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点,左大人你刚才的话也不对,吕家只是秦家的姻亲之一,秦家的姻亲除了吕家,还有顾家以及丁家等都在长安,焉能说无人牵制秦家?你直说你是针对吕德胜不就行了。”
你的理由站不住脚啊。
新帝默默地听着,这段时间,他已明了了父皇将秦家流放的真意,是想让他施恩于秦家啊,而他已有些许意动。
去岁,在秦钺重创了羌胡一族之后,迎来了乌桓的一波攻击。
副帅符建功直接被提拔为北境军的统帅,全权接手北境的军事权。偏偏这场仗,挟灭羌胡之威,还打了两三个月,朝廷还拔了一大批粮草过去,简直废物!
对比之下,秦家是真的好用啊。
新帝按捺住心绪,且等今年看看符建功与阎征等人的表现……
左安民一咬牙,决定用信上的理由,“皇上,今时不同往日。那秦晟之妻吕颂梨是个报复心极强之人,太皇太后强行赐婚,将她嫁给秦晟,她心中定有所怨。此女擅谋,聪慧异常。当初被下狱后,她尚能以一己之力扳倒谢赵两家。皇上,这样您还觉得能让吕德胜外放么?”
谢湛为了让吕颂梨引起新帝的重视,竟不惜自揭伤疤。
新帝心中一动,若有所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和他提起吕颂梨厉害了。薛怀民提起过,现在左安民又提。可这个女人他见过,当初在大理狱,没觉得多厉害,只是感觉和她爹一样,特别会说话。
张献心中惊骇,信中再次预判了左安民一次。
“左大人,你胆子怎么变得那么小?先是秦家那一家子流犯,让你防备不已。如今一个小女子也让你如此忌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吕颂梨乃吕大人之次女,今年才十六吧?”
左安民看向他,眼中寒光大盛,“你能完全杜绝这种可能吗?”
反问完张献,左安民复又对新帝说道,“皇上,吕颂梨之才,决不能因其女子身份而轻视。此女的婚事,还是太皇太后强赐的,心中能没有怨言?”
张献反驳道,“左大人,您这话,是不是有点自相矛盾了啊?”
“在你那样臆测秦家的前提下,你说吕颂梨因太后赐婚秦家一事,而对皇家不满。也就是说,她对秦家这个夫家也是不满意的。既是不满,又怎会与秦家同流合污?”
“若是满意,必然是感激太后娘娘赐婚的,又怎会有那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左安民,“你——”
张献在这里,是偷换了概念的。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但经不起深究,故而,他又道,“左大人没去过平州吧,那就怪不得您如此危言耸听杞人忧天了,您是不知道那里的环境有多恶劣,他们身为流犯,可以说朝不保夕,能不能活下去,能活多久,都是问题。这样的秦家,却惹得左大人如此防备,真是怪事。”
最后,他不怀好意地道,“左大人一直想置秦家于死地,莫非与北境那边有勾——”
左安民怒极,“张献,你莫要血口喷人!”
张献低下头,小声嘀咕,“只许你诋毁人家秦家和吕二姑娘,我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你是欺负人家远在天边没法回嘴么?”
左安民欲再辩,新帝抬手,“朕已有决断,爱卿不必多言。”
第223章 隔空交手
左安民心中憋气,竖子不足与谋!
张献连忙说,“皇上英明,乾坤独断。”
左安民斜睨了他一眼,心中恨极,这张献,太难缠了!
南边那位已经很厉害了,三言两语就挑起了新帝对秦家的忌惮,可惜所有的怀疑都被张献一一消除了。
左安民不知道,吕颂梨和谢湛再次隔空交手了一回,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
吕颂梨写那封信,其实是为了预防万一,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首先,在吕颂梨的推测中,她爹外放是没有什么阻力的。
首先,她爹一直闹腾着要外放,长安城的大人们应该也是巴不得她爹赶紧离开长安城的。新帝大概会顺势而为,他没道理会扣着她爹的。
如果外放之事进展不顺,那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在整个长安官员都想送她爹离开的大势之下,如果说,还有什么人不想她爹离开的,那必然是谢湛无疑了。他肯定是察觉了自己下的黑手了,要是猜不到,他就是不谢湛了。
而谢湛要改变新帝的决定,必然得给个理由,这个理由最好是能扎中新帝心中的忌讳。
一个皇帝最忌讳的,莫过于皇权受到威胁,被分裂。
这个理由再好不过的了,因为秦家武将的身份,本来就一直受帝王的猜忌。
可这个理由又不是那么充分的。肯定还得叠加其他的东西,来给予这个理由一些支持。
偏偏秦家的人丁都在这了,无法扩展。谢湛这会怕是梦里都想灭了她吧?加上此事又牵扯到她爹,故而把她扯上,太正常了。
新帝是个心思深的,多疑的,一般的情况下,他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
但新帝偏偏就放过了秦家,这个结果,有张献从中斡旋的原因,也有吕颂梨对新帝心思的精准拿捏,很多的原因被她糅杂在一起。
首先,是北境不稳,这个消息,是在流放路上,秦晟射中的那两只信鸽,推测出来的。
其次,张献扯出秦家几代人都受过的委屈,就不免牵扯到宋家的前几位皇帝来。
宋墨自己得位不正,难免会将自己与之作比较。就是那句话,秦家历代受的委屈多了,都没说什么,没道理,在他这一朝就反了吧?他肯定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先辈的。
吕颂梨正是拿捏住了新帝那种微妙的心理。
加上这会,吕颂梨得知张献被重用,自身的保皇派势力以及朝堂格局都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无不一表明了咱们这位新帝初步掌握了平衡之道。这个时候,所有忠言逆耳,良药苦口,都是对他的质疑,质疑他的掌控力。
最重要的还是秦家如今太弱小了,就犹如一条被打扒在地上爬着的蝼蚁,你和他说,有朝一日,他能化龙?正志得意满的新帝怎么会相信?
