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章:“……”
这是一支象牙刻兰花纹管笔。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当初成亲时,他送给崔府的聘礼之一。这套象牙笔一共四支,另外三支刻的是梅竹菊,是他精挑细选之物,觉得工于丹青的崔家四娘肯定喜欢。
现在看来,确实是喜欢。喜欢到还在笔端凿了个开合孔,往镂空的笔身里□□针。
就在他研究毛笔构造的时候,地上的男人醒了。
他安静地看着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又因为内伤毒发而倒了下去。
“怎么,看到是我,不满意?”他都被气笑了,看着装死的崔令宜,讥诮开口,“卯七辰六不在,卫三凑活一下行不行?”
崔令宜:“……”
崔令宜深吸了好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重新睁开眼睛。
“三郎,我们这是在哪里……”她娇柔呼道。
卫云章:“……”
他的眉头狠狠抽动了一下:“别装了。再装下去有意思吗?”
“好吧。”崔令宜一瞬间就收起了表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定定地望着他,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问天气。
人看上去是镇定的,但心已经死了。
天杀的,早知道来的人是卫云章,她绝对不会把他赶尽杀绝!
现在又互换了!她又中毒了!
……还不如死在卯十三手上呢。
话说回来,她还以为只有她这具身体出事了才会互换呢,怎么他的身体出事,也会互换啊!
卫云章道:“你猜。”
听他这个语气,看他这个表情,想必他已经知道很久了。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绽?她短暂思考了一下,又很快放弃。
算了,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任务对象已经发现了真相,她要如何应对才是?
虽然情况很糟糕,但不幸中的万幸是,现在他们互换了身体,他不能把她怎么样,两个人拥有充足的谈判余地。
既然如此,她也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了。
崔令宜直截了当地
问:“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你早就知道,即使是我杀你,也会导致我们互换?”
“我不知道。”卫云章淡淡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给我准备这么大的惊喜。”
“那还是比不上你。”崔令宜谦虚道,“三郎一身好本领,我仰慕多时,没想到会在今日得见。”
“四娘才是好本事,我送四娘的定情之礼,原来是这么用的。”他转着手里的毛笔,唇角含笑,幽暗不明。
崔令宜:“……”
她这次出门时打的是探望外祖母的旗号,没法回库房去取她用惯的旧首饰。但好在狡兔三窟,她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有一天不方便使用首饰,便提前改造了聘礼里的毛笔,以便储□□针。毕竟这些东西本质上是卫家的,没人会想到卫家的东西也会有问题。
她这次出门,就趁人不注意,往身上揣了一支,以备不时之需。
……就是没想到害人终害己。
她悻悻扭头,看向身旁的软剑。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这玉质的剑首为什么眼熟。
因为,这原本压根不是什么剑首,只是卫云章穿常服时经常佩戴在腰间的玉饰罢了!
崔令宜早就觉得他的玉饰长得怪怪的,那么大,还一次性佩戴好几个,但考虑到京城海纳百川、包罗万象,卫云章身为世家子弟,有点自己独特的喜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她并没有多问。
如今她拾起软剑,摸到剑首机扣,调整角度,用力推按,看似完整的玉剑首便被她逐渐拆解成了那几个再眼熟不过的玉饰。再通过一点巧劲拼合组装,零散的玉饰便又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剑首。
精工熔铸的软剑,亦可通过机扣牢牢锁在剑首之上。剑首为玉饰,佩于腰间,软剑藏腰带,环于腰身。关键时刻虽不能及时抽出,但他本就是文官,无人会对他设防,只要他提前准备,趁人不备时迅速将其组装成一柄锐器,便可以出奇制胜。
崔令宜再一次用力,努力从地上坐了起来,抹了一把嘴边的毒血,翘起手指弹了一下剑身。
剑身如秋泓,发出一声低低的嗡鸣。
她迎着他锐利的目光,亦是冷冷一笑:“同床共枕这么久,我也不知,三郎原来有在腰封里藏剑的爱好。”
卫云章扯了扯嘴角:“这有什么办法?每日都是我比你早起,你又不像别人家的夫人,还会服侍郎君更衣。”
崔令宜哼了一声:“那我画画的时候,谁让你不陪我的?你若是经常陪我画画,说不定早就发现这毛笔被我改了。”
卫云章怒道:“我若是真陪你画画,你难道还会用这一支被动过手脚的毛笔?”
