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李恪的贺礼,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李承乾笑眯眯看完热闹,这才带着几个弟弟走了。
回到宫里,先把三个弟弟送回各自宫殿,李承乾就直奔太极殿:“阿耶~~”
李世民正在批改奏表,听到这声嘹亮的呼喊,手下一抖,笔在奏表上划出长长一道。
好在是魏征的折子,毁了就毁了,让那老头再写一份,就当是小小的报复。
李世民飞快收拾好心情,板着脸看飞奔进来的李承乾:“身为储君,大吵大闹成什么样子!”
李承乾才不搭理他的冷脸,直接挤到他身边坐下。李世民的椅子款,坐下两个人不成问题。
被挤到一边的李世民:“……”
他被这小子弄得没有脾气,臭脸也摆不下去了,无语道:“不是刚走没一会儿吗,怎么又来了,可是杜构那边有说法了?”
他是不管李承乾出宫,但不代表不关注他的动向,几个孩子出宫去杜家玩,他自然也知道。
李承乾小鸡啄米般点头,兴奋道:“阿耶,我想到怎么安排格物学的人了。”
他把今天的收获说了一遍,不仅想到了办法,连地方都安排好了呢!
超棒的!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世民,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李世民觉得好笑,这方法并不难想到,他已经有打算了。但他不打算说出来,很上道地夸:“承乾真聪明,阿耶都没想到呢。”
李承乾高兴地咧开嘴笑,还安慰李世民:“阿耶也很聪明,只是没往这方面想而已。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李世民颔首:“既然杜构自请外放,你和杜如晦也同意,阿耶也不会阻拦。至于县丞的事……”
他沉吟道:“县丞也是正经官职,让格物学学子来做不合规矩。好在不是什么高官,也只有这一个,又是杜构要求的,倒也说得过去。你们选中了人告诉我一声便是。”
李承乾:“嗯嗯。”
“杜构倒是颇有想法。”想到杜构即将与陈淑慧成亲,李世民对杜构更为满意,有眼光、不拘泥,这样的人才能辅佐他的太子。
李承乾:“嗯嗯。”
李世民:“给新科进士安排官职的事,你和吏部一起办吧。”
李承乾:“嗯……嗯?”
“不要!我事多顾不过来,还是让吏部多辛苦一些吧。”李承乾兔子一样跳起来,一溜烟往外跑,“阿耶,我还有事,先走啦!”
*
之后的两三个月,新科进士逐渐被安排了官职,杜构也得偿所愿。
杜构年少中选,春风得意,关注他的不计其数。
本以为凭借他的才华和背景,留在京城轻而易举,没想到居然外放,还选了那么一个穷乡僻壤。
如果杜构只是普通世家子弟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太子伴读。如此安排,很难让人不往太子身上想。
莫非圣上对太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喜爱?
或者圣上忌惮太子,有意剪除他的羽翼?
众人各有猜忌,反而没有人注意一个格物科考生被任命为某地县丞这样的小事了。
杜构官职已定,不日就要离京上任,这时他与陈淑慧的婚事定了下来,两家便对外露出了些口风。
长安群众露出瓜都掉了的表情:?
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不夸张地说,杜构和陈淑慧二人都是长安婚恋圈的热门人物,陈淑慧自不必说,一直都是风云人物,杜构最近也是风头正盛,大家都想看他们花落谁家,没想到人家居然内部消化了。
这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管别人怎么想,五月底的这一天,李承乾在灞桥送别杜构和宋子安。
宋子安就是被选中去做县丞的那位格物学考生。
他是这次格物科考试第一名,李承乾第一个想到他,试着叫来一问,宋子安立马答应下来,丝毫都不带犹豫的。
李承乾抱着谨慎的态度,让他和杜构见了几回,一则看理念是否相同,二则看脾气是否相投,日后要长期合作,这都是很重要的。
幸而杜构和宋子安颇为相投,今日便一起启程赴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李承乾在桥头折下两条柳枝——最近送别的人太多,灞桥的柳树都快被薅秃了,分别送给杜构和宋子安:“祝你们一路顺利。”
杜构和宋子安连忙接过,珍惜地收好了。
“殿下也要保重。”杜构叮嘱道。
李承乾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给杜构:“没有别的好东西,只有这个荷包,就当做我的离别赠礼吧。”
杜构:“……”
旁边的陈淑慧:“……”
这话有些耳熟,似乎是当初陈淑慧送荷包给杜构时说过的?
杜构招架不住:“殿下……”就别打趣他了。
李承乾见好就收,嘿嘿一笑:“别看荷包手艺好,里面的东西更好,到了地方你再打开。”
宋子安:锦、锦囊妙计?
