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絮:“呜呜呜。”
傅洵有点头疼。
仔细回想别人会如何对付这个场景,他伸出手,顺着她薄削的后背,轻轻拍着。
他放轻声音,音质里细腻的感觉,便让他的语气,多了三分温柔:“不是因为你睡懒觉就踹门。”
兰絮哭声一顿。
她哽咽,质问:“那你干嘛踹门?”
傅洵心想,刚刚自己着相,误以为她自戕,若直说了,别说兰絮不信,他如今想来也觉出几分可笑。
他抿了下唇,道:“门是闻风踹的,没控制好力度。”
闻风那个大块头,确实能搞得出这么大动静,不愧能让人丧胆。
兰絮:“他怎么这样!”
傅洵:“确实不该。”
兰絮埋怨着闻风,傅洵垂眼,这还是第一次,让自小跟着自己的闻风顶事。
竟是为了这样的事,他都觉得莫名其妙了,可是……
兰絮终于不哭了。
那就这样吧。
他扶起兰絮,兰絮腿还软着,半搭靠在他身上。
她比以前高了,但身上还是薄,傅洵扶着她时,将手掌按在她后腰处,隔着春裳,他的掌心,似乎刚好嵌着。
是不是太细了?
没等他细想,兰絮已经坐下,她用袖子擦眼泪,傅洵也撇去心头奇异的感觉,递给兰絮一条青色手帕。
兰絮拿过来,对着它用力擤鼻涕,噗噜噜,噗噜噜。
傅洵:“……”
他只是让她擦泪。
他别开眼,不去看自己被蹂躏的手帕。
没一会儿,安抚好左邻右舍的闻风回来后,被兰絮狠狠瞪一眼,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院子里静下来,刘婆子方到了东厢房,问:“大人,可要上菜了?”
确实到饭点了,想到吃饭,兰絮最后那点惊吓,也都散了,用眼神偷瞟傅洵。
傅洵一点头,她也高兴了,期待起晚饭。
傅洵:“……”
真还是少年心性。
他平日自己吃,也就两个菜,考虑到兰絮,他让刘婆子做四菜一汤。
饭菜一盘盘端上来,有鸡丝脆笋、肉片芸豆各一碟,一碗香菇肉沫,一盘火炒时蔬,一道炖萝卜汤,再配雪白饱满的白米饭。
这是兰絮第一次和傅洵吃饭。
和写字一样,傅洵坐姿端正,吃相优雅。
本来兰絮心里应该多少忐忑,但刚刚她才爆哭发泄了情绪,仔细回想,傅洵对自己还挺有耐心。
谁让他非要她一起住的,兰絮本就是个容易得寸进尺的性格。
她直接开口:“先生。”
傅洵:“食不语。”
兰絮:“……”
被堵回来了,兰絮拿着筷头戳戳米饭,时不时从鼻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没个停歇。
傅洵真没见过谁一顿饭吃得能这么躁的。
他额角一跳,嚼完口中的食物咽下,放下碗,才问:“到底怎么了?”
兰絮也回:“食不语。”
傅洵:“……”
看傅洵沉了脸,她才赶紧堆笑,说:“今天下午刚被吓了好大一跳,现在吃饭不说话,我难受。”
傅洵抬眉,这二者有必然联系?
兰絮指着门槛:“要不我们分开吃吧,我在那边坐着吃,我可以对空气说话,保证不吵到你。”
傅洵:“……”
他深知,不能惯着谢十一,否则她真能上房揭瓦。
偏偏兰絮希冀地瞅着他,一双哭过的眼睛,水亮水亮的,脸颊皮肤太嫩,她刚刚用袖子粗糙擦泪,留下些许的红痕。
怪可怜的。
也是他刚刚踹门的动静太大了。
好一会儿,傅洵没有再拿起碗筷,他指腹点了两下红木桌面,道:“你说。”
兰絮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指着饭桌:“这个菜好淡啊,为啥这么淡?”
傅洵:“过午之食,清淡为主,不可油腻。”
这年头,吃盐对普通人来说很重要,在傅洵这,却是要控制的。
兰絮都震惊了,这也太养生了。
她脱口而出:“先生你才几岁啊……”怎么跟个老头似的?
傅洵不认为她后面有什么好话,便说:“二十三。”
兰絮:“那确实挺大。”
傅洵斜睨她。
兰絮瞬间改口:“大有可为!”
傅洵:“……”
他等她再说一句,便要训斥了,然而兰絮往嘴里扒饭,竟不说话了,就此为止。
傅洵也明白,她在试探自己的底线,此时心里,不定如何洋洋得意。
这第一回交锋,竟是自己落败了。
傅洵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端起碗,继续吃饭。
神思却渐渐远去。
他是比她大了九岁,走过的路,也还要长很多,当他在她这个年纪,早已是举子,为傅家处理起官场的事务。
后来他在朝为官,她还躲在大人怀抱里,撒娇着讨糖吃。
确实,她年纪太轻,偶然误入歧途,不能怪她。
在男风的问题上,他得引导她。
这也是他把兰絮从舍馆带出来的缘故,他既不打算遣返江之珩,却不能放任兰絮和他继续发展。
他身为师长,就要把谢十一引去正途。
……
既是用过了饭,便是洗漱。
在崇学馆,冬天四五天才洗一次。
夏天的话,怀名是有名的炎热,得每天洗的,兰絮一般使唤江之珩,给自己拎一木桶的水,自己在舍馆洗。
为防水泼出,她洗得很不尽兴。
如今春夏之交,烧水方便,这宅子还有大大的木桶,能容两人躺进去,十分奢华。
傅洵到底是世家子弟,还是会享受的。
兰絮早在参观宅子时,就打起它的主意。
她在房中无心读书,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有了水声后,她搬开坏掉的门板,正好,闻风提着木桶,走去净室。
因为宅子不大,净室没有和正房连着,而是单独辟了一小间。
她叫住闻风:“诶丧胆,我问你,我啥时候能洗漱啊?”
闻风:“我叫闻风,你是说这个水吗?这是烧给大人的。”
兰絮:“……”
她询问:“我没份吗?”
闻风摇摇头:“或者可以问问大人,他沐浴过后,你可以用这个水。”
宅子一日只烧一大桶,一来不铺张,二来也节约劳力,再加上傅洵爱洁,都是男人,这本没什么。
但兰絮眼里的光,渐渐消失。
闻风看出她眼底的嫌弃,说:“或者自己提一桶水,在房中洗,我们都这么洗。”
这就和兰絮在崇学馆没区别。
她才不呢,都从住宿生变成走读生了,怎么也得给自己谋点福利。
兰絮:“我要求也不高,你烧那个大木桶的半桶给我,等我洗完了,你们倒掉,再重新加水,可以吗?”
半桶水,够她蹲着浑身泡在水里了。
闻风:“这……”
兰絮厚着脸皮:“不然我要哭了。”
闻风想起晚饭前,十一郎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