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严密看守监视的珠市女子,在这一天可以有半日的宽松,带着丫头外出走一走。
沿河有许多商户小贩。
一只只小盒盛装的蜘蛛,在这一天也成了抢手的商品。
除了八足织娘,还有一种土木雕塑,穿着彩色小衣裳的孩儿像,称摩罗。
这些胖墩墩的孩儿像,沿着河岸摆放,看着煞是可爱。
常有女子买下,为求子也为祭奠。
除了这些,还有小贩挑着担子售卖糖、粉团、荷梗、瓜子或是一些消暑的冰饮。
甚至因着河房庙会热闹,周围里坊的人,也带着孩子来逛。
赵鲤就这样趴在窗边,隔河看热闹。
她第一次亲眼旁观旧时集会的热闹,这些风俗习气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
一时间,看什么都觉得热闹。
坐在她身后的沈晏,第三次抬眼看她。
终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阿鲤,要不要出去逛逛?”
赵鲤愣了一下,想也没想的拒绝道:“不必了,任务期间哪有逛庙会的。”
再说若韩音或是谈萤在,有个伴还好,连个玩伴都没有,自己去逛个什么劲。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沈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吧,我陪你去逛逛。”
赵鲤愣了一下,休养了三四日,沈晏面上已经好了很多,只在额角靠近鬓角的位置,还有一些青色经络痕迹。
“不必了,晚上就要举行品画大会,这关键时刻,可别逛出事来。”
计划中,激出南斋的品画大会,经过多日造势,决定今日在富乐楼举行。
现在谁人不知,富乐楼今夜将要展示数张精品春图。
甚至还有宫廷秘图,首次展出,据闻此画足可挑战南斋在春图界的地位。
有靖宁卫的消息通道传播,这件事早已传遍盛京。
不少好事的绅士闻着味来到了河房。
当然,也有不少南斋的死忠粉,也来凑热闹,随身备着茶水喉糖准备开喷这个碰瓷的画师。
这种情形之下,赵鲤虽然好奇,但还不至于好奇到这节骨眼出去玩。
为了今日的品画大会,除了原本就在的郑连,其余都公费喝花酒,几乎包圆了最方便观察的位置。
虽然她确实很想体验一下古代七夕的热闹,但抓住南斋对她的诱惑同样很大。
沈晏仔细看她神色见她是真心,而不是委屈求全,放下心来:“那明年好好陪你玩。”
“好!”赵鲤高兴的应了,却又一愣,觉得这种约定有点怪怪的。
抬眼去看,沈晏已经重新坐回了书桌后,垂头看书。
一开始赵鲤还会拿走他的书,让他歇歇脑子。
后来发现,对于阅读癖来说,不看点什么,就像是戒烟的老烟枪。
见他在背着手在院子里转圈圈,赵鲤只好先妥协,把书还给了他。
正想着,外边传来小奶狗的汪汪的叫声。
赵鲤急忙走出去。
火上坐着药罐,正咕嘟冒泡。
被赵鲤使唤看火的阿白,盘在小黑狗的脖子上,挥着尾巴拍小狗的屁股,让它叫出声,提醒赵鲤。
“来啦来啦。”赵鲤走来,顺手摸了摸阿白的头,“阿白做的很好。”
几日蛇羹喝下去,每天都抱着阿白睡觉,赵鲤心中对蛇的反感正逐渐消退。
篦出了药汁,赵鲤端着两碗药回到房间。
稍微凉一些后,和沈晏对坐一口闷下。
随后被苦得吐舌头时,从旁递来一枚蜜饯。
沈晏手里端着蜜饯,自己却不吃,竹签子戳了喂到赵鲤嘴边。
赵鲤愣神看他,片刻后,她红着耳根,张嘴咬住那枚杏子脯。
第212章 梳妆
赵鲤嘴里嚼着酸甜的杏脯,耳根忍不住红了一片。
垂下眼睛,免得自己直勾勾的盯着沈晏的脸瞧。
左边胸口,却猛的跳动了两下。
不是她赵鲤稳不住,实在是沈大人皮相出众。
平常垮着一张讨债脸的人,突然这样眉眼柔和的给喂杏脯,这叫人如何顶得住。
