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惨叫声封在口中,被弑过神的刀煞生生灼烧成灰。
赵鲤吮着舌尖冷笑:“想偷袭你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她以指抹去唇畔血渍,扭头看向孙宅的东南角,那里正是孙农这位主人的住处。
第610章 她和他
“顶不住了。”
赵鲤踏着那怪物化成的黑灰,吮着舌尖呢喃。
“必须得拜托御医,把西瓜霜琢磨出来。”
每次咬完舌头,都要生溃疡,几日吃饭不香。
长此以往实在不是办法。
赵鲤思维发散了一下,看向脚边的灰。
这是一种常年积怨所化的精怪。
有言道,有些人怨气比鬼重。
常年怨气冲天的地方,都爱生出这种玩意。
加班人的工位,学生的书桌,这玩意并不是什么少见且难对付的东西。
相比起山精木灵,它要恶意得多。
最擅以幻觉折腾惊吓于人,且性格嗜杀恶劣。
方才变故一生,赵鲤立刻咬破舌尖,保持了清明。
不过也多亏了这玩意,赵鲤明白了一些东西,得到了相当重要的线索。
关于孙农。
地上的尸偶,只怕不是孙农制造的最佳爱侣。
而是……他自己幻想的某种化身。
孙农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少年时期的宫廷生活,让他经历了一些事情,对性别认知错乱。
被瞧不起的无根之人,心中生出隐秘的念头——或许身为女子,可避免这断根流离之苦。
赵鲤看向地上的尸偶,叹了口气。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只有苦难永恒。
孙农在大景这种男权社会,被鄙视是不孝无根之人。
就算回到家乡,也进不得祠堂。
是男非男的苦难,让他摇摆在两种性别之间。
一方面想生成女儿身逃避,给假想的自己万般宠爱,却又觉羞耻,受限于世俗眼光。
一方面也想重造阳道,做个真男人,全着身子进祠堂为爹娘上香。
这种撕扯,让晚年的孙农在遇上林知后,被完全操纵。
大抵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一个大半人生无劣迹的善人,晚年性格突变。
赵鲤心中猜测不停,手上动作也不停。
她扯来一端锦缎遮在地上无面的尸偶上。
接着大步走出了这间屋子。
不论她的猜测是不是真,这具尸偶不能留。
屋中满是缎子,吹燃火折子随意一点。
这间院子,便燃起熊熊大火。
为免管家孙福和那瘦长怪妇来添乱,赵鲤背对着熊熊燃起的火焰,疾步离开。
大火熊熊燃烧。
孙府中,无数尸皮偶无声站立。
赵鲤与他们擦身而过。
终到了孙农的住处。
相比起摆放尸偶的院子,孙农的这处住处十分朴素。
朴素到近乎寡淡。
院门与稍有家资的农人家庭没有区别。
赵鲤照旧想翻墙而入,踩着屋檐来到院中。
不料,手刚刚攀上墙垣,就听见屋中有人道:“是哪位贵客?”
“好生进来吧,莫爬墙摔了跟头。”
说话的苍老男声语气平稳又亲和。
与幻影中癫狂唱戏,在墙上抠抓时全然不同。
赵鲤一顿,放下了手,走到门前。
院门没有关紧,一推就开。
赵鲤手搭刀柄之上,缓缓走进院中。
对面大大方方,她也不能失了风度。
若是……能直接宰了孙农,倒也不失为好办法。
赵鲤心中念头百转千回,便见堂屋中独坐的老者。
平心而论,眼前这穿着布衣的老者气度极佳。
淡笑着没有半点丧心病狂的迹象。
如孙元所说,他的义父曾是这天下最和善的人。
面前的老者面白无须,手中捧着一盏粗瓷茶杯。
垂头浅浅饮时,眉眼温顺。
见了赵鲤,他像是一个长辈与晚辈说话,笑道:“你见着她了?”
他话说出口,立刻摇了摇头:“老糊涂了,话没说清。”
他看着赵鲤又问道:“你见着我了?另一个我。”
赵鲤静静立在一边,眼睛忽闪忽闪,直白道:“见到了,我还烧掉了你的尸皮偶。”
她这纵火犯坦然相告,孙农却不像她想像般生气。
反而笑着摇头:“真是顽皮。”
他宛如长者,看一个不懂事的后辈,一点没有计较的样子。
赵鲤奇道:“你不生气?”
她试探着,眼睛不安分的四处看。
想要看眼前的孙农还是不是人,也在斟酌,要不要暴起杀人。
先刀了罪魁祸首。
孙农对她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放下茶杯悠然道:“气什么,烧了那丢人现眼的玩意,倒清净。”
“反正……那个我也不会计较了。”
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仰头大笑:“阿元那孩子也来了?”
“他可是对我很失望?”
不待赵鲤回答,他已经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阿元当然会失望,我将他培养得那样正直,又……那般愚蠢。”
他猢狲一样弓着腰:“真想看看,阿元失望又痛苦的表情。”
“就像那些孩子。”
这时的孙农,再不是之前的平和长者模样。
恶意流淌出来,眼前的他像是披着人皮的恶兽:“就像,那些被带来的不完美的孩子。”
“又哭又喊的求饶。”
“可是不全之人,就不该活啊。”
一边说,他一边回味一般舔舐自己苍老树枝似的手指。
“所以孙公公是想做那完美十全之人?”
赵鲤对讨厌之人说话从来歹毒,直接点着公公二字,戳人痛点。
“你好似很憎恶那个,孙农。”
“可便是你现在主导又如何?你还不如他。”
“百姓记着他,孩子们记得他,却不记得你。”
孙农面上表情一滞,猛地抬起头来。
他没想到赵鲤只一个幻境,能想到那么多。
自己故作高深反倒显得下乘。
“小姑娘,不要如此尖酸刻薄。”
他说着,站起身来,足下泥土翻滚。
赵鲤这才见得,原来孙农下半身早已经不是人类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