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送赵王世子和圣旨的车队才到了西北。
这是穿过大漠雪原,历经艰辛才到的西北,一路上风雪交加,便是这样的地方,有赵王驻守一方护百姓周全。
圣旨是赵王跪下接的,听完圣旨后,他起来直接斩了宣读圣旨的太监。
热血洒了一地,那太监眼还睁着就没了气,血洒在雪地上,也洒在了圣旨上。
众人见状大乱,赵王下令,把送来分权的两位将军绑了,关进了王府柴房。
血浸湿了大片厚雪,西北气候严寒,不似盛京风景壮丽,常年不见鲜花,赵王道:“今日有红梅可看,倒是一番盛景。”
此一番杀鸡儆猴,吓得送萧允铮回来的礼部大臣、宫人、宫侍都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赵王对礼部大臣道:“回去告诉皇上,这圣旨本王不接。西北乃朝中要塞,也不是随便两人过来就能指指点点的。”
赵王在这些兄弟里个子算是高的,国字脸,因饱经风霜,明明二十多岁,看起来却像三十多的。
剑下亡魂多,所以一身煞气,萧允铮从马车上下来,虽然脚和手没好全,但还是走到赵王身边行礼,“见过父亲。”
若非萧允铮设计让自己受伤,这会儿还在宫中。
赵王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好养伤,别落下病根。”
此举虽未真的反了,但和造反无异。天子圣旨,自然不可能收回去。
而赵王也未下定决心造反,正如萧秉承所说,造反不仅需要兵马,还需要粮草。
西北苦寒,若是没有粮草,也坚持不了太久。
他这身军功,不全靠自己,也靠朝中粮草不断。
倘若明光帝收回成命,那他自然可以做个好臣子,为越朝建功立业,驻守西北。教养子女,再培养一个将军继承衣钵。
倘若逼他造反,这皇帝换谁当不是当。
送萧允铮回来的大人和宫侍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就被迫原路返回盛京了。
两位将军虽有圣旨,可圣旨被烧了,他们二人被赵王绑在柴房。
如果他们投靠赵王,那留在盛京的家人必然不会好过。倘若不降,自己受苦不说,平白成了赵王泄愤的工具,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时值冬月,西北比盛京要严寒得多,在柴房里被门缝窗缝的冷风吹着,没一会儿身上就冻僵了。
这儿发生的事已八百里加急传回盛京,但也花了几日功夫,腊月十二明光帝收到消息,不由心口一闷。
御书房内,赵太傅等人,一一看过信件,却都低着头谁也没开口。
明光帝目光暗沉,“你们怎么看。”
兵部尚书硬着头皮道:“这些年来赵王在西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西北乃越朝要塞,也是赵王驻守多年,懂得与羌族迂回交战。皇上平白派去两位官员,与朝政无益呀。”
秦临渊没有说话,又有人站出来道,“皇上派两位将军过去是为辅佐之意,难不成西北要塞,别人就插不得手了吗?那等百年之后又该如何。
赵王这般举措和霸占着西北自立为王有何区别?那区别倒也不小,自立为王可什么都靠自己,哪儿有伸手朝着朝廷要钱的。年年战马粮草要什么给什么,其他地方勒紧裤腰带,倒养虎为患了,都给出不是来了。”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年年兵部要钱要粮,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话倒也有几分在理,西北战事吃紧时,从未短缺过什么,不能把战功都算成赵王一个人的头上。
皇上挥了挥手,“太傅。”
赵太傅坐在椅子上,他年纪大了,明光帝怜惜他年迈,才赐了座。
他捋了捋胡子说道:“不管如何,赵王此番藐视君王,都是他的过错。西北要塞,必须慎之重之,倘若失了西北,朝中必受羌族之苦。羌族尤善养战马,越朝冬日休养生息,而羌族屡屡在冬日进犯,百姓苦不堪言。皇上,西北断不可失。倘若不收回圣意,到时内忧外患,受苦的还是百姓。”
赵太傅此言还算中肯,但明光帝听完说道:“那等着过了冬,给了粮草兵马,朕再看着他挥兵南下,攻进盛京吗?
你们看他可有一丝把朕放在眼里,朕看他言辞恳切,思子心切,就把赵王世子送回去了,那些侍卫大臣连日连夜护送,他就当着那么多人面,直接把宣旨太监给杀了。这般放肆,到底他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
明光帝:“整个越朝这么大,难不成还没有人能顶替赵王的位置了?”
可如今就算有人能顶替,那也去不成西北。赵王岂会乖乖交出兵符,而西北连着诸城,若赵王有心谋反,西北百姓视他为战神,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好几个城池。
但皇上说得也没毛病,若是收回圣旨,那金口玉言也就不作数了。甚至越朝百姓会觉得皇上忌惮赵王。
一个皇上忌惮臣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君威不可侵犯,若是早些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儿,能相安无事就好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赵王杀了宣旨太监,挟持了两位将军,是君臣是臣,此番已经不是一个臣子该做的了。
赵太傅咳了两声道:“到如今这个地步,皇上当以大事为重,王爷也该如此。皇上和王爷离得甚远,有些事情也许王爷误会了,不如找一人前往西北,说服王爷,当以百姓为重,更勿伤了兄弟情分。”
赵太傅的意思是,找一人游说赵王,如果能回到从前,自是最好,能相安无事,赵王镇守西北,皇上亦可派大臣前往,削藩的事慢慢来。
有赵王镇守西北,羌族不敢来犯,这自然最好不过了。
反与不反,削与不削,如今定夺都太过草率。
江山社稷,百姓为重,君臣次之。
秦临渊道:“臣附议。”
六部尚书见此,俱低着头道:“臣等附议。”
明光帝按了按眉心,问道:“那派谁前往?”
