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塘州城谁不知道沈黛末的正室郎君冷氏命好,不但嫁了个才貌双全的妻主,妻主还对他一心一意,府里连个通房都没有。
塘州城本地的豪强们为了讨好沈黛末,想尽法子往她身边塞貌美的歌舞艺伎,或是自己的儿子、弟弟,但沈黛末偏偏谁都瞧不上,就独宠冷氏一人。
这样的好命,哪个男人不羡慕?
如今听说沈黛末在外打仗,抢了一个男人回来做侧室,顷刻间就成了爆炸性的新闻,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听说是一位皇子呢,血统高贵,比冷氏郎君的出身高不少。”
“大人一向不近男色,能被她在战场上相中,一定美貌惊人。”
“可不,大人可是亲口承认这位皇子貌若天仙,一定把冷氏郎君都比了下去。”
“那冷氏郎君岂不是要失宠了?”
听着这些议论声,白茶心急如焚地往主屋里赶。
一推开门,就看见冷山雁正坐在床边给冬儿缝小衣,而冬儿就在床上像一条小虫子,随意乱爬。
床边的大窗户被窗框分割成无数个小方块,窗户玻璃是淡绿色的,像加入冰块的清凉薄荷汁,光照进玻璃里,绿玻璃如流动的绿水,浇在窗台花瓶里插着的格桑花上。
冬儿趴在床边,还不知道危险地继续往外爬,冷山雁抬起修长的大长腿,将他的小身子拦住重新推回床上,整个过程冷山雁都低垂着眉眼,神态懒洋洋的,没有抬过头。
随着白茶的推门而入,一道汹涌的穿堂风从窗户涌入,吹得屋内绣金掐丝的绛紫嫣红的帘幔吹得纷纷乱乱,床边挂着的用红蓝珠宝编织成的小风铃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五彩斑斓的光芒折射在冷山雁的眼里,像醉人的万花筒。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冷山雁眼皮微掀,淡睨着白茶。
白茶气喘吁吁:“公子,大事不好了,娘子在外面抢了一个皇子回来,说要娶他做侧室!”
“我当是什么事,既然妻主要纳新人,就把旁边的霞光楼收拾出来给他住吧。”他的声音透着毫不在意的倦淡。
他懒懒地放下未完工的小衣裳,拿起一根绑着粉色碧玺的小棍子,在小冬儿面前晃,像逗猫儿狗儿似得逗弄着他,似乎全然没有把即将到来的竞争对手放在眼里。
白茶睁得瞳孔老大,强烈怀疑冷山雁被夺舍了。
第158章 我开启一夫一侍的美好生活
“公子,您真的不担心吗?”白茶试探着问:“听说那人可是个皇子,外面可都在议论呢,而且娘子还是从柔然可汗的手里抢来的,娘子还亲口说他貌美……”
“世间男儿美貌者万千,若妻主抢回来了丑无盐,我才应该担心。”冷山雁晃着手里的宝石,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薄唇像衔着一朵艳丽的花。
白茶一时被噎住,虽然冷山雁这话有道理,可又感觉并没有正面回应他。
“阿巴阿巴、”什么都不懂的小冬儿趴在床上,仰着脑袋,像一条被鱼饵引诱的小鱼伸手去抓冷山雁手里的宝石。
冷山雁微微一笑,将冬儿抱了起来,裹上防风的小毯子,施施然起身:“走吧。”
“去哪儿?”白茶下意识问。
“自然是去妆点霞光楼,接新人入府。”冷山雁细长寡漠的眼淡睨着白茶,窗外的射进来的光将他的影子软软的映在墙壁上,像一片笼罩下来的阴影。
*
霞光楼久不住人,里面多堆积的是不值钱的杂物,以及厚厚的灰尘和蛛丝。
冷山雁抱着小冬儿亲自站在霞光楼外监督下人以最快的速度将霞光楼收拾出来,后把后宅府库里存着的许多柔然皇室的珍贵珠宝、家具统统搬出来,布置妆点,一下午好一通的忙活,一大群仆人们都累得直不起腰来。
而冷山雁自然也没有闲着,他全程抱着小冬儿忙前忙后,连口茶都没有喝。
仆人们见状,心情瞬间有些复杂。
冷山雁作为当家主君,管家是一把好手,赏罚分明,办事公正。
可作为仆人,谁不想没事儿偷个懒打个盹呢?但在冷山雁手底下,是绝没有这种机会的,一旦被他抓住玩忽职守,就是一顿严惩,而且惩罚之后,就会立刻逐出府去,永不再用。