加上左安民与她爹有隙,很难不让皇帝怀疑他是在找理由排除异己。
种种因素加起来,新帝不会动秦家,但是一定会加强对平州的关注,甚至有可能会安排暗卫对秦家进行监视。
“张爱卿,左爱卿,依你们之见,这吕德胜外放,应给个什么职位好?”新帝问道,他眼底似有深意。
听到这个问题,张献连忙敛住心神,“只要能外放,什么官职,吕大人想必不会介意的。”
“皇上,这得看看外放的那个地方有无空缺吧?县丞、县尉、郎中、什么可以吧,反正是吕德胜说的,只要能外放,不挑官职的。”
新帝没说话,凝眉思索。
张献斜睨了左安民一眼,过分了啊。
人家之前是比八百石的御史大夫,从长安外放,以吕大人目前的情况,降个一两级,他自己也愿意。
故而外放之后,他可以做六百石的郡长史,州刺史,郡太守丞,万户县令,再不济做个五百石的县长,也要得。
但你左安民给个什么郎中县尉的,和一撸到底,有什么区别?良心是大大地坏!
新帝想了想,御笔写下‘侯城万户县令’这几个字。
“两位爱卿以为如何?”新帝问,目光直视两人。
看到侯城两个字时,张献瞳孔一缩!
若无那封信提醒,他这会肯定忍不住请求皇上给吕大人换个外放的地方的,但有了那封信的提醒,他紧闭牙关。
侯城乃辽西郡位于东北角的一个县,那里东边与玄兔郡接壤,北边与鲜卑接壤,是战争频繁之地。
说起来,这侯城确实是一个县,但那里每年都惨遭鲜卑蹂躏,整个县的老百姓别说有一万户了,五千估计都没有!虚有其衔而已。
侯城?左安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张献一眼,“皇上英明!”这回轮到左安民说这几个字了。
张献心想,你以为你扳回一城?错!
但他面对皇上炯炯的目光,平静地道,“但凭皇上做主。”
“行了,你们退下吧。”新帝将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对于张献,他是满意的,是站在他这边的,以他为主的。
出来皇宫,张献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之前,他收到来自吕颂梨的一封信,惊讶之余,他通读了全信,读完之后,还不以为然。却不料,今天的事,被写信之人,料了个八九不离十。
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吕大人生了一个好聪明的闺女!羡慕。
对于吕颂梨来说,她爹的外放之地并不难猜,她爹毕竟是拥有过免死金牌的人,再加上外放前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即使她爹答应了外放后会将免死金牌归还,但新帝若不想再因此受非议,那就只有她爹不在了。
除了侯城,她还列了几个城池,无一不是辽西辽东玄兔等郡县的边境之地。
一个在边境县城任职的县官,枉死在战争下,太正常了。
第224章 孝敬爹娘
这天夜里,张献悄然来到吕家,将白天御书房发生的事据实以告。
吕德胜腾地站起来,“我去书房!”
蒋氏:“不许去!”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想干啥。
“夫人?”
蒋氏赶紧拉住他,“你乖啊,咱们忍一忍。”
小闺女只让罗铁牛带回来一只锦囊妙计,如今都用完了。他要是去搞左安民,陷在长安咋办?小闺女远在平州,还得想办法捞他。
现在,外放这个目标已经达到了。这种关键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吕德胜:可是,他是小人啊。他的座右铭向来是,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他看看神情紧张的妻子,心想,算了,为了闺女,为了一家团聚,他勉强当一回君子好了。但是他已经决定了,在离开长安前,将小本本上关于左安民的记录交给张献,以后让张献不时地给他紧紧皮子,哼!
就在吕德胜得到了外放的准信之时,徐正杨威一行人也回到了长安城。
两人没有休息,徐正甚至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衙门交了任务,就和杨威一起,随着吕明志来到吕家。
和吕父商量了出发的时间之后,才各自回了家一趟,说服家里人一起搬往平州。
第二天,徐正、杨威、伍仁、胡光聪等人带上一些药材样本再次来到吕家,剩下的兄弟大部分都留在了杨威镖局,守着他们带回来的那批药材。
当务之急,他们要在离开长安前,将带回来的这批贵重药材给处理了。
药材都是好药材,现在就缺买主了。
吕德胜听说他们从平州带回来一批药材要脱手,想赚点路费,没问具体的数目,只将这事交给了吕致远去办。
吕致远最近常与商户打交道,而且他岳父是药材商,他本身也经常帮岳家的忙,高低也认识一些药材商。由他在中间牵个线,把药材卖掉,应该不成问题。
徐正回来之后,徐家也开始收拾行李了。
徐正虽然回到了长安,却开始了早出晚归的忙碌,经常不在家。徐家人多,也用不着他帮忙收拾。
这一趟押送,让徐正意识到,身上披着一层官吏的皮子还是很好用的。故而近日他都在衙门打点着,弄一张调令,好将官吏的身份平移到平州那边。
其实吕德胜吕伯父外放侯城为县令,自家若是前往侯城,在那里谋个缺也就是吕伯父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