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许小华就提出告辞,艾雁华让她把笔记好好看看,趁着这几天还在春市,有什么问题就来问她。
华厚元笑道:“师姐,你对我可就没这么有耐心,哪次我来,待个半小时,你就催我走。你自己说说,我就在你家看书,安安静静的,又不会吵到你。”
艾雁华回道:“行了,别贫嘴了,你又不是没家没朋友,一个男同志,老在我这待着算怎么回事?”
华厚元笑笑没说话,朝她挥了挥手,“行,师姐,我走了!”
等出了院子,许小华问道:“华工,你是喜欢艾大姐吗?”
华厚元惊奇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么明显吗?连你都看出来了吗?”
许小华点头道:“感觉有一点点。”
“你都看出来了,难道师姐还不知道吗?”华厚元说着,又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个答案其实很明显对不对?但是师姐不愿意戳破,不愿意给我机会。”
许小华试探着问道:“艾大姐先前的事,你了解的吧?她说她处过一个对象。”
华厚元点头,“嗯,知道的,后来那个姓顾的,出国去了。一走就再没联系过师姐,反倒是师姐,这么些年了,心里还放不下。”
许小华提醒他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艾大姐一辈子都放不下呢?”
华厚元愣了一下,见她脸上很平静,明显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微微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我感觉,这事还是要早些戳破,你不戳破,艾大姐就当不知道,拖一年两年的,耽搁你们彼此的光阴。”
“万一师姐确实不会接受呢?”
“这是最坏的结果不是吗?”
华厚元笑道:“是,最坏的结果就是这样。”
华厚元转而问道:“今天黎先诚的爱人去找师姐,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吧?”
“没有,就是请艾大姐看在孩子的份上,帮帮她。”许小华觉得,要是黎先诚真和邱霞离婚了,以后邱霞怕是更扒在艾大姐身上吸血,而邱霞所依仗的,不就是艾大姐没成家,孤身一人吗?
华厚元望着许小华道:“师姐和你说了她和邱霞的事,所以你才会劝我主动些?”
许小华点点头。
华厚元笑道:“好,谢谢你,小许同志。”
1965年1月3日,许小华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去火车站。
同寝的彭景秀还有些不舍地道:“小华,这一个月还挺快的,咱们这就要分道扬镳了。”
小华道:“回头有空,咱们写信联系。”
彭景秀抱了她一下,“好,以后要是来北省,记得来汽水厂找我玩,我们单位的汽水可好喝了。”
“好!那我先走了,我上午十点的火车呢!”
彭景秀点头,“我送你到门口吧!”
正说着,门口传来张松山的声音,“许同志还没走吧?”
许小华忙道:“还没呢,张同志有什么事儿?”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是上午十点的火车吧?”
“是的!”
张松山进来替许小华搬行李,许小华忙道:“张同志不用,你这两天挨个送,怕是累坏了吧?我这东西也不多,自己拎得动。”
张松山听她这话,有些诧异地道:“你一个人能行?我拎着都有些费劲,你一个女同志能行?没事,我来吧,今天上午你是最后一个呢!”
许小华听他这话,试着拎了一下,确实有些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昨晚又往行李箱里塞了几瓶罐头和几本书,重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出了宿舍门,许小华就碰到了钟玲,对方手上拎着一兜新鲜的苹果,看着又大又红,连带着,许小华感觉她脸上的气色也像这红苹果一样。
从那次许小华把她关在门外后,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过话,今天许是看到许小华要走了,钟玲倒客客气气地道:“小许,是要回京市了吗?”
“是,钟同志,你还不走吗?”
钟玲笑道:“我暂时还走不了,单位派了别的任务给我,我得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等出了宿舍楼,张松山低声道:“我悄悄和你说,这位怕是不会走了。”
许小华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他,就听张松山接着道:“不知道怎么打通的关系,说在这边参与一项食品的研发。”顿了一下,又道:“我也不瞒你,咱们俩先前聊过,怕是黎工那边找的关系。”
“那黎先诚真愿意离啊?”
张松山点头,“嗯,黎工爱人来闹了一回,但是没有证据,领导也就是劝和。”
许小华觉得不可思议,默默想着,难道这钟玲和黎先诚都是恋爱脑不成,各自有家有室的,现在爱人、孩子都不要了?
很快,她又想到,要是邱霞真离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缠着艾大姐呢!
九点钟,许小华到了车站,感谢了张松山,就准备进候车室去,不想,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回身一看,发现是艾大姐,忙问道:“大姐,你怎么来了?”
艾雁华笑道:“你这一走,咱们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我怎么都该来送送你的。”说着,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包给许小华,“给你准备了一点吃的,你在火车上吃,还有一些绵白糖,你带回去给你奶奶。”
许小华忙推辞,艾雁华握着她手道:“不用和我客气,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你不收着,最后这些东西还不知道进了谁的嘴呢,给你,我乐意!”
许小华劝了一句道:“大姐,我那天和华工一起回去,我听他说……”
她还没说完,艾大姐就打断她道:“我知道,你一个小姑娘都看出来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暂时确实不想考虑,以后再说吧!”
又叮嘱许小华道:“难得我们投缘,等回去了,记得常给我写信,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尽管来信,记得吧?”
“好,谢谢大姐,你要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也记得和我说!”
“哎,好!进去吧,以后要是有空,还来春市玩!”
“好的,大姐!”
许小华朝她挥了挥手,就拎着行李走了,等坐到座位上,她才发现,艾大姐给她塞了很多东西,有巧克力、肉干、绵白糖、高级奶糖,还有一个红纸包着的东西,许小华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小红包,里头有二十块钱。
红纸反面还写着字:“给小华小友的送别礼,期待下次再见!”
