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鲲一听这话,急了,忙道:“大哥,我是幼子,爹娘最疼我,我留在家侍奉他们,你带着大嫂跟豆哥儿跟着表妹进京去。”
郑鹏白他一眼:“瞧瞧你说的什么话,拖家带口进京,那我这是去给表妹帮忙的还是去给她添乱的?”
郑鲲不服气:“豆哥儿有大嫂照料足够了,不耽误大哥你给表妹帮忙。”
郑鹏又白他一眼:“你大嫂的娘家人都在红叶县,岳母身子又不好,我们要是进京去了,你大嫂想回趟娘家都难。”
俩兄弟就这么兄友弟恭地掰扯起来。
郑艺听了一会子,又仔细端详了下长子的神色,见他是真心实意想要留下,便摆手打断他们兄弟,拍板道:“鹏哥儿留下继承家业,鲲哥儿跟着椿娘进京。”
既然是舅舅的决定,姜椿也没提出异议,笑着对郑鲲道:“鲲表哥你这几日抓紧收拾行李,咱们过几日就启程。”
又转头对正偷偷抹眼泪的舅母邱氏说道:“舅母别伤心,回头等鲲表哥在京里安顿好了,我就想法子使人来接你们进京瞧瞧。
旁的不旁的,鲲表哥的亲事总要舅舅舅母亲自拍板,才好定下来不是?”
邱氏边拿帕子拭泪边笑道:“那可是京城地界,我们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能懂个什么?椿娘你看着给他说一门亲事就是了。”
姜椿斜眼看她,嗔道:“就算不为了鲲表哥的亲事,你们就不想进京瞧瞧?那可是天子脚下,不是咱们这小地方能比的。”
郑艺笑呵呵道:“去,怎么不去?这辈子要是能到京城那样的富庶之地瞧一瞧看一看,死了也值了。”
甚至还玩笑了一句:“你舅母不去,我们去,留她在家看门正好。”
邱氏瞪他一眼,气不过,又拿胳膊肘拐了他的膀子一下。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
从郑家出来,姜椿跟宋时桉又去了趟王家。
除了通知他们一声摆酒的时间,让他们过几日去家里吃席外,顺便偷偷将王银儿托自己保管的财物还给她。
过去这一年时间,王银儿每日都拄着双拐练习走路,如今已经能丢掉双拐正常走路了。
不过最多也就走半刻钟,就腰腿酸软再使不上劲儿,必须停下来歇息两刻钟,才能再继续。
且每日至多能走两刻钟的路,若是超出的话,次日就会爬不起来。
在姜椿看来,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若非有曹大夫的好药养着,王银儿又锲而不舍地坚持锻炼,只怕她还真就成个只能瘫在炕上的瘫子了。
但王银儿却不甘心如此,雄心壮志地说道:“我会继续努力的,将来姐回乡探亲时,没准能看到我能跑会跳的样子呢。”
姜椿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你这样有恒心,定能得偿所愿。”
临走前,姜椿还单独把王银儿跟姜柳叫出来,暗示加明示地说道:“你姐夫有些来历,如今家里也重新起来了,你们多半能沾上他的光说门好亲事,当上官夫人也不是没可能。
但肉香苍蝇至,你们得睁大眼睛好好挑一挑,别被迷了眼,选错了人。”
说到这里,她将目光转到姜柳身上,叮嘱道:“柳姐儿,记住,多听听你银表姐的意见,别管你奶跟你爹娘怎么说,他们只贪图眼前利益,可不管你往后过不过得好。”
顿了顿,她又笑道:“若是银姐儿也拿不定主意,你们可以去跟我舅舅要地址,写信去京城问我。”
姜柳郑重点头:“知道了姐,我遇事拿不定主意就会问银表姐的。”
原来先前姐姐让自己想法子拖延说亲,是等着姐夫家重新起来,自己好沾他的光说门好亲事。
姜柳抬袖抹了把眼泪,姐姐她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自己一定要说门好亲事,然后掏空婆家的银钱养姐姐。
