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沈黛末似笑非笑,突然一把捏住了鹦鹉的脖子,指尖撩开了它脖间的羽毛,露出了它被切断了声带的脖子。
“贱人!”查芝一把将丹枫踢到在地。
孟燕回听到动静,也顾不得伤心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
“说,为什么要调教鹦鹉,谋害郎君?”沈黛末沉着怒意,凝目注视着跪地的丹枫。
丹枫哆嗦了一下,咬牙抬头,面带恨意说道:“娘子怎么不看看我的脸?就因为我在背后说了他两句,他竟然当着众多下人们的面羞辱我,我和采绿小半年都顶着一张难看的面容,暴露在众人前,任由他们对我指指点点,我恨极了他!”
沈黛末气道:“所以你就想害他一尸三命?”
“对!”丹枫眼中迸着泪,恶狠狠地说道。
“丹枫……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孟燕回不可置信道。
丹枫盯着他看了良久,唇瓣不停的颤抖着:“世子,您就是太软弱了,所以才会被这个毒夫欺负到头上,只可惜我棋差一着,还是让他活了下来,我、没用,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一颗泪从他眼角滴落,他直接抽出袖中早就藏好的匕首抹了脖子,鲜血溅在沈黛末的裙摆上,下人们惊声尖叫,孟燕回木讷跌坐在地。
*
“没想到,竟然是丹枫,切!他怎么还有脸怪您?要不是他和采绿嘴贱,您也不会责罚他们。他们在背后蛐蛐您,再尝到了自己也被别人蛐蛐的滋味后就受不了了,可笑!”白茶一边帮冷山雁捶腿,一边说道。
冷山雁怀中抱着长女小苍璧,乌墨长发凌乱散落,苍白脸上稍微有了点淡淡的血色,但就像一滴血晕开在了牛奶里,更显得他的肌肤冷白似凉玉,虚弱中略带一丝绮丽。
他眸光沉静而幽暗,压抑得有些可怕。
这件事很蹊跷。
丹枫脸上虽然落了伤,但经过大半年的疗养,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犯不着为了这个而要他和孩子的命。
而且,内宅下人在外面采买鹦鹉,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负责采买的管事从未向他通报过,分明是故意绕过他的眼进的内宅。
一个小小的奴仆,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一定有人指使,之前的责罚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指使他的人一定有很大的权利威胁他,否则他也不会自杀,是孟燕回。
冷山雁狭长的眸光越来越暗:“死的好,吩咐下去,不许将他埋葬,直接拿个席子裹了丢——”
冷山雁语气突然一顿,想到沈黛末。
“算了、”他咬牙切齿:“就让孟燕回处置吧,再把霞光楼里,他带来的下人全部撤换,愿意出府的出府,愿意配人的配人,包括采绿。”
“是。”
这件事告一段落,因为沈黛末刻意压制消息,所以知晓的人并不多,外人只知道沈黛末的正室一口气为她诞下了两位千金嫡女,纷纷恭贺她,不但喜得贵女,更是一举将富饶的江水平原收入囊中。
自此整个北方都被沈黛末平定,只要她不浪,守着北境三州和江北平原,至少可保几十年无忧。
年纪轻轻,就直接占据了半壁江山,令人又敬又叹。
连对她恨得牙痒痒的师英,都不得不暂时忍着旧恨,请旨安抚她,封她为镇北王。
沈黛末的辖地内,人心归顺,其中也包括之前大败蒋丞天的那位文家的小将,之前还不愿归顺沈黛末的她,如今竟然主动请缨,想上前线。
沈黛末拉着她的手,颇一副人生知己的模样,说道:“你不必上战场,只要帮我得到一个人,我即刻封你为将军。”
“谁?”
