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羡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是酃酒,娘子或许也曾耳闻。”
慕朝游道了声谢。
王羡见她一个白白净净的姑娘,也不知喝不喝得惯,就好心叮嘱了一遍:“这酒烈,娘子小心——”
话音刚落,慕朝游吨吨吨一杯干了,端着酒杯茫然地看着他。口感绵柔温和,这不烈啊?
王羡:“……”
慕朝游后知后觉地眨眨眼:“……呃?”
王羡:“呃,娘子好酒量。”
慕朝游一口干了,他不能不作陪,便举袖也一饮而尽。
喝完,青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将她看了又看。
素日里不常喝酒的人或许常会闹出一杯饮尽了的乌龙。
光看眼前的少女神色清明,皮肤柔白,王羡也不太拿得准她到底醉没醉,就又试探性地给她倒了一杯。
慕朝游照例是一口闷了。
王羡:“……”
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妙了,抬袖又跟一杯。
酒盏又满。
慕朝游没那么渴了,这一回喝得比较慢,三两口慢啜完了。
哪知道面前这个漂亮的男人一直不错眼的看着她,神情还越来越古怪。
慕朝游:……难不成是她喝太多了?
她愣了一下,捧着酒杯,有些赧然开口:“抱歉……我……刚刚有些口渴。”
王羡莞尔安抚,“说出来不怕娘子笑话,这车中什么都没有,唯独美酒最多。”
慕朝游摇摇头,把酒杯还给他:“多谢郎君好意,但这三杯已经足够了。”
王羡拒之不收:“娘子这是说得哪里的话,今日能与娘子相识,是仆生平一大快事,合该对月痛饮一番才是。”
青年说着,便又扬起唇角,提袖满杯。
他生得貌美,桃花眼眼波流转,眼底仿若撒满了碎星。乌发雪肤在黑夜里也好像在散发着淡淡的莹润的光泽。
慕朝游顿了顿,默默移开视线。
生平第一次在心底这么痛恨自己没出息的颜控属性。
她此时多多少少也看出来这青年眼底的好奇和揶揄。
可是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她光看着他,就有点儿犯迷糊,他温声细语地劝酒,她就骨软筋酥,迷糊糊糊又干了一杯。
王羡忍不住扑哧就要笑出来。
美人如何不知道自己美呢?
他年纪大了,看年纪比他小的就先带了几分怜。
再看眼前这女郎,斩妖灭鬼的时候何其干练果决,此时却像只呆头鹅一样懵懵懂懂,十分好骗。
王羡心里觉得这小姑娘实在可爱。
明明没醉却好像不论他说点儿什么她都会傻乎乎地信了。
他虽然身在田园,这段时日心却在朝野,身处权力斗争的旋涡,见惯了那些极幽暗与残酷的权力争夺,再看眼前的少年人,只觉得仿佛有清风拂面,吹散了心中淡淡的迷障。
难怪人老了就爱与年轻人相处。
年轻人清新、赤诚,没那么多心眼子,和年轻人待在一起,自己一颗心好像也变得轻盈了起来。
王羡翘着唇角,逗起小孩,“娘子可还饮得吗?”
