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犹豫,抬头,喉结一动一口饮尽。
察觉傅洵喝酒的动作,兰絮回眸,没数错的话,傅洵已经吃过三杯酒了,这是第四杯……
她讶然,便看他放下酒杯,见她呆滞的模样,他似有些好笑,便抬手,轻轻将她鬓角一缕头发,替她挽到耳后。
带着细茧的手指,无意间摩过她柔嫩的脸颊,一阵发麻。
他目光明明盯着她:“谢兰序,你身边还有我。”
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江上黎明,是天空先露出一片鱼肚白,一刹,被黑夜压抑着的光,幻化成霞,铺满到了万顷天空。
……
兰絮怀疑自己醉傻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傅洵说那些话。
不过,毕竟都在聊赤壁赋,他用的,也是赤壁赋的说法,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
下船的时候,兰絮趔趄了一下,傅洵扶住她手臂。
虽然是盛夏,早晨广河雾气未散,是有点冷的。
傅洵把他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兰絮身上。
兰絮捻着他外衣上的花纹,心脏突的发紧,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刚下船,就看岸上,有江之珩、谢玉君、谢骢、冯嘉……竟有十余人在等她。
江之珩:“十一,你还好吧?”
兰絮眼眶倏地发热:“我没事,家中的事处理好了。”
谢玉君抚抚心口:“没事就好。”
谢骢几人纷纷:“是啊!”
兰絮还有点醉意,江之珩下意识要扶她,轻轻“啪”的一下,他的手被傅洵拍开。
江之珩:“?”
大家都关心着兰絮,除了谢玉君,没人留意这个小动作。
傅洵是很想亲自送兰絮回去的,只不过,大家都很关心她,大部分时候,他也不会做那个扫兴的人。
他示意闻风跟上,代替他送她回去。
众人走之前,傅洵独独叫了一人:“江之珩,你留下。”
大家以为是为了课业的事,没多想,谢骢和谢玉君招呼兰絮去马车上。
四周陷入安静。
傅洵负手而立,他望着河面,水泽并未能印入他眼帘。
江之珩正疑虑会是什么事,就听傅洵道:“你与十一的事,我已经知道。”
江之珩:“?”
傅洵:“你们还年少,所以我做了那个恶人。”
江之珩:“??”
傅洵又说:“只是从今往后,你必须彻底断了念想。”
纠不正了,不纠正了,他替她护航就是。
终于,江之珩开口了,他满脸疑惑:“先生说的,是什么事?”
傅洵:“……”
江之珩:“我和十一怎么了?”
傅洵:“……”
看着江之珩那不似作伪的茫然,只一瞬,傅洵明白了什么,莫不是谢兰序诓他?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这三个月算什么?
他稳了稳面色:“你可知上巳节那日,你醉了酒,说你喜欢一个男子。”
江之珩立刻辩驳:“男子?先生说笑吗,男子怎么能喜欢男子?我不喜欢男子,我,我心中有心仪的女子的。”
傅洵:“……”
江之珩喜欢女的。
他咬住后槽牙,声音很低:“谢兰序呢,可有喜欢的女子?”
江之珩:“先生说笑了,十一的性子先生也懂,除了吃吃喝喝,也没喜欢过谁啊。”
傅洵:“……”
他眼瞳细细颤了颤。
所以,兰絮和江之珩之间,清清白白。
谢、兰、序。
……
马车上,昏昏欲睡的兰絮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她?
第73章 老鹰捉小鸡13
半道,兰絮和谢玉君几人分开,闻风送她回去傅宅。
来回奔波十多个时辰,今日兰絮还是告假。
她又困又累,扑到床上,本以为,唯一阻拦自己赴约周公的,会是家中那团乱遭。
可除此之外,她记起了黑夜里,粼粼江水上,男人的声音。
——谢兰序,你身边还有我。
沉稳,笃定,仿佛能包容万物的大地,抵挡任何尖刺的后盾。
床上,兰絮翻身,吹自己的刘海。
既然想到傅洵,她混沌的大脑,突然抓到一丝线索,傅洵为什么单独把江之珩留下?
她方才因酒意和疲累,迟钝了许多,如今才知不对劲:糟糕!
其实她和江之珩的“断袖之癖”,只要三人中,有一个人对质,就瞒不下去,但这种私密事,大家一般心照不宣。
兰絮就是打赌,以傅洵的性格,他是师长,就不会自降身份,开口询问。
假如他问了,代表他不再以师生的等级,掺和她的关系网。
至于用什么关系……
兰絮想起他黑沉沉的眼,心中也没底。
她瞥着搭靠在椅背上的外衣,那是傅洵偏爱的云灰地蜀锦,华贵而低调,它朝她露出了有别于外表的光滑内衬,柔软而舒适。
兰絮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重。
她肩头,却还留着那阵暖意。
……
傅宅里,闻风没等到傅洵,回到广河边。
只看他家大人,脸色沉沉,背着手在河堤岸边,来回踱步,衣角都沾了晨露。
傅洵:“她回去了?”
闻风:“是。”
傅洵停下脚步:“她有说什么吗?”
闻风:“没有,十一郎很快收拾着睡觉了。”
傅洵:“……”
她倒是无忧无虑,可他破戒的那杯酒,喝得有多痛快,此时就有多灼心。
明知她混不吝,他怎生就被她耍得团团转?
他当然有怒,最好此时就找兰絮,挨个掰扯清楚,可是他已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只为了逞一时之快。
没错,傅洵冷静下来后,第一反应便是不能现在揭穿,因为再过一个多月,就乡试了。
考前不可大扰学生心境,这点傅洵最是明白。
自然,他捕捉到自己处于大局考虑外,一点微妙的私心:揭穿兰絮与江之珩之间并无瓜葛,兰絮也可以顺理成章,搬出他的宅邸,回去舍馆。
放她回去后呢,让她左手一个谢骢,右手一个谢玉君?
傅洵定下心来,不如先压下,一切等八月十四,乡试结束后。
再找她算账。
于是接下来一天一夜,兰絮本是心惊胆战的,可傅洵云淡风轻,搞得她也不自信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隔天在学馆,她瞅着空隙,追问江之珩:“昨日早晨,傅探花问你什么了?”
江之珩至今想起来也好笑,说:“先生竟以为我喜欢男人,真是奇怪,还好我与先生说明白了。”
说着,他偷偷看了一眼纱幔那边的女孩。
兰絮:“……”
得!确定了,傅洵知道真相了!
推己及人,不难想象,傅洵也不愿在考前生事,那就是要等乡试过后!
想也知道,傅洵肯定生气的,换她是傅洵,一片对学生的拳拳爱护真心被糟蹋,谁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