赵鲤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自己晚上一定要找张妈妈讨两碗秘方凉茶降降火。
屋中因赵鲤兔子似得逃避,一片寂静。
沈晏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心中叹了口气,这姑娘好似有些开窍,又好似不懂。
到底不能将她逼迫太过。
沈晏见好就收,在赵鲤抬眼前,收敛自己眼中的热烈,收回手。
“沈大人,赵千户。”
打破沉默的是郑连。
郑连身上穿着富乐院护院的制服,风风火火的敲门进来。
一进门,就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再一看赵鲤半片红透了的耳朵,心里一跳,顿感大事不妙。
忐忑看了一眼沈晏。
却意外的看见沈大人并不像往常面色不善,并无多少责怪之意。
心里松了口气的郑连,急忙拱手禀报道:“前面大堂已有宾客入场。”
赵鲤和沈晏还是低估了南斋在春画界的地位,就像后世蹭热度营销,很多人都奔着南斋二字前来。
现在卢照等人已经按照部署,伪装成客人,到了各个监视点。
赵鲤轻咳一声,将方才扰乱心智的东西抛出脑海:“好。”
沈晏道:“你先回去,仔细安排各处禁戒,尤其记住排查今日到访人员。”
郑连得令,疾步而出。
赵鲤也站起身:“沈大人稍候,我换身衣裳。”
她今日是必然要以富乐院中女乐身份出现的。
既是这样的场合,身为女乐,不好生打扮实在说不过去。
估计是看她性格大剌剌的,昨日张妈妈就送来衣裙和脂粉,变相提醒了她一下。
就这样,还担心她搞不定,特意给她调来一个手艺好的妆娘待命。
张妈妈的猜测和担忧很有道理。
赵鲤确实搞不定这个时代繁琐的发髻,她平常只会梳道姑头藏在靖宁卫的乌纱官帽里。
张妈妈派遣来的妆娘很快被叫进院子,随身带着一套贵重头面——用完还得还回去。
小草也像小尾巴一样跟了过来。
沈晏提前避入书斋。
小草看见赵鲤就露出笑脸。
做戏做全套,她今日会充当赵鲤的小跟班丫鬟,陪着赵鲤。
有身体痊愈后的萱姑娘照料,小草过长的刘海梳起来。
特意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衣裳,脸颊比前段时间又圆润了些,看着倒是更加讨喜了。
赵鲤冲她招手,给她蜜饯吃。
妆娘却不像小草那样跟赵鲤娴熟,这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眼观鼻鼻观心,进了门问好后,就垂眼站着,甚至没有往旁边看一眼。
人的过往总能从行为举止和气质体现出来。
妆娘的举动,引起赵鲤注意,不着痕迹的审视了一番。
这妆娘面上苍老,但一双手十分细致,身上穿着也干净素雅。
行礼之时,依然能看出她曾经受过很好的礼仪教育。
这种表现的人,出现在富乐院中,有且只有一种可能,她是被发卖的犯官家眷。
出于职业本能打量了一下妆娘后,赵鲤冲她客气笑道:“有劳婶婶。”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鲤有礼,妆娘也十分客气:“姑娘客气了。”
赵鲤并没有去探这妆娘的底,寒暄两句,就在妆娘和小草的帮助下,换上张妈妈送来那一套繁琐的浅紫衣裙。
赵鲤第一次穿上这样正式繁琐的衣裳,乖乖任由妆娘摆弄。
妆娘先是捧出一只小匣子,将里面的蔷薇露浸过的丁香捡出几粒,让赵鲤含着清口。
馥郁微苦的香味,冲得赵鲤有些难受。
而后敷上茉莉花合面脂,点上胭脂。
幸运的是,隆庆帝喜欢修仙好女色,却不喜欢宫眷涂泽,每看见宫眷施粉太过,就会笑骂:“活脱像庙中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