任凭仆人怎样求饶卖惨都没用。
因此这些仆人们冷山雁是又敬又怕,背地里骂他是头公老虎,可碍于沈黛末宠爱,加之偌大的府邸,就他一个男主子,不服也得服。
如今一听说沈黛末从外面抢回来一个美貌的皇子,众仆从心里都高兴的不得了,都等着瞧冷山雁落寞的样子。
可落寞的样子没瞧见,倒看见冷山雁抱着孩子,为新人忙前忙后,脚不沾地。
众人心底忌恨之余,又打心眼里叹服。
公老虎严厉是严厉,但作为正室夫郎,度量确实没的说。
若世界上所有的正室郎君都能像冷山雁这般宽容大度,对小侍以礼相待,那他们也不必苦哈哈跑来做仆,早卖身进富贵人家做小侍享福去了。
*
当沈黛末领着孟燕回回到府邸时,天色已经暗了。
冷山雁带着一众仆人站在大门口迎接,仆人们每人提着一盏灯笼,点点灯笼之光占满了整条街道,倒像一泼散落星河。
“妻主、”冷山雁笑着上前。
沈黛末点了点头,率先翻身下马,然后来到身后的马车前,扶着孟燕回下轿。
孟燕回依旧穿着来时的那件烈火嫁衣,长发上系着红色的绸缎,与漆黑的墨发混着垂到胸口,额发两边佩戴着金丝配饰,美得鲜艳夺目,似要将夜幕映红。白茶诧异地睁着眼:‘不是说皇子吗?怎么是孟世子?’
相比白茶的惊讶,冷山雁倒是处变不惊地上前,拉住孟燕回的手:“原来是静王世子殿下,方才我还在担心你我不熟络,彼此生分,没想竟然是世子殿下,这可太好了,往后你我兄弟作伴,府里就不再冷清了。”
孟燕回指尖缩了缩,神情十分的不自在。
沈黛末在背后偷偷戳了他一下,孟燕回忍着鸡皮疙瘩,低着头,温声道:“见过哥哥。”
冷山雁笑意更深,整个银河都星星点点的映在他狭长冷艳的丹凤眼中:“孟弟弟客气了。你的脖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缠着纱布?”
孟燕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低声道:“不小心划伤的。”
“他今日受了伤,还是先让他回去休息休息吧。”沈黛末道。
冷山雁点点头,唇边笑意温良:“也好,我已命人将霞光楼收拾出来,往后就住在那里吧。”
“辛苦你了。”沈黛末笑着说。
她的手与冷山雁低垂的宽大的袖袍挨在一起,隔着上等绸缎丝滑软凉的触感,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眸光亮晶晶的。
冷山雁淡笑着垂眸颔首,衣领里露出一截弧度修长优美的雪颈,在月色的映衬下格外仿佛自带十级柔光滤镜。
看得沈黛末心痒痒的,赶紧对孟燕回身后的下人吩咐道:“快带你主子去霞光楼休息。”
“是。”下人搀扶着孟燕回,就要去霞光楼,但孟燕回突然冷不丁的拽住了她腰间的躞蹀带,紫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沈黛末诧异地看了孟燕回一眼,随即说道:“他初来乍到,有许多地方不熟悉,我先陪他去霞光楼坐坐,郎君你先回去吧。”
冷山雁轻薄的眼皮一抬,看向孟燕回拽着沈黛末躞蹀带的手,片刻,薄唇扯出缓缓笑意:“是。”
他带着一众下人回去,沈黛末则拉着孟燕回到了霞光楼,屏退了一众下人,紧闭房门。
“说吧,你把我留下来有什么事?”沈黛末问道。
孟燕回转着手里的凤凰于飞盖头,大喇喇往铺着软垫的椅子上一坐,说道:“当然有事,今晚你得留下来陪我。”
“……神经!”
沈黛末蹭的一下站起来:“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你姐姐让我抢亲,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掉进火坑,给你名分也只是全你体面,若有一天你想走,我再想法子让你假死脱身,私下里,咱们可是各论各的,我可不能留在这里,我得走!”
说着,沈黛末就要开门。
孟燕回虽然脖子受了伤,但动作却丝毫没有减慢,飞快地用身体挡住门,双手抱着她的手臂:“不行,你不能走!”
沈黛末戳着他的脑门:“孟燕回,你耍赖是不是?”