王银儿却是忍不住咋舌:“好家伙,姐夫这是深藏不露啊,姐你岂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姜椿得意道:“差不多,没办法,谁让我命好呢。”
王银儿是真心替表姐高兴,没跟平时那般跟她互怼,祝福了一大串吉利话,又笑道:“姐你放心,我会好生替柳姐儿挑门好亲事的,拿不定主意也不妨事,我可以去刘家找刘老太太打听。
要知道刘二姑娘可是嫁去了京城,没准还会跟姐你打交道呢,就算是为了孙女着想,她肯定也乐意帮忙打听一二。”
姜椿再次朝王银儿竖了个大拇指:“亏你能想到这茬,厉害。”
想了想,又柔声劝道:“你也别只顾着帮柳姐儿挑人家,好歹也帮自己挑一挑。
你生孩子有性命危险,别挑未婚的年轻郎君,可以在已有子嗣继承香火的鳏夫里头挑,没准还真能挑到合适的呢。”
王银儿晓得她是好意,不是故意埋汰自己只能配年纪大的鳏夫,笑着点头道:“知道了姐,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会考虑的。”
姜椿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从王家出来,俩人又去了趟刘婆子家。
刘婆子听说姜家人要进京讨生活,整个都有些懵,喃喃道:“怎地突然就要走了呢?”
自家还欠着姜家人情呢,如果他们进京去了,这人情岂不是没法还了?
潘杏拿胳膊肘拐了自己老娘胳膊一下,笑着对姜椿道:“这是好事儿,我听以前来楼里的京城客人说过,京城是天子脚下,天下间最繁华富庶之地,你们能有机会去那里讨生活,可真是羡慕死个人了。”
刘婆子回过神来,也忙道:“你表姨说得对,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显然比起自家那点子人情,还是去京城那样的好地方更重要。
姜椿跟宋时桉在刘婆子家待了两刻钟左右,然后告辞出来。
临走前,姜椿还去西厢房,将自家寄放在这里的桌椅板凳以及悬挂猪肉的大铁钩装上骡车,拉回了家。
桌椅板凳倒是其次,这几只大铁钩必须得带着上京,万一她爹想继续杀猪卖肉,重新打一套又是好大一笔银钱。
*
虽然姜椿紧赶慢赶,但收拾东西外加走亲访友,也还是用去了四日,摆酒请客又耗费一日。
直到八月初九这日,他们才正式上路。
走的是水路,从红叶县码头上船,然后沿京杭大运河北上,至通州下船,然后换乘马车进京。
一路顺风顺水的话,最迟十四就能抵达京城,还能赶上过中秋节。
偏偏半路遇上大雨,冒雨赶路太过危险,客船只能中途寻了个码头停靠。
这场大雨一下就是三日。
等终于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十七了。
因买宅子需要时间,所以姜河跟郑鲲只能先住到宋家,待买好宅子后再搬出来。
郑鲲万事都听姜椿这个表妹安排,姜河也没甚意见,到闺女婆家小住而已,只当是来做客的,又不是赖着不走,要在人家家里常住。
他们这边慢悠悠地在城门口排队等待入城,桂花巷的宋家却是忙乱成一团。
昨儿到通州后,侍卫分别给太子黎钧行跟宋家送了信,宋大太太有心打发人去接,偏旧仆们都被卖掉了,家里的仆人都是才从牙行买回来的,竟没一个能信得过的。
只能让人送信给自己娘家嫂子,从娘家庄家借了个得力管事来,让这管事领着十来个男仆前去通州接人。
宋宅二门内,宋大太太、宋三太太以及宋四姑娘宋时玥已经在这里等候半个多时辰了。
这也是目前宋家仅有的三位被太子接回来的主子,其他人不是还在路上,就是还在寻找中。
宋三太太秋氏边“嘎巴嘎巴”地磕着瓜子,边跟宋大太太搭话:“大嫂,你说音姐儿怎地跟桉哥儿在一处?”