崔令宜也怒道:“我若是真服侍你更衣,你难道还会继续把剑藏在腰带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首饰都是暗器!身体互换后你做贼心虚,怕被我发现,便统统收进了库房!还有那个绘月轩,便是你们这些细作沟通消息的渠道!”
“你们卫家难道就清清白白?西边角落里那么大个院子,说是废弃的,实际上就是你练剑的地方吧!做贼心虚的到底是谁?堂堂卫家郎君,相爷之子,练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除非你们本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第45章 第 45 章
“我真的听到了声音, 这边肯定有什么事情!”
“有吗?你确定不是狗叫?”
“肯定不是!感觉像一男一女在吵架!”
巡逻卫队去而复返,说话的声音遥遥传来。
卫云章一把捂住崔令宜的嘴。
崔令宜一口咬在他的手掌上。
卫云章吃痛,满脸怒容地瞪着她,而她则挑衅似的冲他眨了眨眼睛, 耸肩。
卫云章深吸一口气, 扭过头去, 不再理她。
卫队在外面街道徘徊。
“是哪户人家?这家?还是这家?”
“现在怎么没声音了呢……”
“难道是这家?”
“可是这家不是都被查封了好几年了吗?”
“不会是闹鬼了吧?”
“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是皇城脚下!”
“说不定只是附近的夫妻吵架,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嘛, 咱们只负责确保夜里无人在外, 还能管得了人家家里的事吗?”
卫队又在周围晃悠了一圈, 确定街上无人,便又离去了。
崔令宜终于松了口, 在卫云章的手上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
“哟, 怎么不喊人啊?怎么不把我抓起来啊?”
见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卫云章盛怒之下, 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
……嗯,或许“攥”这个字并不合适,毕竟他现在的手小了一圈, 握着一个大男人的脖子, 实在缺乏威慑力。
“试试看嘛。”崔令宜挑眉,“现在杀了我, 说不定就又换……”
话还没说完,她便浑身一颤, 倒在了卫云章的身上。
这一倒,便压在了卫云章的腰伤上。卫云章面色大变, 仰面摔倒在地,痛得五官扭曲, 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你……你故意的……”他眼前一阵阵发花,想要推开崔令宜,却根本使不出力气。
“故意……个屁……”她因为毒发,痛得压在他身上颤抖扭动,“快给我去……拿解药……”
她反复磨蹭着他的伤口,卫云章怀疑自己肠子都要被她磨出来了,红着眼,崩溃道:“你觉得我现在……有能力吗……你倒是……先起来啊……”
如果那群卫兵现在打开这户人家的大门,就会发现,面前这个场景,简直是诡异至极。
荒废已久的庭院里满是飞溅的鲜血,一个尸体以一种死不瞑目的状态倒在一边,而另一边,一个男的压在一个女的身上抽搐不停,而这个女的,已经虚弱得快要晕厥过去。
崔令宜痛得说不出话。她倒是有心从卫云章身上下去,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现在的她几乎无法独立完成。
卫云章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基本上是在凭借本能说话:“你出门,都不带点伤药吗……你们这种人,不是应该随身带什么药嗑一嗑吗……”
疼痛间隙,崔令宜满头冷汗,终于抖着嘴唇发出声音:“你要不还是把我杀了吧……我受不了了……”
卫云章闭着眼咬牙,奋力推她:“……你当我傻?”
就算此刻杀了她就能换回去,可他要一具中毒的身子干什么!到时候她拖着只有外伤的身体跑了,留他在这里和尸体相守白头?
崔令宜骂骂咧咧:“男人真是没良心,之前嘴上说着爱我……可爱的只是个名头,不是真正的我……”
卫云章大怒:“到底是谁没良心!你让我见过真正的你吗!”
终于把她从身上推了下去,卫云章扶着快要断掉的腰,勉强坐了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半挪半爬地来到了卯十三的尸体旁边,左摸右摸,终于被他摸出一个小瓷瓶。
他回到崔令宜身边,拍了拍她,勒令她睁眼:“你看看,这是什么?”
崔令宜看了一眼瓶身,恹恹道:“没什么用,提神的。”
他们这种人经常在夜里行动,有人就会备点口含的丸药提神。
“没毒就行。”他掰开她的下巴,给她强行塞了一颗,又给自己喂了一颗。
他含着提神药,感觉精神振作了一点,问她:“你能自己起来走路吗?”
崔令宜:“你觉得吗?”
卫云章:“你这叫自作孽。”
崔令宜:“卫云章,你再在这里说风凉话……咳咳……当心
你的身体中毒太久,落下病根。”
卫云章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