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宜慌了:“喂,喂!你干什么去?”
卫云章扶着腰,回头看她:“当然是回家。”
崔令宜警觉道:“你不会要跟你父母报信吧?然后把我软禁起来?”
卫云章冷冷道:“不然呢?你别以为我现在有官职在身,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我父亲代我上道折子,说我怪病缠身,需要辞官静养,相信陛下也不会说什么。而崔氏女不离不弃,坚守在侧,定能成为京中一段美谈。”
“你休想!”终于捱过了最痛的时候,崔令宜喘着气道,“我知道你想借助我的身体,查清我背后的势力,但你对我一无所知,你要怎么演我?我背后的人发现我不对,肯定不会留我性命!到时候发现杀我一次,卫家三郎就晕一次,而我又怎么都杀不死,你猜会怎么样?”
卫云章盯着她。
“你可以不在乎我的死活,但你总得考虑一下你们卫家吧?你也知道,有人派我过来,定是要对你们卫家不利,如果被更多的人发现你身上的秘密,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说实话,对于卫云章来说,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崔令宜不太清楚。但她也不需要清楚,混迹官场的是他又不是她,他想的肯定比她多些。她只需要引导他就够了,剩下的空白,他会自己补上。
“而且,我可警告你,我今夜虽不知道来人是你,但我早就发现你会武功了,你费尽心思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已经被我递出去了。”崔令宜笑道,“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急着出门做什么?我除了杀人,就没有别的正事要做吗?”
卫云章:“你不必诈我。”
“我诈你这个做什么?我若是真要诈你,我就该用这个把柄和你做交易。”
她没骗他,她今夜从侯府离开后,先去找了一趟纪空明,将积攒已久的情报汇报了一下,然后才去找的卯十三。
再不给点进度,拂衣楼就真该怀疑她了。好在纪空明对于“卫府内有一座废弃的小楼,里面全都是练剑的痕迹,疑似是卫云章所为”这个情报很是满意,接下来她大概又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卫云章:“既然你已经把我的秘密说了出去,那就更没必要听你的了。”
“错!正因为你的秘密已经为人所知,你才更要听我的!”崔令宜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发现这个秘密后会做什么吗?你若是不让我好过,便休想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我现在用着你的身体,你们难道还想严刑拷打我吗?”
“没想过要严刑拷打你。”卫云章看着她,淡淡道,“你是拂衣楼的人吧?”
崔令宜一哂。
他听见了她和卯十三的全部对话,她虽然只提了一个“楼”字,但以卫云章的反应速度,加上拂衣楼的知名度,联想到拂衣楼也不是难事。
“然后呢?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什么呢?”崔令宜瞧着他。
“江湖上总出命案,官府又难以插手,我对拂衣楼,确实只是略有耳闻。”卫云章说,“它声名在外,却仍旧如此神秘,它培养的杀手,想来也不是能屈打成招之人。不过,只要有心查,总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
崔令宜:“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毕竟不是拂衣楼和你有仇,而是另有人和你有仇,这得查到什么时候?”
卫云章:“我听说,拂衣楼只管江湖事,从不会对朝廷官员下手。我虽有武功,但从不认识什么江湖人,拂衣楼为什么改了规矩?”
崔令宜转了转眼珠:“我可不会免费解答。”
卫云章定定地看着她,忽而一笑。
“这样吧,我们可以合作。我可以不告诉把我们互换的事说出去,保证你的安全。”他语气轻快地说,“但有个条件。”
崔令宜:“什么?”
“你叛出拂衣楼。”
崔令宜:“……”
卫云章挑眉:“怎么?对拂衣楼这么忠心?你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吗?”
“那倒没有。”崔令宜颔首,“你说得很有道理。以前在拂衣楼混饭吃,那是别无选择,但现在我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你一口饭吃,就肯定有我一口汤喝。那我还管拂衣楼干什么?哈哈,叛了叛了!”
