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山雁缓缓点头:“新鲜的食材虽然好,但做社饭要有腊肉这些吃着才香。”
就在他说话间,放在锅里的腊肉已经蒸好,冷山雁将它拿出,将腊肉切成薄片,肥瘦相间的腊肉冒出难以形容的香气,因为冷山雁切得薄,肉质晶莹剔透,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沈黛末刚想拿一块尝尝味道。
席氏却走了出来,看向还在做饭的冷山雁,说到:“都正午了,你怎么还没把饭做好,还要末儿等。”
沈黛末立马道:“父亲,不是郎君做饭做晚了,是我想睡个懒觉,郎君他按着我的时间才做得饭。”
话音刚落,詹和就在席氏耳边小声道:“瞧,我说的没错吧,您说女婿一句,娘子就立马维护十句。”
从前沈黛末和冷山雁串通安抚好的席氏情绪,在詹和的有意挑拨之下,又重新冒出了头。
‘怪不得,怪不得突然要给我换大房子,我原以为是女儿孝顺我,没想到是为了刻意疏远我,要不是詹老爹跟我说,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守着一个没有女儿的院子偷着乐。老话说,娶了夫郎就忘了爹,原来真是这样。’席氏暗暗生气。
不过席氏听了詹和的话,并没有发作,而是问道:“女婿,今日是秋社日,按理来说,你应该会娘家去看看,怎么不回去吗?”
席氏并不清楚冷山雁与冷家之间的矛盾,但突然问起他的行程,一看就知道他要搞事情。
不等冷山雁说话,沈黛末就替他说了:“父亲,他今天身体不太好,我觉得还是不要把病气带回娘家,等他做完饭就让他回屋休息就行。”
沈黛末的二次维护,让席氏原本只有五成的怒意,瞬间烧到十成。
他气得背过身去,压着怒火说了一大通:“我看女婿的模样倒还好,不是什么大病,嫁出去的儿子又不真是泼出去的水,该回还是要回……”
席氏的念叨实在有些烦了,沈黛末也没怎么听,因为冷山雁又开始切香肠了。
世界上最好吃的香肠是什么样子的?当然是刚刚在菜板上切出来的啦!她过年回外婆家时,特别馋香肠,还没等装盘,她的小手就已经伸了出来。这时外婆就会从菜板上拿起最厚的一片给她吃,明明都是一样的味道,但她就是觉得比装在盘子里的好吃。
席氏被气得背过身去,詹和也转身安慰他,正好给了沈黛末机会。
她眼疾手快,拿起一片香肠放进嘴里,在冷山雁还未反应过来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拿了一片塞进他的嘴里。
冷山雁咬着香肠,像来细媚淡漠,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丹凤眼,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如水般透亮,在烟火中熠熠生辉。
“快点吃,别被发现了。”沈黛末捂着嘴,眼眸弯弯窃笑,像只偷了腥的猫。
冷山雁两辈的人生阅历加在一起,都没有做过偷吃的荒唐事,一时有些怔忪,直到香辣的滋味在口中散开,他才意识到沈黛末刚才对他做了什么。
脑海中恍若白了一片,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但看到沈黛末脸上绽放出的生动笑容,他死水般毫无波澜又恶臭无比般的人生里,涌现了新的意义。
阿邬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们刚才那一幕,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娘子会读书会认字,对他这种人也和颜悦色;郎君的出身好,又生得貌美,他们真是……般配。
*
席氏一通说教之后,转过身来,发现根本说不动这对小夫妻,气得连饭也没吃,直接回了院子,猛拍桌子。
“从前你说冷氏是在刻意挑拨我们父女关系我还不信,现在我才后悔,我的末儿现在一颗心全拴在他身上,这以后可怎么得了!”
詹和在一旁幽幽拱火道:“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娘子的后院里只有他一个男人,长得又美,可不就把娘子的心给笼络住了。”
“长得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席氏一拍桌:“我这就去找甘竹雨的父母,把他纳给我的末儿!”
第46章 我的郎君动杀心
甘竹雨的卖身契还在顾家,并不在甘家父母的手里,所以席氏想要甘竹雨,就得经过顾锦华的同意。不过顾锦华早就想借男人搭上沈黛末的关系,听说是沈黛末的父亲席氏的意思,她自然十分乐意将甘竹雨连同卖身契一起打包送去了沈家。
沈黛末人在家中坐,突然看见甘竹雨穿着一袭淡藕色衣裳,含羞带怯地站在她面前,惊得不知所以。
“这是?”