第104章
夜里凌晨一点钟, 许小华在京市火车站下车,一到出站口,就看到了妈妈和荞荞, 忙朝她们挥手。
秦羽见她没戴手套,连忙把自己的手套脱了,递给她道:“快戴上, 外头冷呢!”顺手就接过她的行李, “还顺利吧?”
“顺利, 妈妈,”又问荞荞道:“荞荞, 这么晚, 你怎么也来了?”
秦羽笑道:“听我说你夜里到,就要陪着我一起来接你,今天晚上荞荞在家里住一晚。”
小华忙道:“你早上四点多就要起来上班,这再接我, 都睡不到两个小时了。”
荞荞温声道:“没事, 听说你晚上到,我有些不放心,就陪着秦姨一块来了。”
不知怎地,许小华总觉得,不过一个月没见,荞荞像是好看了一些, 但是仔细分辨, 又不清楚是哪里的变化。
等到了家, 许小华洗漱好, 刚在床上躺下,就听荞荞问道:“小华, 你这次出差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对了,荞荞,你怎么还给我塞钱啊?”
荞荞笑道:“不都说穷家富路,以前咱俩没钱的时候,出门神经都紧绷着,就怕出什么意外,现在手头稍微宽裕点,我也想你在路上的时候,即便出了什么事,心里也能安定一点。”
想到小华出差前,自己做的那个梦,李荞荞沉默了一会,试探着问道:“小华,如果去年,我是说如果,你没能把我从村里救出来,你还会想法子救我吗?”
小华道:“肯定会,我怎么可能让你过那种日子?”
哪种日子?她没说,李荞荞也知道。因为在那个梦里,她好像真的经历了一遍一样,微微红着眼眶问道:“不惜一切代价吗?”
许小华沉默了一瞬,“嗯”了一声。她确实没法看着曾经互相帮忙、相互依靠的小姐妹,遭受那种非人的磋磨,就比如梦里,如果她不救荞荞,荞荞大概命都要折在钱家了。
她怎么可能做到袖手旁观?
李荞荞翻身,紧紧地抱住了小华,瓮声道:“小华,所以你想,我那点钱算什么?我以后还要挣好多好多的钱,让我俩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她现在无比庆幸,小华被秦姨找到,带回了京市,连带着她的命运也被改变了。
小华也不用为她嫁给一个自己毫无感觉的人,还要莫名其妙地给人当后妈。
大滴的眼泪,滚落在小华的脖颈里,她都有些发懵,以为是荞荞最近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提着心问道:“荞荞,老家那边没什么消息传来吧?”
李荞荞摇头,“没有!”
许小华又问道:“单位里呢,那些人有没有再欺负你?”
李荞荞抹了眼泪,微微笑道:“没有,都好着呢!现在天气越来越冷,酱菜受欢迎的很,主任说,要是这个月营业额还能提升一些,要给我发奖金呢!”
小华听到这里,就放了心,困意袭来,慢慢就进入了梦乡。
最后好像听到荞荞提到“刘同志”什么的,她还迷迷糊糊地想着,是哪个刘同志?
荞荞小声说完,见小华半晌没有反应,心里忽然就有些忐忑,转头看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微微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许小华醒来的时候,荞荞早就去上班了,问奶奶,奶奶道:“大概四点就出门了,菜市五点就得上班,荞荞向来是不会迟到的。你妈妈今天学校里有点事,也一早就走了。”
许小华总觉得,昨晚荞荞好像和她说了一件挺重要的事,但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沈凤仪见孙女皱着眉,询问道:“怎么了,小花花?”
“奶奶,没什么事,昨晚上荞荞好像和我说了一件事,我想不起来了。”
沈凤仪笑道:“那一会我去菜市的时候,帮你问问?”
许小华忙道:“不用,奶奶,我这两天自己过去一趟。”她隐约记得,好像是比较私密的话,荞荞当时的语气,似乎有些羞涩?
“对了,奶奶,爸爸和你们说没?他这几天也要回京了。”
沈凤仪笑道:“说了,说了,说是月初就能回来,就这几天了,转眼你爸又出门一年了。我今天去西四长街那边逛逛,买点糕点零嘴回来,回头你问下庆元,要是有空的话,也过来住几天。”
沈凤仪想了一下又道:“今年过年,要不也喊你大伯回来吃年夜饭?”九思一年才回来几天,她想着,趁这一次,让兄弟俩缓和下关系。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活着的时候,没让这兄弟俩和好,以后等她走了,中间没个人转圜,怕是更难了。
虽说老大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但做母亲的,总是希望儿女之间能和睦相处。这是她的私心,对儿子倒好说,对上孙女,沈凤仪心里也有些忐忑和犹疑,怕孙女会不高兴。
许小华倒没什么感觉,“奶奶,这事你看着安排就好!”
沈凤仪见她没意见,脸上立即就露出了笑意,“好,好!那我回头和你大伯说声。”
这时候,许小华想到艾大姐塞给她的那一袋零食来,忙去房间拿了出来,递给奶奶道:“我在春市遇到了之前给我绵白糖的大姐,这一个月还挺照顾我的,回来的时候,又塞了好些吃的给我,这绵白糖是她让我带给你的。”
又补充道:“哦,艾大姐还给我包了二十块钱。”
前面孙女说吃的,沈凤仪只觉得这位女同志人挺客气的,等孙女拿出红封包着的二十块钱来,饶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太,也有些惊讶,“这怎么还给你红包了呢?二十块钱都快抵上你一个月工资了。”
许小华就把艾大姐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点,沈凤仪道:“那还真是不容易,这女同志也是自己想不开,一开始就不该纵容这姓黎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