孟燕回仰着脸,眉头微微皱起,像只气恼的小猫:“谁跟你耍赖了,虽然咱们私下各论各的,但我现在名义上是你的侧室,对不对?”
“对。”
他继续说,紫眸亮的奇异:“那今晚也算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了,我本来就是被你抢来的男人,一个战利品,本来就没面子,洞房花烛夜你再把我抛下,那往后这个府里我还怎么待啊?下人们可最会见人下菜碟了。”“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沈黛末说道:“放心吧,这个府里的男人除了我就是我郎君,他是个很和善的人,你们之前还相处过呢,他治家有方,绝不对放任那种情况发生的。”
孟燕回瘪嘴:“一码归一码,那会儿我还没进你家门呢。”
“现在也不算进啊,你放心,你的事儿他都知道。”沈黛末道。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孟燕回气得要炸毛:“反正我不管,你和我姐姐是有协议的,就算你郎君知道,下人们也不知道,做侧室本就低人一等,我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受这窝囊气,今晚无论如何,你都得留下来。而且往后,你隔三差五,得来我房里睡一晚,不然你就对不起我姐姐。”
沈黛末沉默了。
孟燕回见她如此,气得直呲牙:“沈黛末,你干什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姐姐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帮你做事,我只是让你在我这里睡一晚,让我在后宅的日子不那么难过,咱们又不做什么?怎么你还委屈上了?你是男人我是男人啊?”
沈黛末无奈叹气:“行吧,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明天好好给我郎君请安。”
孟燕回挑了挑眉,道:“这是自然,你放心吧,我是侧室,我记着呢。”
沈黛末垂眸,盯着他紧紧抱着自己手臂的手,道:“那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吧,世子殿下。”
孟燕回反应过来,顿时脸一红,松开她的手,坐回位置上:“要不是你闹着要走,我才懒得碰你呢。”
沈黛末没理他,直接坐在椅子上葛优瘫,满脑子都是刚才冷山雁一低头时的温柔,以及他那截雪白修长的脖颈。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得让下人告诉郎君一声,今晚别等我了。”
孟燕回勾着唇笑:“你还挺心疼你郎君的,才一夜分离就受不了了?”
“我跟我郎君感情好嘛。”沈黛末懒洋洋地说。
孟燕回笑意更深:“那以后你受不了的日子可更多了。”
沈黛末白了他一眼,侧过身去不理他。
孟燕回自顾自地坐在桌边,手里揉着红盖头,上面凤凰于飞的图案栩栩如生,这是他临走时,姐姐孟灵徽亲自为他戴上的盖头。
当时孟燕回满心身为和亲皇子的羞愤,几次扔掉盖头,都被孟灵徽一次次捡起,苍白透明的指尖仔细地拂去上面的灰尘,柔和的眉眼里满是温柔,连声音都像春日的湖水般柔荡。
“燕儿,你不是嫁给柔然可汗的,是去嫁给沈黛末的,多少男子想嫁给她都没机会呢,不能再丢盖头了,凤凰于飞是个好寓意。”
孟燕回别过脸去,气愤道:“我管他什么好寓意烂寓意,我本就不想嫁人,沈黛末又如何?况且只有正室才能用嫁,我一个侧室算什么?还凤凰于飞呢,是哪个绣郎做的?怕不是在讽刺我吧!”
孟灵徽唇畔的笑意微微凝滞,柔和的眸光泛出一丝苦涩:“侧室又如何呢?只要静王府还在,谁都不敢因你是侧室就轻贱你,但是燕儿……”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带着淡淡的羡慕:“到了沈家,你一定要跟雁郎君和睦相处,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能忍着就尽量忍着,千万不要惹雁郎君不痛快,只要熬过这几年,你往后的日子就彻底顺遂了。”
“姐姐,你什么意思?”孟燕回疑惑抬起头,等到的却是无边无际的红色笼罩在自己的头上。
孟灵徽指腹揉捻着红盖头一角,描摹着上面精美的图案,眸光中有点软软的湿润亮光。
孟燕回至今不能理解孟灵徽那句话的意思,但他跟冷山雁无冤无仇,虽然他们性格天然处不到一块儿去,但和睦相处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想着,孟燕回开始脱衣裳准备睡觉,明天做一个合格的侧室跟冷山雁请安。
这时,缩在椅子上的沈黛末突然回头问他:“我能吹蜡烛了吗?有点困,想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