宋大太太淡淡道:“我比三弟妹你回来得还晚,又不通晓占卜之术,哪里晓得这个?”
秋氏“啧”了一声:“我知道大嫂你心里不痛快,桉哥儿没经你同意,就娶了娘子,但这不也是没办法嘛?
先前咱家倒了大霉,全族都沦落成官奴,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咱家的小郎君,都算是咱家高攀了。
叫我说呀,大嫂你不但不能苛待咱家这位大奶奶,还得好好供着人家,不然可要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宋大太太瞪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三弟妹一眼,冷冷道:“这还用你说?嗑你的瓜子!”
秋氏撇撇嘴,还要再说,被四姑娘宋时玥一下揪住了胳膊:“母亲,我也要吃瓜子,你给我点呗。”
“喏。”秋氏敷衍地给她手里塞了一把,扭头又要去挑衅宋大太太,然后又被宋时玥拉住了胳膊:“母亲,我手疼,你帮我剥点呗。”
秋氏没好气道:“让丫鬟给你剥,你母亲我在乡绅家给人当厨娘两年,好悬没累死,这会子还得伺候你这个大小姐不成?”
宋时玥撒娇道:“母亲呀,人家两年没见您啦,您就疼疼女儿呗。”
“你这死丫头,真是……”秋氏拿这个独养闺女没办法,只能认命地替她剥瓜子。
宋时玥松了口气。
她娘虽然被卖去乡绅家当厨娘,但那家子乡绅向来仁义,对家里的仆人也很宽和,她娘这两年是真吃什么苦。
不然哪还能跟以前似的浑身带刺,专捡大伯母的心窝子捅。
不过说真的,她还真有些好奇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嫂是甚样的,竟然能让大哥这样谪仙一样的人儿愿意娶她。
这头姜椿他们的马车终于进了城。
姜椿原本是不紧张的,但马车在宽阔的石板路面上缓缓前行,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
她耳朵里听着这声音,听着听着,内心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她转头看向宋时桉,问道:“你母亲会不会因为我出身低微,瞧不上我?”
宋时桉抿了抿唇,也没和稀泥,直言不讳道:“京城的达官贵人都讲究门当户对,娘子出身的确低微了些,面对这样的儿媳妇,母亲必定不可能满意。”
不等姜椿动怒,他又轻笑着补了一句:“不过没关系,我是姜家倒插门的赘婿,要说嫌弃,那也只有我被爹嫌弃的份儿,没有你被我母亲嫌弃的份儿。”
姜椿唇角高高扬起,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心中的幸福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傲娇地哼唧一声:“哼,你这家伙,旁的不行,哄人开心的本事倒是一流。”
宋时桉伸手将她楼进怀里,在她耳边哑声道:“嗯?旁的不行?我哪里不行了?”
姜椿握拳,在他胸堂上轻捶了一拳,没好气道:“马上丑媳妇就要见公婆了,你给我正经点。”
宋时桉失笑:“娘子哪里丑了?在我心里,娘子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女子,没有之一。”
顿了顿,他又柔声道:“娘子不必太紧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会子家里只有母亲、三婶以及四堂妹宋时玥回来了。”
姜椿略松了口气,还以为要面对宋家一大帮子人,原来只有三人回来了,那倒是还好。
但显然她这口气松得太早了些。
她在宋家二门处走下马车,抬眼往门内斜了一眼,立时就认出了宋大太太庄氏。
庄氏跟宋时桉脸蛋有五六分像,只是宋时桉生了一双宋家人特有的凤眼,而庄氏却长着一双杏眼。
脸蛋也是时下最受人欢迎的鹅蛋脸。
所以比起宋时桉的冷艳来,庄氏明艳而又端庄,完美符合姜椿对京中贵妇的想象。
宋时桉伸手牵住姜椿,然后恭敬地朝姜河一抬手:“爹,这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