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仆妇被烫瞎眼睛送来,大多已经习惯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活如木偶。
杂乱的声音和变故,打乱了他们的习惯。
加之上头无人组织镇压,这些仆妇大多慌不择路在栈道上摸索着奔跑。
张开割去舌头的嘴,无声惊叫。
一不留神便失足跌落栈道,或是被白蜥叼走。
青天白日下,酆都城上变故能让下方的矿区清楚看见。
朱四五见得那些神仆狼狈模样,又发出一阵不太正常的狂笑。
他胁迫着鹰钩鼻男人,走到一个摔死的尸体前。
垂眼看后又笑:“什么狗屁酆都,什么狗屁帝君。”
“血都是一样的红色,脑壳摔开都一样是白花花的脑浆。”
“全都是骗局!骗局!”
狂声呼喊时,朱四五脸上淌下两行热泪:“果如地祖奶奶所说,我等都是人。”
“没有高高在上的神明,没有生来低贱的罪民。”
他心情激动,匕首离开了鹰钩鼻男人的脖颈。
可鹰钩鼻男人并未反击并未逃走,他垂头看着地上脑浆迸裂的尸体。
又茫然看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矿区。
看着矿工们夺来武器,将矿场看守砍杀。
最终视线落到了冲杀在最前面的娇小背影上。
他看遍地尸首,顿了顿垂眼看自己的手掌,喃喃道:“当真无神明?”
说话间,他头上戴着的高帽落下,凌乱的发丝下,可见生着附耳的耳朵。
第955章 化鬼
夜幕降临,赵鲤扶着一处低矮的窝棚,喘了口气。
此中矿工不少,监工也不少。
纵然一时失去头领指挥,但监工之中不乏冥顽不灵的货色。
宋家在此地整整洗脑了近三百年。
原本知情的原住民全都屠杀殆尽,尸骸扔下了地底的火焰中。
只有大批与宋家通婚后,留下的附耳混血儿得以幸存。
后世资讯发达尚且有入传销者执迷不悟。
换到这封闭的桃源境,持续三百年的谎言,在中下层洗脑出不知多少死忠。
金矿之中的矿工们,虽有觉醒之心复仇执念,但常年透支的身体压根没多少战斗力。
于是,场面演变成了赵鲤对上矿场的监工。
她的刀已经被血染红,刀柄滑不溜丢握不住。
赵鲤撕下一截衣摆,将自己的手与刀柄绑在一起。
就在她低头时,一柄尖端为铁的金叉刺来。
已经吐了几次毒雾,有点发虚的阿白立时从赵鲤肩头支起身子示警。
赵鲤头也没回,微一侧步,让开武器。
那柄带着金属独有气味的铁叉,擦着她的发丝而过。
赵鲤回头,便见一个双目赤红身着麻衣的监工。
狰狞癫狂之时,他依旧记得死死叼住嘴里那根红布做的舌头。
好似那玩意是什么了不起的信仰与身份象征。
赵鲤侧身一脚踹出,此人顿时横飞出去。
在桃源境畸形的社会,上层享乐下层受苦。
中层迷迷糊糊的努力活。
这监工显然就是宋氏的死忠,挨了赵鲤一脚,飞出撞上窝棚。
腰间肋骨不知碎了几何,却不影响他横躺在污血中,愤恨看着赵鲤。
“大胆,鬼物……”
嘴巴开合之间,他吐出些带着血块的血。
赵鲤上前欲要补刀时,却听见了他的下一句话:“绝不,叫尔等出逃,祸乱人间。”
吐出最后一个字,他含着那根假作长舌的红布条,歪头暴死当场。
赵鲤看见这死去之人露出的附耳特征。
她仰头看驾于悬崖上的所谓酆都城,一股子难言的憋闷与愤怒漫上心头。
她站定深呼吸数次,方才将胸中暴怒压下。
天上乌沉沉的乌云,涌动间雷声阵阵。
一滴两滴——
瓢泼大雨在一片喊杀声中,降临这伤痕似的峡谷。
赵鲤微弓腰,疾步跨过地上横躺的尸体。
大滴大滴的雨水从天而降打在她的背脊。
她疾步,冲杀进了与矿工们缠斗在一块的矿场监工中。
眼下,已经不是计较谁被骗,谁无辜的时候。
禁暴静乱,唯有雷霆杀戮。
……
磅礴大雨落下。
乱起之时,许三六有些有些忐忑的呆在他的小屋里。
手中紧紧攥着赵鲤给他的半截干粮。
他心知,这东西他最好别吃,最好偷偷丢弃。
但他舍不得,偷藏在掌心,一夜小心嘬了几次。
唾沫融化干粮后,香得不得了的味道,叫他夜里少见地睡不着,因此第二日精神有些萎靡。
第一声呼喊,自远处响起时,许三六还以为又是那些矿工暴乱逃离。
他手脚麻利地将门关严实,半点不想参合这事。
早在五六年前,矿工间便有些传闻。
说得有鼻子有眼,可那些跟许三六毫无关系。
他十三岁进了这矿场,无家无业牵绊,左右外边没好多少他断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想闯出去。
今日他也在静静等待鬼差监工们迅速平定暴乱。
不意,动乱之声越来越响。
竟像凉水入油锅,沸反盈天。
听得动乱朝着这边来,许三六再呆不住。
他手里捏着半截干饼,悄么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看。
这一看,便是一惊。
只见雨中,数十个骨瘦嶙峋的矿工围住几个黑袍鬼差。
这黑袍鬼差身边只跟着几个手下。
一柄乌梢蛇一般黑亮的鞭子,盘在他的手臂。
他的鞭子有多毒辣,被活活鞭打死的矿工都知道。
鞭子在雨中发出尖锐利啸,撕破雨幕。
但围攻的矿工没有一个退缩。
这鞭子上,染着他们亲朋之血。
鞭子抽打在背脊无人后退,充满红血丝的双眼怒瞪。
手里只有简单木头棍棒的矿工们,以肉身迎着鞭子而上。
起先还游刃有余的监督者,脸上狠厉逐渐凝固。
一个消瘦的矿工朝他扑来。
瘦小又佝偻的身体,死死抱住他的腿。
一双凝聚仇恨的眼睛仰头看来。
黑袍监工突然觉得有些晕眩,是上月还是上上月,他饮了上层赐下的仙酒后,曾打死过一个人。
那人似乎是这消瘦矿工的兄弟,还是父亲?
黑袍监工不知道,他手上鞭子被夺走。
矿工们涌来,以皮包骨的手臂将他魁梧身体抱住。
在这黑袍监工张嘴叫骂前,一个挂在他后背的矿工张开嘴,朝他脖颈咬来。
牙龈萎缩让仅存的几颗牙齿看着无比尖利,叼在黑袍监工的动脉处,浑如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