卫云章:“……”
崔令宜睁大眼睛:“那我们这就算合作成功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替我拿解药啊!不然我没力气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啊!”
卫云章:“……”
卫云章:“解药又不是神药,能让你立刻恢复。我得想个办法把你接回去养伤。”
他沉思片刻,道:“你且记着,今天晚上,是你这位同门潜入侯府,将‘我’劫掠而出,而一直暗中观察的‘你’不得不现身救‘我’,最后‘我’受了伤,‘你’中了毒,‘你’把那人杀了,而‘我’逃出来报信。听明白没有?”
崔令宜:“……听明白了。”
卫云章:“明白就行,你现在给我老实待着。”
他起身,深吸一口气,尝试了一下轻功。
虽然因为受伤行动迟缓了些,但只要能忍受,轻功勉勉强强也还能用。
他回头看了地上的崔令宜一眼,捂着腰,跃下了庭院的墙头。
卫云章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撑着一口气赶回了卫府。
卫府各处屋顶上本来应该有防守的护院的,但今天卫云章为了自己行事方便,将他们都撤走了。
他把身上原本的夜行衣脱了,又把靴子也扔了,只余白色的中衣,从墙头上跳下,跌跌撞撞地穿过路面,敲响了卫府的大门。
门房值夜未睡,隔着门警惕问道:“什么人?”
卫云章虚弱道:“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门房十分惊讶,一打开门,便看见卫云章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满身鲜血,不由大惊失色:“三少夫人!”
卫云章抓住他的袖子,艰难道:“快去叫父亲……母亲……”
他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随后便是一片兵荒马乱,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抬起,周围人来来去去,嘈杂一片,最后是一阵狂乱的脚步声,他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四娘,四娘!”
卫云章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而面前的卫夫人鬓发散乱,连衣服都没怎么穿齐整,正一脸惊恐地握着他的手:“怎么回事?你不是回侯府了吗?侯府里出事了?”
卫相也是刚刚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也没来得及收拾仪容,碍于公媳之别,站得远了点儿,但语气也颇为急切:“四娘,到底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卫云章看到父母这个样子,不由愧疚万分,但还是不得不将“卫云章半夜英雄救美”的故事讲了一遍。当听到卫云章展露出武功的时候,卫相就已经变了脸色,当得知儿子如今身中奇毒,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某个地方时,他更是直接拔腿就走。
正逢瑞白得了消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卫相一见到他,便勃然大怒:“三郎不在家,你可知晓?!”
瑞白吓得跪在地上,嗫嚅道:“小的……小的……”
卫云章连忙道:“父亲,此时还管这些做什么?快去救救三郎吧!但是三郎还杀了人,如何处理尸体,还请父亲帮忙!”
卫相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气,不再管瑞白,出去收拾烂摊子了。
卫夫人坐在床边,一边流泪,一边让人去喊大夫,来给“崔令宜”治伤。
大夫万万没想到,刚离开卫府没几天,又被揪了回去。这卫府的三少夫人也真是多灾多难,不知道招惹了何方神圣,竟屡屡受到性命之胁。
好在这具身体受的都是很明确的外伤,并不难医治,大夫一番忙活,又是上药又是给他包扎,这一番折腾完,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而此时,“卫云章”也终于被人一路狂奔背了回来。
卫夫人一看到自家儿子半死不活的样子,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
瑞白也扑上去大哭道:
“郎君!”
卫云章:“……”
崔令宜睁开眼,和卫云章对上视线,心虚地挪开,望着卫夫人道:“母亲,别哭了,方才他们来救我的时候,就已经给我喂过解药了。之前四娘不是好得还挺快的吗?我也会好得很快的。”
听到这话,卫夫人更伤心了:“我们家到底是遭了什么孽,竟频频发生这等祸事!”
她抹了把眼泪,问护送卫云章回来的人:“凶手呢?”