赵太傅站起来,动作颤颤巍巍地,“老臣愿一试。”
明光帝看赵太傅站起来都费劲儿,赶紧给张德使眼色让他扶赵太傅坐下。这般身子骨,真去了西北,都不见得能走几里路,路上都能给颠散了,更别说别的了。
明光地道:“太傅年事已高,就留在盛京吧。”
他目光在六部尚书身上流连片刻,见秦临渊头微微抬起,问:“秦大人,你可愿前往西北。”
秦临渊低着头道:“臣义不容辞,不过皇上与赵王,既是君臣又是兄弟。臣一人恐怕不足……”
明光帝道:“依你之见,该派哪个王爷同去?”
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秦临渊也是怕事败,自己一人被怪罪。
他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如今在盛京的王爷,有奉王英王禄王,论年纪奉王年长些,论亲疏是禄王外祖跟赵王母家关系亲近些。”
奉王行九,英王行十,禄王排十二,都是在盛京的王爷,能即刻出发。
秦临渊也善揣摩圣意,当初命所有公子进宫,虽是禄王的主意,但少不了奉王在其中添油加醋,此提议皇上定会应允。
奉王是留在盛京的几个兄弟中年纪最大的,禄王亦有野心,总之,这种差事让成王去并不合适,况且萧秉承人在永城,离得远。
若是能借此机会除掉一位王爷,对日后也有所助益。
明光地点点头,“也好,朕就命你和奉王一同前往,将此事说清,安顿好两位将军。”
秦林渊道:“微臣领旨。”
金口玉言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秦临渊这就收拾行李,轻装简行,准备前往西北。临行前他给萧秉承去了一封信,说明了盛京的情况,只不过虽然在朝为官多年,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赵王已有反意,萧秉承如今最好还是按兵不动。
信中他又写明光帝身子不好,偶有吐血,希望这些能帮上萧秉承。
天的确冷,若是赵太傅出门自是受不住,秦临渊呼吸间都吐露白气,一片冰雪间,坐上马车朝着西北去。
日夜兼程,半个多月也该到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路上秦临渊,还见不少人置办年货,欢声笑语。
进了腊月这一年也快过完了,楚沂和萧秉承又在永城待了一年。
今年收成好,百姓日子不错,楚沂偶尔出门,能见他们脸上带笑,却根本不知朝中变动。
皇上命秦大人和奉王前往西北,赵王脾气再硬,也不会直接斩了秦临渊和奉王的脑袋。
不过只有两种结果,要么赵王不让步,皇上收回成命,藩王三代一削,要么赵王退让,等着两位将军立功,权力被慢慢分食。
第一百三十九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山高水远, 等秦临渊和奉王到西北,恐怕得腊月底了。临近年关,谁也不想这档口动兵交战, 怕是有得谈。
秦临渊没什么把握,奉王更是, 又因为秦临渊给他揽了这差事, 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碰面之后就直接上马车,根本没寒暄几句。
百姓不知朝事,茶余饭后议论的依旧是哪个府上新纳了年轻貌美的小妾, 谁家公子成日流连花街柳巷, 哪家姑娘嫁到了哪家……
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拣出来说一说。
永城也热闹,成王府也置办起了年货,丫鬟们倒是欢天喜地,这马上就过年了, 一年就这一回, 又能拿年礼,又能看灯会看烟花。
去年还在先皇丧期, 府上人又少,年就简单过的。今年不一样,明光元年, 又是丰收之年, 热闹热闹也有个好兆头,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收成更胜今年。
采买管事忙着置办年货, 留夏跟着楚沂打点人情往来。
给盛京的年礼月初就送出去了,也就是现在无事发生, 若是出了事,楚沂自己便会疏远楚国公府,以免连累娘家。
这边还有几家关系不错的,权看送来的礼轻重再回,省着失了分寸。
府上丫鬟小厮认认真真地打扫府内的残枝落叶,自从遣散了一些办事不力的下人之后,府上人就少了,不过活虽多了,却也没到累人的地步。
每个人都忙着,看着还怪热闹的。
扫扫边边角角,挂上灯笼和福字,让入冬之后有些冷清的成王府多了一丝年味。
这年末也要盘点一年铺子的收益、庄子的收成,支出的银子、得到的进项。
楚沂这几日忙着算这些,算来算去,一年过完夫妻俩也就剩她嫁妆铺子、庄子赚的银子了,其他的,半点没剩。
前半年的搭到了百姓身上,后半年的全进了军营。
萧秉承宁愿跟楚盈借钱,却不愿意动楚沂的嫁妆银子。盛京只有那些胡乱花天酒地,纳妾纳美没有出息的纨绔子弟才会动娘子的嫁妆。
不到万不得已,这些银子不能动,若真有一日出了事,萧秉承会想办法把过错归于自身,保全楚沂,一切都与楚沂无关。
既是嫁妆,到时候还能带回去,就留着给楚沂傍身。
不过这是不到万不得已情形之下的法子。
这些银子加起来总共九千余两,府上支出还是小头,有萧秉承庄子铺子顶着,楚沂这一年来剩下的就是这些,不过还不算,借了楚盈的六万两。
六万两银子没急着还,每月分给她的利润留一半还一半,如今还有两万两的欠款。
等到明年,怕是还要再开口借钱。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不找楚盈,两人就不知道找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