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容虽放过了魏冲,却没让人松开他,他仍牢牢被钳制住,任凭魏冲如果拳打脚踢,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
魏冲也急了眼:“阿姊!你不要听他的!”
慕朝游一颗心霎时如在冰水里滚了一遭!一张俏脸“刷”地冷沉了下来。
她的手下意识去摸袖口,“王道容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王道容目光缓下,淡淡瞧她的手:“容不知晓谁人无辜,只知晓蛇打七寸,抓住痛点就要狠狠地打。”
“不过朝游放心,你所担忧的事,目下还不会发生。”
慕朝游一颗心挣地漏跳了一拍!
他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什么。回家不过奢望,她如今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过日子,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慕朝游不禁抿紧了唇,心里蹭蹭蹭冒起怒火三丈,语气又冷了一重,“王郎君,有一点我想你应当明白。蝼蚁再卑微,也不可能乖乖引颈受戮,匹夫之怒,也可杀人。”
王道容看了看她,她双眼明亮得令人心惊,在他看来,她的愤怒就像被拔了牙,绞了指甲的小狮,毫无震慑力。
“嗯,我等着这一日。”他说。
“当然,”少年不改其色,风度翩翩,颇为体贴地补充说,“若朝游愿意与容重修旧好,容此时放了他也不是不成的。”
慕朝游冷嘲:“这样有意义吗?就算我此时与你重归于好那又如何,也不过装聋作哑,虚与委蛇。”
“有何不可?”王道容心平气和,不以为意地说,“装聋作哑也可过一辈子不是吗?”
“装到死,谁能说一句不是真?”
——
风惊流云,游丝绕树,落花如雾。
晴光下,王道容白皙的肌肤更白,眉眼更晴朗,秀拔出红尘,风流高标。
少年伸出他山樱色的手,五指柔软,嗓音冷清,“朝游,回来吧。”
“回到我身边。”
“你我之间闹得这般不堪,错全系我一人。”王道容正色说,“容向你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晴光下的王道容倒愈发艳冶淡渺如妖了。
慕朝游负隅顽抗,脚步纹丝不动,一双眼冷怒交加,像淬过火的冰。
王道容沉默下来,旋问,“朝游当真如此心恨,连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愿给容吗?”
游丝千百匝绕树,树上有一只黑色的蜘蛛,大如人掌。
王道容眉眼温婉,在耐心等一个她的回复,她却像被蛛丝缠身避到死角的猎物。
这是最后的通牒了。慕朝游心里一紧,快不可察地浮现出这一念头。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顺从,应该稳住他。可今日她一旦退了,往后只会一退再退,一直退到天涯海角,落入他彀中。
真的下定决心反抗了吗?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抗争是残酷的,明哲保身才是正道。慕朝游张了张嘴,可是,为什么她的喉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慕朝游抿紧了唇瓣,心里乱糟糟的,又突突乱跳。
“我不愿意。”
深吸一口气,慕朝游强行压下内心那突然冒出来的,没出息的恐惧与犹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像是有冷火在烧,“我不愿意。”
要让她跟他低头,她宁死了。
她的态度今天就摆在这里。慕朝游心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转身朝魏冲走了过去。
王道容淡淡看她一眼,未有不满之意。
“一个月。”他说。
慕朝游脚步一顿。
王道容平淡地望着她的背影:“给我一个月时间,容保证,你会回来找我。”
他言辞清淡,但言语间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慕朝游恍若未闻,头也没回,一迳走到魏冲面前,冷冷地对那几个部曲说:“放开他。”
那几个部曲迟疑地望向王道容。
王道容:“放了吧。”
他几人这才撒手。
魏冲一个骨碌差点在地上滚了半圈,被慕朝游扶住了,“没事吧?”
