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的灰尘和着天上落雪,刮在人的面门。
方才站定,沈之行一把攥住了沈晏的手腕:“陛下!”
叔侄两立即转身,朝着大高玄殿而去。
一路内官宫女的慌乱,沈晏看在眼中心顿时沉了下去。
念及身在余无的赵鲤,沈晏胸口一滞,头一遭失了方寸。
他强令自己镇定,暗道赵鲤定会吉人天相。
眼下大高玄殿已乱作一团,无数宫灯红影乱晃。
殿上瓦片砸落,纷纷似雨。
“沈公、沈大人,陛下在精舍闭关打坐.”
隆庆帝身边一个内侍拉住了沈晏的手臂。
紧张之下,他死拽沈晏胳膊不撒手。
沈晏正欲抬手。
却听啪的一声,原是方才挨了一嘴巴的小顺子,照模照样扬手扇人。
“还不撒开,别碍事!”
被抽了的内侍,这才舍得撒手。
“叔父,我去去就回。”
留下这句话,沈晏冲入大高玄殿主殿之中。
沈之行望着他的背影,手抬起一瞬,却又放下。
得了沈晏临去前眼神暗示的阿詹,上前护着沈之行撤远一些。
“沈公,请随我到安全之处。”
……
沈晏一路逆着人群,朝着隆庆帝的精舍跑。
幸而他实在熟悉隆庆帝的起居,也熟悉这大高玄殿的布置。
一路疾行,冒着漫天灰尘跑到了精舍门前,一脚将门踹开。
便见其中摆设摆件东倒西歪,隆庆帝半埋在一片碎瓦砾之间,满头是血不知死活。
身上压着两个脑浆迸裂的内侍尸身。
沈晏半点不耽搁,大步跑上前,拽着隆庆帝的后脖领,将他整个从碎瓦砾中拔出。
这大不敬的动作,让隆庆帝哼哼了一声。
沈晏心中一定,人还活着就行。
他视线找了一圈,借着倾倒将要烧起来的灯台,看见地上有条锦被。
他上前去捡起那锦被,不料指尖一痛。
一线殷红血珠子滚了出来。
原是锦被盖住了面巴掌大的缠枝铜手镜。
沈晏的手指,被铜手镜上突兀探出的铜丝划破了皮。
见血落在铜镜的镜面时,沈晏心一跳,本能觉得不妥。
只现在头顶瓦片哗哗的掉,情况紧急来不及处置。
沈晏将这沾血的手镜揣入怀中,只待事定后融了。
他又捡起地上的锦被。
回到隆庆帝身边,将锦被裹在隆庆帝身上。
折了三叠,护住他的头。
接着将隆庆帝背在背上,朝着摇摇欲坠的精舍外跑。
隆庆帝的下巴搁在沈晏肩头。
他又哼哼了一声,迷迷糊糊道:“阿、阿晏?”
“是我。”
沈晏沉声应了,方才踏出精舍门,这隆庆帝修道撸猫的地方,便轰然垮塌。
隆庆帝听得声响,却没力气抬头去看。
他头晕眼花,前额剧痛难忍。
一直强撑着,直到了殿外在看见沈之行,隆庆帝方才终安心又昏厥过去。
沈晏半边肩膀都被血打湿,后退两步,让宫中值夜的太医上前替隆庆帝包扎诊治。。
第749章 山摇
宫中禁卫军和大汉将军都寻了过来,他们点起火把,光焰跳跃在所有人脸上。
无论内官还是宫女,所有人都紧张得不能呼吸。
死死盯着为隆庆帝诊治的太医。
隆庆帝虽久未临朝,但一个帝王的生死,可以决定许多的事情。
包括在场许多人的生死,也包括整个大景的剧变。
背心快被诸多视线盯得燃起来的太医,手指头紧张得发麻。
暂处理了隆庆帝额上的伤,又抖着手号脉。
许久许久,他才对沈之行道:“暂时无恙。”
左右整齐划一传来松气声。
能活谁都不想死。
沈之行也是眉头舒展,连声道:“那便好那便好!”
“快,着人在空阔处搭起营帐,将陛下迎入。”
但和他外表的轻松相比,沈之行内心并没有因太医话而松快多少。
常年和这些太医打交道,他如何不知这些太医甩锅的本事。
眼见隆庆帝被步撵抬走。
沈之行下意识叫沈晏,想叫他去稳住盛京城,尤其各大城门和京营千万莫要生乱。
不料一回首,方才还站在这里的沈晏已是消失不见。
沈之行嘴角一抽,心中才骂了一句兔崽子。
便见沈晏神色轻松又折身回来:“叔父,我去镇抚司。”
沈之行责骂的话又咽下,心里倒生出些错怪他的自责来。
只是点头应下的沈之行看不见,地面一串笋尖似的殷红小脚印。
穿着花裙子的小信使,拽着沈晏的袖摆,垫脚往他手里塞了一枚人面果。
……
余无
这场地动威力和范围不小,盛京必被波及。
赵鲤担心沈晏安危,也知道他的性子。
怕他朝着边赶,两头难顾。
稍一安定,就立刻招来小信使给沈晏带去口信报平安。
周边地面都是地动导致的裂缝,现在硬回盛京冒险又添麻烦。
赵鲤她们在一处空地,暂拾柴点火,在此暂歇。
待天亮后,再次出发。
从馆驿离开时,料想一个多时辰便能回京,他们几乎是轻装上阵。
一点补给也没带。
现在暂时扎营,只得在周围寻了一些歪倒的树木拖来烧。
但在野地烤过火的人都知道。
篝火哪怕前面烤得脸烫,后背还是冷。
赵鲤怀里抱着救了她们所有人的小星宿张保保,身侧传来一声喘息。
却是宋喜心里牵挂孩子,清醒了过来。
拉车的青骡,乖巧卧在雪地里,以软和的肚皮支撑宋喜和她婆婆。
宋喜转醒后,第一时间四处寻孩子的下落。
“孩子在这。”
赵鲤将襁褓塞进了宋喜怀里。
看见襁褓中已经恢复正常,不再啼哭的孩子。
乍惊乍喜之下,宋喜抱着孩子的襁褓大哭出声。
后来还是赵鲤,担心她这样哭下去出状况。
探手在宋喜的后颈一按。
宋喜立时哭声一顿,随后闭目软倒在大青骡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