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浔道,学宫之中,皇子、公主及王侯贵臣的子女共同进学。每月设有比试与宴席,倒是热闹。
她意味深长地“哦”一声,揶揄:“既是男女同堂,想必有不少人对你目送秋波吧。”
此话不假,但虞茉未免调侃得太过理所当然。
“你呀。”赵浔睇她一眼,颇有些无奈,“说起话来,当真是百无禁忌。”
虞茉俯上小几,抬眸,愤愤然道:“究竟是谁百无禁忌?我还未和你算账呢,方才居然敢!敢!总之,与登徒子又有何分别。”
她越说越细声,腮畔猛地发起热。
赵浔自也好不到哪里去,耳根红透,连饮两杯冷茶才平复心绪。他默了默,正色答道:“情之使然。”
语毕,脖颈处也染上绯色。满目温润,羞涩难当,与霸道搂着她吻时判若两人。
虞茉掩住脸,从指缝间瞧他,问起关切已久的事:“你不曾有过心上人?”
“嗯……”
“表妹、世妹,关系亲近的女子呢?”
赵浔依旧摇头。
太子娶妻乃是国事,关系重大。适婚之前,原也不便同臣子女眷来往密切。
母后亦不喜皇子们文不成武不就,却过早沉溺女色,规矩十分严苛。
他见虞茉话音骤停,可分明是欲言又止的姿态,干脆道:“若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
“确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她勾了勾手指,示意赵浔附耳,迟疑地问,“你……可有收用通房?”
赵浔瞳孔颤了颤,忙不迭直起身,衣袖却遭虞茉扯住。
她亦是涨红着脸,可原则性问题,即便腼腆,也需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催促:“答案。”
“没有。”赵浔喉结滚动一圈,探究道,“谁教的你这些?”
电视剧。
虞茉自是不能说真话,只信口推给乳母:“我听闻,男子成婚前多半要收用通房,只等大婚了方悄悄遣了出去,遂有此一问。”
“不全然是。”
世家大族间,女子并不比男子矮上一等。若有意通婚,相看时,家宅安宁亦是筹码。是以,身份愈尊贵的门第,愈乐于展示对未来主母的尊重。
可不该由他向小娘子解释。
赵浔看似神情淡淡,实则,虚搭在桌案的手,指骨压得僵直。
虞茉睨一眼近在咫尺的手,肤白如玉,五指修长,背部青筋凸显,仿似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她鬼使神差地,将侧脸贴了上去。
第26章 宠溺
面颊柔软,带着淡淡温热,蹭得赵浔身形小幅地僵了一瞬。他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鸦羽垂下,望向虞茉的目光近乎宠溺。
当她玩闹够了,移开脸,赵浔却又翻转掌心,托住粉若桃花的面颊。
手感奇异,惹得他忍不住曲指捏了捏,颇令人上瘾。
虞茉忙要拍落他的手,嘟囔道:“仔细将我的口脂蹭花了。”
语调似娇似嗔,无端撩得心尖发痒。
赵浔与她对望几息,毫无征兆地倾身,在嫣红唇瓣蜻蜓点水地碰了碰。继而,眉梢微挑,如同谈经论道般一本正经地道:“似乎并不容易蹭落。”
“……”
虞茉直起身,抱臂斜晲。一面端详某人温润君子的假象,一面琢磨二人如今的关系。
赵浔希望自己随他入京,可是念及长辈交情,想留存婚约?
可她尚且稀里糊涂,并未准备好接纳一古人作男友,甚至,不曾将“恋爱”列入短期计划之内。但,事情既已发生,以赵浔的性子必会坚持负责,她也的确纵容和默许了亲吻的发生。
究竟该如何是好?
见虞茉脸色变换,赵浔阖起书,开口道:“在想什么。”
她腮畔还带着浅浅指印,多了几分娇憨,令赵浔眼神软了软。
然笑意方起,却听虞茉轻声吐露出冰凉的话语,她道:“你以后不许再随意亲我。”
赵浔扯了扯唇角,意味不明道:“还有呢。”
虞茉却当他听了进去,不再拘谨,语速也快了些许,她神色认真地说:“你知道的,我还未决定好是否要去京城,虽说有外祖可以投奔,但也意味着我需常与虞家周旋。我无心荣华富贵,更喜欢安逸的日子,所以......”
不知为何,舆内陡然冷了冷。
她轻咳一声,继续道,“所以,鉴于异地恋实在艰难,怕是堵死了做恋人的路。”
赵浔与她早已培养出默契,是以听了新词儿,稍稍一想便能理解。他倾身向前,多情漂亮的桃花眼慵懒微阖:“你的意思是,不愿予我名分。”
“差、差不多?”
