去。
金秋姑姑和素商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急忙追上她,问:“娘子,不走了吗……”
走什么走。
那狗东西,怕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今日回不去。
心头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头皮发麻,白明霁径直去了马厩。
第20章
官场上的人眼多嘴杂,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变成别人桌上的谈资。
白府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早就被拿出来议论得沸沸扬扬。
一个妾,说得直白点,偷偷弄死的手段太多。
竟然报了案,搬到了公堂上。
还惊动了大理寺,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往脸上抹黑?
案子落地,府上竟然还赔上了一个白二爷。
有人摇头笑道:“白家的这位妾可以瞑目了。”话里无不暗讽白家连小事都摆不平,瞧来家里是真的没人主事了。
但当事人在,个个都装作不知情,讨论的又是另外一桩事。
今日下朝后,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被留了下来,等着皇帝一个一个的通传。
站在一堆的官员,这时候难免会咬几句耳朵,身旁礼部侍郎偏头过来小声问:“白大人,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亲弟弟杀了自己的爱妾,白之鹤哪里还有心情,脸色沉沉,摇了摇头。
旁边一人搭了话,“锦衣卫满城搜查,这都搜了多少天了,如此闹下去,莫不是要封城?”
一个‘闹’字,害得周围没人敢与他搭腔。
但翰林院的修撰刘章自来是个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人,大言不惭地道:“你说这陛下丢的到底是何物?若说出来,咱们大伙儿也能帮着找。”
更没人理他。
话音刚落,皇帝跟前的小太监又返回来了,走到刚说过话的刘章跟前,点了他和白之鹤的名,“两位大人,陛下有请。”
先前不知道进去的人,都与皇帝说了些啥。
这回自己过去了才知道。
不是问话,而是被拉去观刑的。
底下跪了一大片,全是朝堂命官,而被绑在春凳上的人,皆为画像丢失当日在御书房伺候过的奴才。
皇帝一声令下,执杖刑的侍卫手里拿着一指宽的板子,狠狠抽在了那些奴才的身上。
一个死了,又拉另一个。继续打,打死为止。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双眼睛如同动了怒的豹子,从每个人的面上扫过,最后看着那血水流到他们的脚下,染红了他们的官服,个个吓得瑟瑟发抖了,又温和地道:“朕吓着各位爱卿了?”
刘章出来后,腿都软了。
白之鹤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多年的官场经历,早就养成了一副沉稳的性子,一出御书房,兵部侍郎正候在外面等他落印。
晏长陵回来后,边沙缺了一名将士,得赶紧补上。
皇帝昨日在朝堂上点了一名大将。
人今日要走,来兵部要指令。
白之鹤不敢耽搁,匆匆去了兵部,忙到黄昏才从出来,坐上马车后,终于能安静一会儿了,抬手掀开帘子,问小厮道:“二爷如何了。”
小厮回禀:“人已被带去了大理寺,大爷放心,牢里有老夫人在打点。”
白之鹤没再问。
到了白府,天色已经暗了,下车时,白尚书没着急进去,脚步顿了顿,抬头望了一眼府门,门前的灯笼昏昏照着大门两旁的柱子。
门左的柱子曰阀,喻意为建有功劳,右侧的称阅,象征家族的经历久远,白家的两根柱子,父亲那一辈才建。
记录了白家世代为朝廷,为天下做出的贡献。
自己与弟弟年少时,常常被父亲罚来读阅,告诉他们:“希望将来有一日,你们也能在上面添上一笔。”
上面的文字,他闭着眼睛都能诵出来。
见他迟迟不抬步,身后小厮提醒了一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