“我没事。”魏冲慌忙抓住她手臂,“阿姊你……他们……”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带你回去。”
魏冲犹豫着点点头。
慕朝游扶着他转身往店里走。
王道容没说话,他仍专注地看着她,一直没移开视线。
她仍有回头的余地,停步的空间。
慕朝游扶着魏冲的手顿了一下,脊背挺拔,一寸寸的脊骨,一寸寸的竹,她加快了脚步,加重了步伐,步履如风,没有回头。
第075章
虽然在王道容面前表现得十分硬气, 但回到店里,慕朝游强撑着的那口气就散了,整个人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面色白生生得吓人。
阿雉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忙给慕朝游和魏冲倒了两杯茶水。
慕朝游灌了一口凉茶,激润四肢百骸, 她一颗心才迟来地,突突地, 充满恐惧不安地跳动起来。
如果王道容要来强的,她真的能反抗吗?
如果他用魏冲, 阿雉威胁她,她真的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吗?
慕朝游这边七上八下, 内心兀自惶恐着,魏冲见她面色苍白, 担心地忙连声喊她, “阿姊?阿姊你不要紧吧?那个世家子弟对你说了什么?”
“我没事。”慕朝游眼睫一闪, 回过神来, 对上魏冲担忧的视线。
魏冲这边她不得不给个交代。
可要如何开口呢?
——
一连数日, 慕朝游都像一只惊弓之鸟, 提防着王道容任何可能来自暗处的出手。
但一连小半个月,王道容都没有任何动静。
慕朝游当然不会以为他是就此放弃了。
她清楚地知道他这是在熬鹰。
他掌握所有的筹码,以逸待劳,安静优容地熬磨着她。
她的不安,警惕, 正是他所乐见。
只是到了这地步, 叫她再向他低头无疑于天方夜谭。
如此境况下,更让慕朝游不解自己当初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 王道容的美色迷惑了视线。
她枕头下面日日都垫着一把刀,如今光一把刀也不够保险了。她重新将小院布置了一番,力图在任何触手可及的地方都备有藏身的武器。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重新考虑雇个把护院。
她一直没有雇人便是因为古代实打实是个吃人的社会,尤其是女人更容易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单身的女雇主反被雇工所害的事件屡见不鲜。
而今再雇人,只怕方便了王道容安插人手。
提心吊胆的日子并不好过,哪怕每天晚上因为焦虑只能睡两个时辰,穿越前牛马的作息习惯,还是让慕朝游还是坚持了下来。
每日照常上工,生活,绝不肯流露出任何担惊受怕的疲态出来。
生活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唯独就在一个月的期限将到之际,她面馆附近的酒楼忽然改换了面目,摇身一变,开始经营起水引来。
前些时日,这家酒楼就一直在叮叮咚咚的装修。
两家主营业务不一样,目标群体也不一样,慕朝游本也没放在心上。
可这一日,慕朝游正跟老吕待在厨房里研究新菜式呢,阿雉忽然跑过来说:“娘子不好了!旁边那家和丰楼开业了!”
老吕有点儿没搞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开业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阿雉一路跑回来,累得大汗淋漓,小脸憋得通红,“可是,可是,他们店里的人说,这一个月都可在他家中吃面,只要两个钱……”
话音刚落,慕朝游就跟老吕齐齐一愣,“多少钱?”
她们面馆因做得是附近普通市民的生意,价格不算过于低廉,但绝算不上贵,一碗肉面也不过六钱左右一碗。
老吕咋舌:“两个钱?他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正好最近店里也没什么生意,阿雉自告奋勇要留下来看店,慕朝游就和老吕出去看了一眼,赶了个热闹。
说是看一眼,实际上全是看人头去的。
慕朝游到的时候,酒楼的大门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举目望去,乌压压全是人,众人热情以待,翘首以盼。
那门前正在主持秩序的,喊得嗓子都哑了,抡着胳膊扯着嗓子喊:“一个个来!一个个来!都有都有!”
老吕忙抓住身边一人问:“怎地这么多人?”
那人笑说:“主人家心善,开业第一日免费请大家吃饭呢!”
老吕晓得这下面馆生意怕是要糟,登时拧紧了眉。一直到回到面馆他眉头就没松开过。
慕朝游心里无端突突直跳,仿佛看到前方头顶的乌云,预感到有灾厄即将降临。
这酒楼会是王道容的手笔吗?王道容终于动手了?
老吕:“这哪里是做生意,这分明是砸场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