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溅的血,从黑袍鬼差颈侧喷射而出,溅出满天樱红。
许三六呆呆站着,看骨瘦嶙峋显得手脚极长的矿工们将几个鬼差监工淹没,一口口撕下肉来。
水汽夹杂着血腥弥散。
许三六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积年仇恨一朝爆发后,那种激烈如失智兽斗的可怖氛围让他浑身发抖。
眼前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血液在血管中激荡,许三六转身逃入雨中。
急雨打在许三六的脊背肩头,他赤足在泥泞的泥水中跌跌撞撞地跑。
眼前止不住地浮现出,黑袍监管倒下时,那带着疑惑与恐惧的眼神。
原来,那些鬼差的血也是红的啊。
这念头出现,让许三六一晃神。
在转角处,迎头撞上了一个人。
不待他想,头皮撕裂般的痛。
许三六隔着雨幕,看见一个鬼差监工口中叼着的艳红红布。
“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三六下意识撇清,手中攥着的半截干饼掉落在地。
未听他辩解,一记耳光扇在许三六的脸上。
“滚回去。”
黑袍鬼差说话时,口中含糊不清。
许三六嗅到一阵血腥味,他仰头看。
发现这鬼差监管遗失了武器,半边胳膊都不见了,伤处鲜血淋漓。
许三六手正好按在那截半融化的干饼上。
不知是脸疼还是心疼饼。
或许,什么都没想。
等许三六回神,他发现自己骑在鬼差监工的尸体上。
口中叼着半片耳朵。
大雨倾盆,嘴角鲜血淌下的许三六忽而灵台清明,扯出一个笑来:“嘿,我们说不定真是什么深渊的鬼。”
第956章 扼止
大雨哗啦啦落下,矿区地面变得泥泞无比。
人群在烂泥中打作一团。
亲手杀死一个上位者后,一股子充盈的自信与满足,充斥许三六的胸口。
伴随而来的,是不停涌起的过往回忆。
许三六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真的这样憎恨着这些黑袍鬼差。
身上血还未冷,许三六抓起一把捶打矿石的木槌,加入了前冲的队伍。
他们抓得一些落单的,拖到矿区。
矿区用以磨矿浆的巨大石磨,吱嘎推动。
“下去!”
双目赤红的矿工,抓住一个黑袍鬼差便往着石磨中按。
许三六跟在人群中,立在雨里发出放肆的笑。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出现。
四五人拉动的磨石被一只手按停。
许三六手顿在半空,已然认出来人。
“住手。”
血顺着赵鲤衣襟垂下,她站在石磨边,与这些矿工对视后,冷声又说了一遍:“都住手。”
胸中充斥戾气的矿工们,却不听她。
许三六的眼睛在赵鲤湿透的衣衫上一扫。
不知为何,先前所吃的干饼香味又出现在舌尖,与眼前这极貌美的女鬼联系在了一起。
他嘴角不正常的抽了一下,竟向前一步。
只是不待他想明白他要干什么。
下一瞬,他看见那身材娇小的女鬼,神情凛然一把掀翻了磨石。
八仙桌大小,寻常五人才能推动的磨盘,带着风声飞出几步后重重落在空地上。
浑身湿透的赵鲤,鬓边一缕湿发。
她侧行两步,走到那黑袍鬼差面前。
环视这些因仇恨而变成野兽的矿工。
“我说了,停手!”
摔飞出去的磨石,传来咔嚓碎裂声。
许三六听得这响声,突然觉得之前驱使着他遗忘恐惧,施暴行的燥热迅速退下。
赵鲤拄着刀,看见人群平静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如非必要,她是不想对这些人动刀的。
“姑娘。”
这时,朱四五走来。
他年纪不小,听命于赵鲤奔走累得气喘吁吁。
“有好些鬼差监工,见敌不过逃进矿洞去了。”
赵鲤微皱眉后,对他道:“知道了,我去寨墙,你领人管束人群。”
“这些监工或个个血债累累,但复仇应有底线,再有如此虐杀者,事后我必清算。”
听得赵鲤冷然声音,朱四五打了个冷颤,急道:“好,我这便去劝着他们。”
……
赵鲤一步步踏着泥泞与尸体,走上寨墙。
这处是她领人夺下的。
矿区里,看守最严格的地方就在此处。
但有赵鲤有阿白,寨墙上的看守都不算事。
只是夺下寨墙,赵鲤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从高处看见逐渐横卷整个矿区的戾气。
随着矿工们推进,逐渐夺得胜利,局面开始走偏。
久受压迫者一朝翻身,暴戾程度简直骇人听闻。
若是不立即制止,这些矿工便化为极恶的鬼。
赵鲤在矿区横穿奔走了几趟。
亲手剁了几个脑袋,方才将态势压制。
立在雨中,赵鲤按住寨墙,长叹了口气。
察觉到她心情低落,沈白从她湿透的衣襟钻出脑袋,轻轻用脑门顶了一下赵鲤的下巴。
赵鲤愣了愣,抚摸阿白头顶的鳞片。
一直到天色暗下,这矿场中的情况方才稳住。
往日这个时候构建于悬崖上的‘酆都城’,会亮起一盏盏灯火。
但今日,整座城犹如死去了一般,没有半点动静亮光。
不过赵鲤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身上衣衫像是梅干菜,湿哒哒贴在身上。
她立在寨墙上,遥望远方。
在她身侧,是朱四五和几个矿工中选出来的代表。
这些人不安僵直地立在寨墙上,看着远方渐渐暗下的地平线。
夺得寨墙镇压矿区后,赵鲤命人打开寨墙大门。
将从库中找到的粮食发放,让愿离开者尽快离开回家。
酆都上层还不知什么情况,会不会出幺蛾子,赵鲤不敢留这些情绪不稳定的矿工,以免再生乱。
听得可以离开回家,大部分矿工都愿意走。
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顽固的,在热血退去后开始畏惧,害怕传言中的宋帝君会降下罪责牵连家中。
赵鲤无法,只得驱使这些人清理尸骸以及战场,总归不让他们停下来有瞎想生事的时间。
又叫朱四五作为联络人,从这些人中选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站在了寨墙上。
在三四步之外,是依旧五花大绑的鹰钩鼻男人。
朱四五在门开时本就想要离去,但赵鲤手边没有能用的人,他也算讲义气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