詹和扶着甘竹雨的手臂,笑道:“娘子,这是太爷为您纳得小侍,您认识的,叫甘竹雨,也是我的干儿子,性格模样都没得挑。”
“小侍?”
不止沈黛末惊了,连白茶以及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当个透明人的阿邬都感到惊讶。
冷山雁脸色未变,但漆黑如渊的瞳孔却瞬间一紧,冷冷地折射的锋利的光。
自从他上次得知甘竹雨上门来拜见席氏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哪怕早有准备,但当席氏领着甘竹雨上门,指名要让他做沈黛末的小侍,忌妒恨意还是如出笼的猛兽蚕食着理智。
今天的甘竹雨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特意穿了一身妖俏鲜嫩的衣裳,衬得整个人如同迎着春风盛开的桃花。
只是再美也是个小侍。小侍,玩物而已。
席氏给沈黛末纳侍,冷山雁身为女婿不能阻拦,但但甘竹雨入了这个门,他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冷山雁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紧攥地骨节作响,眼底掩着阴恻恻的晦暗杀意。
“竹雨见过太爷,见过娘子、郎君。”甘竹雨微微福身,一双媚眼秋波婉转。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席氏笑呵呵道。
沈黛末已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甘竹雨,又看了看一旁的冷山雁,一种强烈地被侵犯隐私地冒犯感涌上心头。
她自小被父母长辈宠爱着长大,对她温柔又开明,平时连进她的房间时也会敲敲门示意一下,不会直接闯进去。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为了活下去努力挣钱,替原身还清债务,极力地按照这个世界的道德规范,忍着不断越界的席氏,可没想到得到却是他的得寸进尺。
别说她根本就不喜欢甘竹雨,就算她喜欢,席氏这样粗暴的包办操作也会直接让她对甘竹雨的好感度降为0。
“父亲,这真是您的意思?”她冷冷地说道,冰冷的声音瞬间让喜庆的场面温度将至了冰点。
席氏、詹和、甘竹雨三人脸上的笑容一时都有些凝滞的尴尬。
“是我的意思。如今你有了身份,家里的事务也多了起来,但是女婿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做主给你纳侍,也是想有个人可以帮你夫郎分忧。”席氏看着沈黛末不悦的脸色,解释道。
“郎君忙不过来,自有陪嫁的白茶帮他,倒也没有忙到再请人进门的程度。”沈黛末冷着脸,当着众人的面一点情面也不留。
席氏既震惊又难堪:“末儿你——”
詹和赶紧上前笑着说道:“娘子,太爷他是替你们小夫妻两个着想,本是一番好意,娘子何必生太爷的气呢?”
沈黛末睨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父亲的气了?我们父女俩好好的,你倒来攒火?”詹和被她噎住:“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闭嘴!”沈黛末冷声道:“父亲,我有话想对您说。”
说完,她就往屋内走,席氏赶紧跟了进去。
甘竹雨孤零零地站在厅屋正中间,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褪去,脸色也隐隐有些苍白,指尖惴惴不安地绞着帕子。
没一会儿,席氏一个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甘竹雨抬起头,满眼希冀地看着席氏。
席氏瞥了眼一旁坐着的冷山雁,心中叹了一声,冲着詹和缓缓道:“詹老爹,你这个干儿子我很喜欢,聪明伶俐,端庄大方,做侍委屈他了,还是出去配人做个正头郎君才好。”
甘竹雨一听,瞬间明白沈黛末的后宅他是挤不进去了,心凉了半截。
可是嫁人,詹老爹能给他找什么好人家?不是其他女仆,就是外头做苦力的。要这样还不如嫁给早就心仪他的表姐,可他从小见惯了商贾之家富贵迷人眼的生活,哪还愿意重新过那些苦日子。
他跪下拉着席氏的手,哭着哀求:“太爷,竹雨不愿嫁人,求太爷让奴留下吧!”