慕朝游果不忍见美人失落,支吾了几声,抬起手干了。
王羡更是忍不住笑了。
饶是慕朝游再迟钝,这几轮下来,多多少少也觉察到了美人的心思。
许是看她能喝想试试她酒量的深浅。
慕朝游:“……”这哪儿能怪她。
就古代这个蒸馏技术,她权当酒精饮料在喝的。
别看当初逃难的时候,王道容一杯接一杯,微醺高歌,事后慕朝游也倒了点儿尝尝。
感想就是,就这?啤酒也能喝醉?心里暗暗鄙夷他的酒量。
她的酒量和现代那些朋友相比其实也够呛,顶多夜市里吃小龙虾喝啤酒的时候豪迈一点,红的也能喝,白的不太行,她不爱喝白。
她脾气不算太差,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向都愿意与人方便。
眼前这个美人好奇,总归她是喝不醉的,于她无碍,何不敞开了喝满足他的好奇心呢。
慕朝游打定了主意,就不再故作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一杯接一杯地当着王羡的面统统饮尽了。
好心办了坏事。
王羡不太行了。
他一向自恃酒量傲视群雄。
起初是存了点儿好奇和比试的心思,几轮下来,已经喝得是头晕脑胀,恨不能举手认输。
他的教养令他在慕朝游喝酒的时候总要陪饮。
喝输给一个小姑娘,实在颜面无光。
可他的头开始痛,眼前也开始冒重影。
年轻人果然有活力啊。
勉力逼自己喝了一杯,王羡不论如何是都喝不下一点了,胃里满当当地像藏了个大水球。
他有个优点,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从不学中年人那样打肿脸充胖子的讨嫌作派。
搁下酒杯,王羡连连苦笑讨饶:“娘子实在是好酒量,仆自愧不如。再喝下去,恐怕又要娘子送我回家啦。”
第010章
其实喝到现在,慕朝游仅仅只是喝了个微醺而已。
但美人此刻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星眸滟滟如春波,双颊嫣红如晚霞。
美人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那一双笑眼还带着点儿讨饶的意味。
慕朝游神魂颠倒中尽力拽出一线理智,忙搁下酒杯赔礼道歉:“抱歉,是我喝得太多了。”
王羡看她呆头呆脑,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的模样,知道她是迷糊在自己这张脸上。
谁不喜欢这样最直接坦荡的奉承?王羡心里十分高兴,忍俊不禁:“如何是娘子的错,是仆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不能陪娘子喝个尽兴。”
慕朝游搁下酒杯,扭头看了眼天色。
此时苍苍一轮建康古月朗照大江,星垂平野,江水涛涛,潮落如盖,萧瑟的江风漫卷起芦苇夜雪。
刚刚还没觉察,此时再看竟然已经月上中天了。
慕朝游心里虽然有些不舍这个漂亮的男人,却也知道到了这个点,不论如何她都要回去了,否则王道容可能就要派人来找了。
她朝王羡行礼道别。
王羡还当是自己酒量不中用,惹得小姑娘生了气,讶然地温声问:“喝得好好的,娘子怎么就要走呢?”
慕朝游跳下了车辕说:“今日和郎君喝得已经足够尽兴了,但时间不早了,家里人恐怕会担忧。”
天色?
天色已经这样晚了吗?
抬头瞧了眼天上的月轮,王羡也吃了一惊。
难怪人们说与喜欢的人待在一起而不觉时间的流逝。
白日里他和周泰一块儿喝酒的时候,也没觉得时间过这么快啊。
一定是周泰也是个老东西了,他和周泰两个老东西是相看两生厌。而面前水嫩又鲜灵的年轻人谁不喜欢。
王羡心里有几分不舍,又不好拦她。
眼前这姑娘非但救了他的性命,性格也很可爱,斩妖灭鬼时身姿敏捷如箭,喝起酒来疏朗大方。当真是高迈超逸,卓尔不群。
叫一个女郎孤身一人陪自己饮酒到深夜,他确实浮浪得很不像话。
他已经很久没这般快意过了,酒气上头,熏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寒冷的江风也不觉萧瑟,只觉心胸为之一阔。
王羡莞尔:“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不知娘子家住何处?我送娘子一步,日后也好亲自登门道谢。”
慕朝游当然不可能告诉王羡自己正疑似被人“包养”。
想了想,便有意学着那些名士作派朝着王羡挥了挥手说,“今日与郎君相逢本是有缘。人与人之间,萍散萍聚,至于何时再见面,那便交给缘分吧。”
“只要有缘,总会有再见面的一日。”
这一招对那些疏朗高迈的南国士人果然又用。
王羡一怔,果然大笑出声,不再追问。
江边又安静下来。
但正因有了刚刚的热闹,反衬得此时的月冷江清。
慕朝游走后,王羡憋着的一口气长长吐了出来,这才敢没出息地揉着额头对阿簟抱怨,“我不行了,好久没喝得头这么痛了。”
阿簟幸灾乐祸主人的窘态:“郎君做什么使坏去欺负人家呢”
王羡又忍不住笑了,“是啊,你看我这不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