沈黛末微微一笑:“太皇太后。”
第206章 父慈子孝
冷山雁因为孕中损伤太大,月子期间一直病恹恹的,平日里恨不得粘在她身上,连睡觉都得与她十指紧扣,沈黛末稍有一点动静,他都能不安地从梦中惊醒,寻找她的身影。
但现在他竟然破天荒的并不黏着沈黛末,甚至推脱身子累,休息不好,主动让沈黛末去霞光楼休息,不肯让她留宿。
沈黛末自然不肯相信,询问原由,但冷山雁却低头支吾,顾左右而言他。
好在沈黛末这些日子,因为拿下了江水平原,忙着将整个集团迁至璧城,并且因为应酬的缘故很少留宿,这大大让冷山雁松了口气。
主屋之内,被厚沉沉的丝绒窗帘遮挡地密不透风。
冷山雁半躺在床上,身后垫着墨绿色的鹅绒软枕,凌乱地发丝寥寥垂落,如轻柔丝滑的水草在墨绿的水波中荡漾招摇,产后苍白带着叫人怜惜的憔悴病态美。
但是这般令人倾倒的美,却被垂下来的烟蓝色帘幔遮挡了个严严实实,连身形轮廓都看不清,只有一双修长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清清冷冷的肤色仿佛凌晨冷蓝的天空上,那轮散发着寒浸浸光芒的月亮。
白茶将一块薄薄的方巾搭在他的手上,方便大夫诊脉,空气静默片刻。
许久,白茶才开口问道:“大夫,这都快半个月了,为何我家主君……他的身体还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帘幔内,冷山雁沉默地捏紧了被子,分明修长的指骨深深的埋进了柔软的棉絮中,好像锋利的鹰爪,要挠破这层禁锢。
自从生下两个女儿之后,冷山雁体内的恶露就一直没有排干净,这都半个月了,依然还有,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敢让沈黛末留宿的原因。
他实在害怕沈黛末看到这些脏污之后,会影响心情,甚至影响到她对他的感情。
他在她面前做一个完整的男人,永远保持完美整洁的一面,而不是将最不堪的种种暴露给她。
大夫收回把脉的手,起身谦卑道:“郎君,恕老身直言,您的身体在生头胎时受损严重,虽然经过这些年的调养,但终归比不得生产之前,加之您怀两位小姐时,前后受了两次剧烈惊吓,两次大出血,生产时又晕死了几次,对您的身体实在损伤太大。因此比起一般的孕夫,您自然要恢复地慢很多。”
冷山雁霎时咬紧了牙关,没想到病根竟然是从生冬儿的时候就被埋下了。
果然,他当初就不该心软,应该直接打掉才好!
“那我的身体要多久才能恢复?我如今……”他的表情阴冷,男子的羞耻心让他无法在女大夫面前说出‘恶露’两个字。
但专门看男科的大夫已经全部了然,她道:“这件事郎君急不得,您的身子羸弱,我先给您开几副药调养着,但切记,你要是还想保住自己的身体,要是还想继续生孩子,出了月子也不能掉以轻心,更不可同房。”
冷山雁锋利的眉尖紧蹙,搭在床边的指尖因为隐怒而颤抖。
白茶仅凭冷山雁指尖泄露出的情绪,就判断出他此刻的难受。
他连忙替冷山雁问道:“那到底多久能恢复得差不多?大夫您多少也要给个日子,也好叫我们有个指望不是?”
在白茶殷切的目光下,大夫却始终不能给出一个时间,只能象征性地安慰道:“顺其自然吧。”
帘幔内的冷山雁垂下眼帘,沉默地收回手,但颤抖地睫毛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整个人仿佛都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的缠绕住了脖颈,越勒越紧,快要窒息。
“公子您别生气,那大夫就是胆小怕担责任罢了,您只要放下心来静静养着,身子一定能好起来的。”白茶掀开帘幔安慰道。
冷山雁低垂的眸子半阖,强忍着头晕目眩的窒息,沉声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妻主。”
“……是。”白茶轻声应道,又忽然说道:“其实您大可以不用推开娘子的,娘子她多心疼您啊,产房血腥,一般男人生产时女人都不会进去的,嫌吓人。但娘子担心您的安危,不由分说就冲了进来,当时您流了那么多血,娘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您就算告诉她真相,她也不会——”
“绝对不行!”冷山雁厉声打断了他,因为突然加重了语气,导致腹部尚未完全愈合的产道牵动起一阵剧痛,瞬间让他脸色煞白。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的捂着小腹道:“正因为妻主待我好,我才不能告诉她。”
白茶叹气:“可您也不能总将娘子往外推啊。您知道的,娘子从前还未发迹时,身边的莺莺燕燕就不少,如今娘子已经成了北方之主,连查芝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不知道多少人想通过查芝的线巴结上娘子,金山银山,还有男人都给她送,可想而知,娘子在外头得多让人眼热。”
“坐到娘子这个位置的女人,那个宅院里不是夫侍成群,娘子的宅子里总共就你们三个,娘子又生得那样好看,往后巴巴往娘子跟前凑的人更不少,您这样子,岂不是正合了外头那些小贱人的意?”