第191章 担忧
直到杜构的车马消失在视线中,李承乾一行才往回走。
他叹了一声:“这一别,下回再见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如果大唐也有光脑就好了,不管距离多远都能看到对方,也就没这么多分别之苦了。
杜荷也叹了一声:“希望大哥能照顾好自己。”
以前杜构在身边,杜荷觉得拘束,还嫌他管的多,现在人走了,又觉得心里怪不得劲,人也有些蔫蔫的。
苏琛好一点,但兴致也不大高,努力打起精神安慰李承乾:“杜构不是说了吗,等成婚的时候他会告假回来,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他了。”
又安慰杜荷:“杜构那么大人了,也不缺伺候的人,不会有事的,你便放心吧。”
李承乾和杜构:“唉!”
不过说到婚事,李承乾想起了陈淑慧。
要说杜构走了谁最难受,除了杜如晦和杜夫人,可能就是陈淑慧了。毕竟是刚刚定情的爱侣,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这样突然分离,恐怕她很难接受。
李承乾看向陈淑慧,果然抿着唇一言不发。
唉!
李承乾刚要安慰两句,陈淑慧先对他道:“下臣近日做实验遇到了一些问题,已经困扰好几日了,还请殿下指点一二。”
李承乾:……原来她在忧心这个。
果然能做第一位女官的不是一般人,是他小看她了。
李承乾也正色起来:“什么问题,你说来听听。”
陈淑慧说出问题,李承乾根据所学探讨指点,果然令陈淑慧茅塞顿开。如此到了皇城,到了六部班房附近,两队人便要分开了。
陈淑慧却突然问:“听说外面那些格物学堂最近多了许多女学生?”
李承乾点头,这事他是知道的。
杜构和陈淑慧的婚事颇为瞩目,但最惊讶的不是重臣和宗室,也不是普通吃瓜群众,而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小官吏、商户或者读书人家。
他们对朝廷上的事半懂不懂,不懂陈淑慧有什么本事,也不知道圣上与皇后对她的看重,只知道她出身一般,自己也不过是从六品的小官,居然就能攀附上杜家。
既然陈淑慧可以,为什么他们的女儿不可以呢?
哪怕攀不上杜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能嫁入正经官宦之家,或者小宗室小世家,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大惊喜了。
这时候疼爱女儿的人家多,但将女儿作为工具的也不少,有陈淑慧珠玉在前,自然有人希望复刻她的路,以图谋更多利益。
于是很多女孩被送到格物学堂念书。
至于这些女孩的父兄是否认为女郎抛头露面乃不知廉耻,从前是否对陈淑慧之流深恶痛嫉,是否会一边令女儿学格物,一边又嫌弃她们,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承乾还是挺高兴的:“虽然有些人目的不纯,但格物多一些学生是好事。”
陈淑慧:“下臣担心的正是这个。”
如果女郎们自己愿意学格物,她们家里也支持,陈淑慧当然很高兴。可如果只是为了利益,却不是发自本心,甚至要因此忍受家人白眼,那就不一样了。
陈淑慧发愁:“殿下您说,是不是我连累了她们?”
李承乾:“?”
“你怎么会这么想?”
陈淑慧道:“如果不是我与杜构定亲,这些女孩的父兄也不会生出妄想。如今她们被寄托这么大的期望,如果日后不能嫁入高门,处境实在难以想象。”
这时候女子的出路就那么多,被视为联姻工具、又不得父兄爱护的女孩子,如果失去了价值,就成了逐水的浮萍,身不由己,无所依靠。
这不是陈淑慧想看到的。
李承乾听了这话却笑了:“原看你爽朗洒脱,原来也有愁肠百转的时候。”
陈淑慧叹气:“关系这么多人的命运,下臣不能不发愁。”
李承乾:“发愁又能怎么样?我们是能不让学堂招女学生,还是你与杜构退亲呢?”
陈淑慧不假思索地摇头:“都不能。”
不许学堂招女学生肯定不行。
不与杜构成亲也不行。即便再怎么同情那些女孩子,她也不会牺牲自己来成全旁人。况且陈淑慧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固然有她的责任,但最大的推手还是那些女孩子的父母。
是他们想要利用女儿牟利,才会将女孩儿们置于这种境地。
李承乾颔首:“你明白就好。你是格物学的一面旗帜,你飞得越高,追随之人便越多,这些人有好的有坏的,有一心为公,也有自私自利,结局自然也有好有坏,你看那经史子集、圣贤学说,不也是如此吗?有人读书为了修身齐家平天下,也有人只图功名利禄,有人飞黄腾达,也有人郁郁终生,这都是必然的发展结果,格物也不能避免——除非不让格物发展!”
不发展格物自然不成,只是陈淑慧还是为那些女孩子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