答曰:“已经死透了,尸体正在处理。”
卫夫人吸了吸鼻子,又让大夫给崔令宜检查了一遍身子,确认只是中了毒后,便让人先把大夫留在家中,继续住之前调配解药时住的院子,方便时刻来给二人诊治。
大夫:“……”
好吧,故地重游,他习惯了。他只是个兢兢业业普度众生的大夫罢了,眼里只有病患,什么波谲云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之类的事情,他完全不懂的呢。
大夫离去后,卫夫人看着崔令宜,摸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道:“你糊涂啊!我和你父亲,让你习武,是希望你能在危急时刻自保,不是让你逞强出头的!”
崔令宜弱弱地说:“母亲,四娘还在这儿呢……”
“四娘在这儿,我也要说。”卫夫人一字一顿道,“你就告诉我,四娘受伤,是在你出手之前,还是之后?”
崔令宜和卫云章双双沉默。
——这个答案没对过啊。
卫夫人了然:“你瞧,那凶手分明有机会在侯府里就当场将四娘杀死,却还要多此一举将她劫走,说明另有图谋,暂时不会害她性命。你却当局者迷,急于同他交手,你是将他杀了不假,可到头来,你们两个也没落着好!”
崔令宜:“……儿子知错了。”
卫云章叹了口气,开口:“母亲,三郎也是一时心急,这都怪我,若是没去侯府,也不至于被人钻了空子。”
卫夫人叹道:“唉!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又如何能算是你的错?现在出了命案,只怕是老爷又有的忙活了。不过——”她话锋一转,“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一次性解决了,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否则一直半遮半掩的,也不像话。三郎,杀得好!”
崔令宜:“……”原来你是这样的卫夫人。
卫云章眼角抽搐了一下,道:“母亲,侯府那边恐怕还没发现我不见了,现在天快亮了……”
卫夫人:“我明白了,此事我会亲自登门,给老夫人一个交代。”
“不要跟她说我受伤了。”卫云章道,“母亲只需要告诉她,昨夜有贼人试图掳走我,但是被守着我的那些护院发现了,贼人逃脱,而我被先送回了府里安置。”
卫夫人拧眉:“四娘,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为我们着想……”
“我不仅是替大局着想,更是怕外祖母担惊受怕。之前我落水,磕了下脑袋,她便急成那样,这次若是知道真相,还不知会如何。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刺激。而且就算告诉了她也无济于事,侯府无实权,帮不上忙,多一个人知道,便是多一个麻烦。”卫云章说,“如果外祖母非要来看我,也没关系。我受的虽是外伤,但好在现在都包扎好了,从外面看不出来,只要我坚持一会儿,外祖母就发现不了的。”
卫夫人叹息:“你这孩子……唉!太过懂事!”
这事便这么说定了。
看两个人目前状态都稳定,卫夫人又叮嘱了瑞白几句,便匆匆离去——除了拜访侯府,家里的事也必须要管,当务之急就是要让所有人闭紧自己的嘴。
卫定鸿和陆从兰在门口徘徊,本来想进来看看,却被卫夫人一齐带走,不知去说什么了。
屋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瑞白趴在床边,拽着崔令宜的被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郎君,你不是跟小的说,今夜只是去看看情况吗?怎么最后会搞成这样?”
崔令宜:“呃……”
卫云章:“瑞白,哭错坟了,你家郎君在这里。”
话未说完,崔令宜便猛地扭头看向卫云章。
卫云章波澜不惊:“看什么?瑞白早就知道我们会互换了。我一发现你有问题,就告诉他了。”
崔令宜:“你……你说了不会告诉别人的!”
“起初是受你蒙蔽,我才答应保守秘密,但是你欺骗在前,我又何须遵守承诺?至于这一次,我确实没再告诉父母亲,你不是看到了吗?”卫云章轻呵一声,“我诚意如此,你是不是也该拿点诚意出来?”
崔令宜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