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一人年纪已大,一双眼睛落在姜寒身上。
大抵见惯了河房中浓妆艳抹的姑娘,再看姜寒便觉新鲜得趣。
这中年人一捋胡须,细长眼睛微眯。
这种凝视像是划过脚背的老鼠尾巴,是极让人不舒服的。
姜寒晓得这河房地界出入的都不算什么好人,忙站起身,抓着虎撑铃一溜烟跑了。
但无论赵鲤还是姜婆子,都将视线落在了画舫上那中年人身上。
或许,谜底快要揭晓了。
姜婆子嘴角抿紧:“那是你父亲赵淮的好友呢。”
循她手指指去,赵鲤果在画舫上看见了当时还人模狗样的赵淮等人。
这些素爱结党清谈的狗东西,一面抨击阉党一面喝着花酒。
下头傍附之人趋势凑趣,无所不应。
赵鲤视线大致一扫,除却赵开阳,剩下那五个被剥去皮肤泡大瓮的都在这画舫之上。
那艘本该顺水而下的画舫,诡异地停在赵鲤等人面前。
船尾船工一无所觉的掌舵划桨。
画舫上几人的聊天声,清晰传来。
“郭兄,方才看什么呢?”
赵淮喝得脸微红打趣道:“莫不是看中了哪家花娘?”
被称为郭兄的中年人轻笑摆手:“非也非也。”
“只是个干净的小姑娘。”
“糕饼掉水里了,难过得红了眼,颇为有趣。”
他说着话,探舌舔去嘴皮上酒渍:“可惜啊,看见我就跑了。”
河房画舫,一帮中年男人,喝得半醉不醉。
几项叠加,话题跑偏后便恶心得很。
赵鲤看见赵淮举着酒杯高喊可惜错过了美景,不然定要画下来的模样,心中恶心难以言喻。
姜婆子手按河道栏杆上,听画舫中喝得鼻子通红的几个人大声讨论她的女儿——像是讨论一个美人瓶一个物件。
她稍平静下去的情绪又翻腾起来,看赵鲤的眼神如萃毒汁。
换做其他人,赵鲤绝不留情反怼,但对姜婆子她终究心软了些,仰头看天懒得回应。
这时,画舫中的话题已经跑偏到越发不堪的地步。
赵淮言直呼可惜,旁人个个摇头晃脑附和。
若仅是嘴上修孽障便罢了,偏生……底下有那趋奉的黑心人。
眼珠子一转,在天黑后寻了两个婆子来。
几日后,这两个婆子寻到姜寒道是要请她去问诊。
姜寒不疑有他,摇着虎撑铃儿便跟着去了。
一进门,便被门后的手用帕子捂住了脸。
意识消失前,姜寒只听人道:“送出河房去。”
等她再醒来,已躺在了一间点满红烛的屋中。
“阿寒,快跑啊,快跑!”姜婆子一次次拥抱她。
但她们只是身在一个诸人聚合重组的记忆里,什么都没法改变。
姜寒自床上醒来,因药物关系脑袋糊里糊涂,被子从她肩头滑下,露出里头一身新换的纱裙。
过量的秘药使她双眼迷迷瞪瞪,手足酸软无力。
“阿寒,我的儿。”姜婆子试图挡在她面前。
邢捕头和张大人早已背身过去避忌。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对话声。
“请诸位叔父瞧个有趣玩意。”一个青年男子声音带着谄媚说道。
赵淮接嘴道:“好,好,今日便看看郭家侄儿为我们准备了什么?”
门吱呀打开,朦朦胧胧灯笼光照亮了屋中。
第1083章 失手
用以照亮黑暗的灯笼,执在一个年轻人手中。
这青年男子一身紫衣,生得尚算标致。
但一双眼睛眼白发黄密布血丝,让他整个人气质十分浑浊。
他嘻嘻笑着,将掩住的门打开:“诸位伯父请看。”
赵淮朗声笑:“郭侄儿这般慎重,给我们准备的一定是大惊喜。”
“是名家的画儿,还是……美……酒……”
赵淮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灯笼光照入屋中,床上只穿着薄纱的少女半藏在黑暗中。
因惊恐而瞪圆的眼睛忽闪,像是一头受困的鹿。
“这是什么?她是谁?”
赵淮显是未曾料想到,屋里会出现一个披着红纱的姑娘的。
他惊恐后退,撞上身后的人。
“胡闹!”曾立在画舫船头的山羊胡中年人一声呵斥,“谁让你弄来个大活人的?”
开门的青年一笑:“大伯,前些时候诸位叔伯不是念过这姑娘吗?我费了些劲寻来了。”
“什、什么?”这青年的大伯回忆了一下,方才想起来。
顿时沉下脸:“只随口一说而已。”
赵淮也在旁附和。
同行的几人俱怒气冲冲看着这姓郭的青年,出言责备不已。
尤其这青年的大伯,更是拂袖要走。
见他们这模样,郭姓青年鄙夷一闪即逝。
他发黄的眼珠子一转,开口道:“诸位叔伯且止步,这不过是河房中一个小丫头而已。”
“那河房里哪有什么干净人,使了银钱便同意做戏一场了。”
“你瞧她惊恐得很,其实那不都是演的吗?”
闻言,几人纷纷止步。
郭姓青年却又笑:“上一次,游船上诸位不是浅试过一次同欢的滋味,念念不忘吗?”
“只是那次的窑姐儿太浪反而无味,小侄这才另想他法。”
他翻唇弄舌,让赵淮几人相互看看,离开的脚步却顿住。
伪君子的恶心之处便在于,他们总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听得那郭姓青年一说,其中一人砸了砸嘴:“当真是花钱买下的?”
“那……这等为了钱财的女子,也……”
也什么,他没细说。
但几人半推半就进了屋中。
一直观看着的姜婆子像是愤怒的母狼,上去挨个撕咬这些奸邪小人。
“滚开,都滚出去!”
她徒劳挡在姜寒面前未果,又跌跌撞撞去撕扯阻拦赵淮等人。
跌了一跤,来不及爬起便在地上匍匐着去拦,口角溢出些血来。
只恨不能分身,只恨不能化身为狼掏出这些人的狼心狗肺来。
“大爷的,一帮杂毛!”
邢捕头骂了一声,和张大人都忍不住上前帮忙。
大家都猜得到,接下来或许会发生什么,任何稍有良知之人都会心生不忍。
赵鲤沉默不言,她缓步上前,走到那郭姓青年面前仔细端详他的脸。
真要论起来,这位也是该千刀万剐的。
只可惜姜婆子似乎在探查过程中,漏掉了他。
赵鲤觉得他莫名熟悉,正回忆时,却觉身后有人扑来。
她侧步让开,便见狼狈至极的姜婆子恨极来抠这郭姓青年的眼珠。
只可惜,这人只是记忆中的一个虚像。
姜婆子的手从他挂着莫名笑意的脸上穿过,绝望之际软倒在地发出一声声哭喊。
赵鲤视线又落在这姓郭的青年身上:“郭?”
正想着,藏在她掌心里的那只沈晏的小狮子突然用脑袋拱了一下她。
赵鲤摊开手掌看,便见小狮子身上缠绕黑火,这微弱的黑色火焰组成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