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华眉目得意,稍稍抬起脚,看着冷山雁小心的将他的鞋脱下,又把袜子摘下,握着他的双足浸入装满水的木盆里。
哗啦——
胡桂华撩起洗脚水水花往冷山雁身上泼:“这么烫,你是想把我烫脱皮吗?”
冷山雁淡然跪下:“父亲,是女婿错了,我这就去换新的。”
“这样就算完了?”胡桂华揪着他的衣襟,恨道:“重新烧水,浪费柴火又浪费水,不如你把他喝了。”
阮青鱼站在一旁幸灾乐祸。
洗脚水,冷山雁也不是没喝过,他上辈子经常受到这样的对待。
只是这一世,每每被刁难时都会有一个人坚定地护着他,现在他的身后空了,失落、难过以及淡淡的思念萦绕心头。
她在考场如何了?考场环境差,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她一定也不好受吧。
明明只是突然升起的思念,却忽然浓郁到收不住。
“妹夫,父亲叫你喝洗脚水呢,你敢不听话?”阮青鱼讽道。
“不好了,不好了!胡大叔不好了!”门外响起急躁的敲门声。
胡桂华也顾不上他,急忙打开大门:“出什么事了?”
敲门的是对面邻居,身后抬着满身污泥,气息奄奄的沈庆云。
胡氏惊吓地快要晕过去:“云儿,我的云儿!”
阮青鱼也跟着哭。
邻居说:“每年春天官府都要疏通水道,在旁边挖一个大深坑,淤泥都往泥盆里面装,今天才弄好,但是官府的人还没检查,所以就没有封盖。偏偏你家庆云喝醉了酒,一头栽进里面,也不知道呼救,我发现的时候她双手双脚都是冰凉的。”
“天呐!快去请大夫!”胡氏抱着沈庆云大喊。
阮青鱼也被吓傻了,连忙跑去找大夫。
胡氏还抱着沈庆云哭天喊地:“我的云儿,我就你一个姑娘,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端,我可怎么活啊!”
白茶低头轻笑,老东西让你之前欺负我,欺负公子。别急,马上你就要跟沈庆云一起上黄泉路了。
“公子?公子?”
“嗯,怎么了?”冷山雁晃了一下神,问道。
白茶看着冷山雁一直看着东方,那里是考场的方向。
“原来公子在惦记娘子啊。”
第11章 我的郎君好孝顺
冷山雁没有理会白茶,而是提步上前,假意关心道:“父亲,大姐这是怎么了?”
胡桂华哪里有功夫跟他解释,忙着跟其他邻居们一起把沈庆云抬回了东厢房,着急给她换干衣裳。
冷山雁和其他男邻居们都避嫌退了出去。
“白茶,之前送给大姐的炭他们用的差的不多了,大姐这会儿着凉,浑身发冷,快把我们房里的炭火都取过来,给大姐房里取暖。”冷山雁从白茶使了个眼色。
白茶立马点头:“是!”
然后一众男邻居们都看见白茶把西厢房门口堆着的所有炭火都挪到了东厢房,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称赞冷山雁这事儿做得好。
虽然冬天炭火都是各家必需品,亲姐妹也要算清楚,免得扯皮。但像这种关键时刻不能分什么你我,况且刚才听冷山雁话里的意思,原本沈庆云房里的炭火都是沈黛末一房给的?那更是好得没话说了!
有邻居在一旁偷偷议论道:“稀奇了,沈四居然也有钱买得起炭,还分给沈大一家?”
“这有什么稀奇的,听说沈四她早不赌了,还参加县试去了呢!”
“她也考得上?别吹牛了!”
“真的,我认识书坊费大娘,听说沈四字写的特别好,现在想买她抄得一本书,得十两银子!”
“不会吧,难道真是娶了夫郎,改邪归正了?”
“考不考得上不说,不赌了是真的,没发现这段时间都没人上门要账了吗?而且就算沈四没钱,她夫郎可是举人家的公子,嫁妆能少?靠着夫郎嫁妆都能吃个一年半载的。”
“这样说来,这沈四的夫郎品性可真好,帮妻主还赌债,还接济妻主一家?”
“可不是嘛,以后我女儿也要娶这种孝顺贤惠的夫郎!”
就在邻居们议论期间,阮青鱼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胡桂华忙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大夫呢?”