席氏看着甘竹雨哭得样子有些不忍,但想到刚才房里女儿动了真怒的表情,瞬间让他想起了她之前好赌的时候,输了就回家气急败坏砸东西的样子,不想再跟她对着干,火上浇油。
“太爷,太爷,奴不敢痴心妄想高攀娘子,只是回家爹娘也只会将我草草嫁人了事,求太爷让奴想留在您身边伺候您,跟您端茶倒水。”甘竹雨看形势不对,立马退而求其次,表明不敢再做侍的念头。
席氏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行,往后你就留在我屋里伺候吧。”
“谢太爷。”甘竹雨擦了擦脸上的泪,起身上前搀扶着席氏回他们自己的院子。
在他们走后,白茶才心有余悸地上前:“幸好娘子没有看上他,不然太爷不声不响地就给您搞出了一个小侍争宠。”
冷山雁并没有做声,而是缓缓抬手打断了白茶的话。
对于沈黛末这次如此激烈的反应,他既意外又疑惑。
他明明撞见过沈黛末和甘竹雨私下有说有笑的样子,又知晓他们上一世的‘缘分’,这次甘竹雨送上门来,他本以为沈黛末会欢喜地收下,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如此冷漠的态度。
她怎么不喜欢甘竹雨了?
纵然不喜欢,甘竹雨长得也算漂亮,纳了也不吃亏,为什么不愿意……是因为他吗?
冷山雁起了杀意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种荒谬的想法,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泛起诡异的微甜。
良久,等他缓过劲来,这才起身进了屋。
屋内,沈黛末沉默地坐着,嘴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脸上仍带着未消的怒容。
冷山雁为她斟了一杯茶,送到她嘴边,茶香清淡幽幽,他的声音低沉和缓:“妻主,父亲已经将竹雨公子收做仆人,不会再往您的房里塞了。”
沈黛末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就着他端茶的手,直接一饮而尽:“他和那个詹老头竟然瞒着我整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太过分了!我早晚要把那个詹老头赶走。”
冷山雁又为她倒了一杯,并轻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何必为那样的人大动肝火,不值得。”
兀自生气的沈黛末听到这话,眼睛立刻瞪得圆圆的看向他:“郎君,父亲给我纳侍,你的反应怎么还不如我大?”
按理说,夫郎不都是对小侍深恶痛绝吗?
而且甘竹雨刚才进来时,连白茶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偏偏冷山雁不动如山,仿佛早就知晓。
“你不会早就知道吧?”她立马问道。
冷山雁执杯的动作微微一顿:“雁当然不知道,这种事情有父亲他老人家做主就好,也不必跟我说,而且长辈送的小侍,比其他小侍多一份体面。雁就是知道也不能阻拦,不然就是忤逆、善妒。”
他的语气低沉,低眉间眼底淡淡的苦涩与惆怅,像极了委委屈屈,打碎了牙往肚子咽的隐忍小媳妇。
沈黛末沉默了,是啊,冷山雁能做什么呢?委委屈屈的小媳妇罢了稍微不合席氏的心意,不孝岳父的名头就被安上去了。
而且这可是女尊国,纳侍怎么说,她一个女人也不吃亏,对冷山雁这个明媒正娶的夫郎来说,却始终都是一根刺,她怎么还能怪他反应太冷淡?
“我刚才没忍住,在房间里跟父亲发了一通火,我估计他会消停一阵子了,不会来找你我的麻烦了,我也不会纳侍的……你也别生气。”沈黛末反倒安慰起他来了,声音轻柔道。
“……雁没有生气。”冷山雁低着头,垂落的手紧紧攥着袖子,即使已经竭力克制,耳尖依然涨的通红,连心尖都隐隐发颤。
她果然是因为他才拒绝甘竹雨。
他的心欢喜地几乎疼痛,被浓睫遮掩的眸光下藏着翻涌浓烈的火焰,灼热的火舌仿佛点燃他漆黑如夜的瞳孔。
“真的?”
冷山雁眼睫轻颤,紧绷着身体里摇颤的快乐,努力不让自己得意忘形,做出温静柔顺的模样:“女人纳侍本就是寻常,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沈黛末盯着他那张冷艳却平静的脸,听着他这番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失望。
冷山雁听沈黛末语气淡淡的,还以为是自己表现的不够好,又说道:“若妻主以后有了看上的人,无论苍苍还是其他,只要纳进了房就是一家人,他们为妻主开枝散叶,雁也会真心把他们当做兄弟。”
沈黛末原本失望地神情瞬间转化为震惊,失声道:“你怎么知道他?”
冷山雁微微垂首:“妻主梦中常常唤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