“……由他们去吧。”冷山雁狭长轻垂的狐狸眼微微泛红,也不知是因为疼得,还是因为伤心,像寒霜薄雾一般湿冷的淡光,从他低垂的睫羽中隐约透出来。
“如今我不中用了,身下都是恶露,断断续续怎么都排不干净,裂开的产道也迟迟无法愈合……怎么能继续伺候妻主?总不能因为我,就让黛娘她也一直这样过着无趣的日子,若是有人能代替我伺候她也是好的。”
他捂着脸,脸上是一张惨白的笑容。
白茶不可置信:“您说的是真的?”
这可不像冷山雁的本性。
“自然是真的。”
冷山雁蜷缩的手指紧紧地捂着肚子,牙根紧咬着唇肉,口中溢出腥甜的血味,以为自己的语气十分宽和大度,实际却是咬牙切齿。
“只要他们不生女儿,不威胁到姝儿和阿琉的地位,纳进来给妻主解解闷,泻泻火也无妨。”
姝儿和阿琉是沈黛末给沈苍璧和沈璎玑取的小名,这里的人们给孩子起小名都喜欢用贱名,例如青奴,小虫儿等等,沈黛末也跟风取了个可可爱爱的小名。
白茶抿了抿唇。
‘不威胁到姝儿和阿琉的地位,实际是不威胁到您的地位吧?’
白茶没直接挑明,主要不想再刺激冷山雁的神经了,因为这次白茶明显能感觉到冷山雁是在说真的。
因为产后身体的缘故,他已经自卑地快碎了。
*
午后,冷山雁才服完药,姝儿和阿琉的乳父就抱着她们过来请安。
作为沈家千盼万盼才降生的孙女,又恰逢沈黛末统领北方,财力权力都远胜过冬儿出生的时候,金贵的不行,光照顾她们的乳父和下人就十来个。
这些日子,她们每个人都被照料得极好,刚喂完奶正是最乖巧的时候,冷山雁对她们爱不释手,尤其是姝儿,他的大女儿沈苍璧。
她的眉眼是最像沈黛末,温柔和沉静,也不似阿琉那般活泼,整个人安安静静,还在襁褓之中就有长女的风范。
冷山雁将姝儿和阿琉一左一右抱在怀中,温柔地在她们脸上各亲了亲。
这时,冬儿的乳父也带着小冬儿进来请安。
冬儿如今已经三岁了,漂亮又灵动,但给冷山雁请安时却怯生生的。
“给父亲请安,父亲这几日好些了吗?生了妹妹们,肚子还疼不疼?”冬儿按照乳父的教导,小声的问着。
冷山雁淡淡点了点头:“好多了,你长大了,乖了很多。”
冬儿默默垂下头,拉了拉乳父的袖子,想要离开。
他一直知道父亲不像母亲那样喜欢他,但直到两个妹妹出生之后,他才意识到父亲究竟有多不喜欢自己,两个妹妹被他当个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而父亲几乎没怎么抱过他,亲过他。
只有母亲会这样对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真正爱他。
……对了,还有二爹爹。
二爹爹孟燕回时常会带他在花园里玩,给他折草兔子,讲小故事,还承诺以后他长大了会教他骑马,比起父亲,二爹爹才更像他的亲爹,他也更喜欢二爹爹。
“奶爹,你说我是不是父亲从二爹爹那里抱养来的庶子?”出了主屋,冬儿问道。
乳父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公子,可不能胡说啊,您可是正室嫡出长子,怎么能自贬身价?”
冬儿嘟着嘴,委屈道:“可是爹爹只喜欢妹妹们,自从她们出生,爹爹就再也没理我了。”
乳父笑道:“女儿和儿子自然是不同的,而且娘子不是喜欢您吗?娘子喜欢您就够了。”
作为受母亲宠爱的儿子,将来嫁人也能嫁得更好,在娘家也能更有底气。
“对,娘亲最喜欢我了,她跟爹爹就不一样,妹妹出生之后,娘子还专门来看我,哄我睡午觉,还给了我好多玩具。”小冬儿突然骄傲起来,肉乎乎的小脸让人想要咬一口。
“娘亲今天会回来吗?”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