“父亲,大夫出诊药出诊费,我身上没有钱,任凭我怎么哀求她们,她们都不肯跟我回来,父亲……”阮青鱼难堪地伸手跟胡桂华要钱。
“没用的东西!”胡桂华气得扇了他一个嘴巴。
他的积蓄不多,请大夫要不少钱,胡桂华自然舍不得。
但周围都是闻讯而来的邻居们,刚才冷山雁当着所有邻居们的面把自家所有的炭火都拿了出来,他不好再开口找冷山雁要,沈庆云又昏迷不醒,耽误不得,无奈胡桂华只能去主屋里把自己仅存的私房钱拿出来。
阮青鱼拿了钱再次跑了出去,只是这一来一回,又耽误了半个多时辰。
“幸好被发现得早,不然手脚都得冻坏死了。”
大夫来诊了脉又扎了针,这才把沈庆云半死的命给盘活了,只是还高烧不退,大夫又开了退烧的汤药。
邻居们眼看沈庆云脱离了危险,都纷纷回家去了。
阮青鱼他们忙着熬药、照顾病人,冷山雁上前帮忙生炭火。
石炭这种东西,虽然能取暖,但是烟雾很大,气味又刺鼻呛人,一晚上东厢房里烟雾缭绕,熏得阮青鱼几个人咳了一夜,眼泪都熏出来了,但因为能取暖,又是冷山雁白给的炭火,阮青鱼却舍不得停。
东厢房一夜未眠。
冷山雁站在窗边,微微支起小窗,透过缝隙看着灯火通明的东厢房,黑沉沉的狐狸眼神色莫明。
白茶侍立在冷山雁身边,对东厢房此刻的境遇幸灾乐祸。
官府清理淤泥的大坑周围原本是放着几个矮凳子作为提醒的,是他听了冷山雁的安排,趁着夜色将凳子踢倒,又在泥坑旁边的上泼了一行水。
夜间月色照在那一行水渍上就会泛出水亮的痕迹,经常走夜路的都知道,不要往地上发亮处走。
沈庆云本就醉得迷迷糊糊,看到了这片水痕,就潜意识以为是谁家泼得脏水才从原路避让,然后掉进了泥坑里。
这件事是他趁着晚上,周围邻居都关门闭户时做的,谁都看不清他的脸。
周围的邻居就算看到被踢倒的矮凳子,也只会以为是沈庆云摔进泥坑时自己不小心弄倒的,谁也不会深究。
现在就等着沈庆云熬不过这场高烧,让阮青鱼成为鳏夫了。
*
第二天,白茶早早地伺候着冷山雁洗漱完,端着早餐来到了东厢房。
“父亲,姐夫,大姐她怎么样了?好些了吗?”冷山雁撩起东厢房的帘子走了进来,顿时被屋内刺鼻呛人的味道冲得一咳,眼睛刺痛。
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往烧得正旺的炭炉瞥了一眼。
石炭劣质,却一直都是下层人家取暖常用。
每年冬天因为石炭导致肺部疾病,落下咳疾,点一晚上石炭,第二天早上起来,鼻腔内全是黑色的灰烬。
而阮青鱼因为要给沈庆云取暖,用量不但特别大,开窗缝隙还小,暖和是暖和了,但室内空气浑浊不堪,对一个昏迷不醒的高烧病人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阮青鱼照顾了沈庆云一夜,眼底一片青黑。
看到冷山雁一大早过来,虽然衣着素简,但容光焕发的样子,与憔悴的他形成鲜明对比,有些没好气道:“好没好你看不出来吗?”
沈庆云的情况确实不算好,脸色惨白冒虚汗,意识混沌,嘴唇更是像死人一样苍白,仿佛真的快死了。
冷山雁心情大好,冲着阮青鱼欠了欠身,声音微低:“姐夫不要生气,我只是来看望大姐,顺便给你们送早餐,你和父亲一夜都没合眼了,好歹吃些东西。”
冷山雁举止‘善意’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和胡桂华都忙着照顾沈庆云,根本没时间做饭,兰姐儿肚子饿得咕咕叫。大人可以饿两顿,孩子可不行。
一顿早饭,吃得阮青鱼面青心堵。吃完饭,他和胡桂华将碗筷一丢,继续照顾沈庆云。
中午时分,沈庆云的情况好了一些,但依然昏昏沉沉的,不过总算是有了好转。
胡桂华的心放下了一些。
白茶知道后有些担心,跑回西厢房,问道:“公子,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沈庆云要是好了,他们就白忙活了。
冷山雁微微抬手:“不急。”
中午,冷山雁让白茶做了午饭,再次端到东厢房。
趁着一起吃午饭时,他对胡桂华说道:“父亲熬了一晚上,现在大姐情况已经好转,可以让姐夫继续守着,父亲睡一觉休息会儿吧。”
胡桂华年纪大了,不像阮青鱼年轻经得住熬,而且原本照顾病人就累,听冷山雁这么一说,有些动了心思。
阮青鱼在一旁听着,心里有些不开心。
亲女儿病成这样,你还睡得着觉?你累,我就不累?我还要照顾兰姐儿,我就不辛苦?
然而阮青鱼可不敢说出来。
冷山雁提议让胡桂华休息,那是一片孝心。
他只能顺着,不能逆着,二女婿让岳父休息,大女婿让父亲继续照顾病人,传出去像他有多不体恤长辈一样。
冷山雁看胡桂华有些心动,却犹豫不敢开口,心里知道他还是有些担心沈庆云的病情。
“大姐病情大好,急需补身子,我的嫁妆里有一盒人参,一会儿让姐夫熬了,喂给大姐喝下,一定好得更快。”他语气沉静温和,眉梢却满是冷漠。
一听有人参,胡桂华和阮青鱼顿时满眼喜色。
人参可是大补啊。服下之后一定很快就好了。
胡桂华掩着笑点点头:“行,那我下午就打个盹儿,休息一下,晚上再照顾云儿。”
“是。”冷山雁点点头。
饭后。
胡桂华回到主屋,脱下衣裳,正欲躺下休息,突然响起了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