被他极黑的瞳仁盯着,虞茉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也并非是要一刀两断,毕竟来日方长,或许你我可以先慢慢熟悉,若是性情相投、也有机缘再会,届时可以考虑进一步发展。”
他薄唇紧紧抿着,眸底风雨欲来,却涵养极好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虞茉心中登时失衡,不禁想,分明是他先吻的自己,怎好摆出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来吓唬她,于是怒道:“你待我不好,我看也不必考虑‘更进一步’了。”
这确有夸大其词之嫌。
赵浔孤高如云,可也不知从何时起,对她几乎有求必应,连绾发、斟茶的小事亦日趋熟稔。
她心虚地补充:“我的意思是,你的‘态度’待我不好。”
“那你告诉我。”赵浔无甚情绪地应声,“听了那些话,我应当摆出什么态度?”
虞茉理直气壮:“我不知道。”
他被生生气笑,伸出两指,在虞茉腮上掐了掐,算作讨要利息。眉宇间的霜雪之意褪去少许,嗓音带着无奈:“依照你的意思,若最后决意留在苍州,异……地恋,等同于你我缘分了尽。”
她小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心乱如麻。
异地虽是因素之一,还有便是,若在现代,既想抱得美人归,需认真追求才是,直至某日打动她的心。
可解释起来太过复杂。
虞茉也需得承认,受他的皮囊所惑,即便此刻说定,保不齐明日她又会主动打破。
折腾来折腾去,反倒自相矛盾。
她轻叹一声,勾着赵浔的脖颈,在他脸上胡乱亲了亲,破罐子破摔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赵浔原也不舍得同她置气,瞬时被安抚,唇角泄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虞茉瞧得心花怒放,也将不久前的思虑抛开,倚入他怀中。
男色当前,旁的稍后再议。
他抬掌抚过虞茉乌黑的长发,似绸缎,亮泽光滑,而她舒适得微眯起眼,满脸餍足。少了令人寒心的话语,气氛倒显得安宁。
与她不同,赵浔从前一心想保持距离,是以能退则退。可既已过界,便做出了抉择,往后只可能一条道走到黑。
赵浔不知她因何抵触,是有难言之隐,亦或是单纯的……
情浅。
无论如何,他不会放手,但也愿意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虏获她的心。
于是,赵浔垂首,继续未道完的话题:“我不会逼迫你做出决断,但是,你也不必急于寻求答案,顺其自然。”
虞茉诧异地仰起脸,长睫轻颤。
如他所言,若不寻求答案,便无需定义二人的关系。可以是友人,可以是爱侣,亦可以什么都不是。
需得承认,这令虞茉松了一口气。
她顿时既羞愧又感动,后悔方才不该凶他,便带了些讨好吻了上去。
因着身量差异,柔软的唇落在赵浔线条流畅的下颌,令他喉结微动。克制一番后,揽着纤腰的手紧了紧。
虞茉将脸埋在他颈间,瓮声道:“于我而言,好似降生在这世间才短短两月。事事皆陌生,也无相熟之人,是以不曾想过往后。”
“我既愿意同你亲近,又总觉得不安,似乎太快了些,太匆忙了些。阿浔,我并非不喜,只是……太害怕了。”
归根结底,是没有归属感,以及,对于未知的恐惧。
赵浔听后,心疼得无以复加,垂首轻轻蹭过她的发顶,于沉默中安抚。
她唇角翘了翘,分神想——赵浔为何会倾心于自己?又是几时动了心?分明初见时还冷淡得可怕。
而自己又是何时产生了情愫,又到了何种程度?
情之一字,当真玄妙。
……
正胡乱想着,赵凌来了。
虞茉听闻马蹄声靠近,一把推开赵浔,回至小几前,佯装正襟危坐。
赵浔:“……”
他指骨轻屈,揉了揉眉心,按捺住想出尔反尔的冲动,朝外淡声道:“何事。”
“下棋么。”赵凌欢快地问,语调朝气蓬勃,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虞茉很是艳羡,也不想拘着赵浔陪自己“坐牢”,于是挤挤眼,代为回应:“好呀。”
四人移步至安岳王府的马车。
舆内宽敞开阔,前后分别摆放了白玉雕成的棋盘,与长形茶几。
赵凌在棋盘一侧坐定,向兄长比了邀请的手势,虞茉则并着乐雁在旁观战。
乐雁沉默异常,对待她的态度也十分微妙,但架不住心存好奇,总是偷偷打量。见灵动的眸子左瞧右看,竟鬼使神差地将蜜饯推了过去,语气生硬道:“味道尚可。”
虞茉诧异了一瞬,很快会意,捻起一颗尝了尝,入口甜而不腻,她弯起眼睛,十分捧场地夸赞几句。
后者却似避之不及般挪开视线,围观棋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