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连平妻也不得,便只纳她为贵妾,先娶妻再杀之,日后慢慢扶她为正罢了。
这是王道容权衡利弊之后唯一具备可行性的操作,他自认并非良善,贪心不足,心上人与地位权势都想一手掌握。
毕竟若无家族庇护与权势地位,他又谈何能护得住自己的心上人?
慕朝游微微一怔,到了这一步,她反倒看开了,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淡然。
她看着黑夜中的王道容,觉得他可能当真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脑子,或者是病糊涂了,他二人家世悬殊又怎么能成亲?
有此一想,她整个人都从容下来。
王道容浑然未觉自己在她心中已经成了“脑子被摔坏”了。
“朝游,”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求娶,王道容抿了抿唇,难得也感到一阵忐忑,“若我伤好无恙,你可愿答应我?”
为何这般仓促。
因为王道容清楚地知晓除却今日,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慕朝游在竭力与自己保持距离,他今日为救她伤重,若再表露出几分可怜娇弱之态,她绝不忍拒绝。
既已知晓自己心中所求,自然是打蛇随棍上,不叫天赐良机白白浪费在自己手上。
慕朝游不假思索地说:“再说吧。”
很明显,她这个回答并不能让王道容满意。
王道容静默一秒,又呛咳出一口鲜血来。
“王道容?!”她头皮一阵发麻!这不至于吧?!
王道容轻声问:“朝游是不相信我之真心吗?”
“倒也不是不信……”因为你现在脑子可能不太清醒。慕朝游欲言又止。
王道容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放软了语调,竟又强撑着伤势,俯身贴地行了一礼。
“容知晓,容此前太过倨傲,轻鄙了女郎的心意。
“如今,只俯乞女郎垂怜。
“需令女郎知晓,容一言一行,皆出自于真心,不敢有半分欺瞒……”
话音未落,王道容又偏头呛咳出一串鲜血来,身形晃了一晃,险些栽倒于地。
慕朝游看得触目惊心,慌忙伸手去搀扶,哪里留意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孰料,王道容一把攥着她手臂,眉睫黯然说,“难不成是上天也不信容真心。”
“朝游,天不信我,你可信我?”
天不信你,我怎么可能信你?可王道容一副下一秒就要不久于人世的虚弱模样。
少年微昂着脸,因为看不见,乌黑的眼里迷惘如惊鹿,眼睫不时颤动着。苍白的唇瓣间不断有鲜血渗出。
慕朝游望见他如此惨状,顿时哑口无言,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但又不好草率答应,只得拍拍他的手臂,用十二分的耐心,以安抚幼儿园小朋友的态度安抚说:“我们家乡,没有这样仓促成亲的。”
王道容立知她态度软化,倒也乖觉,乖巧问说:“朝游家乡是如何模样?”
慕朝游说:“男女之间要先交往一段时间,如果处得合适再谈谈婚论嫁也不迟。”
这的确已出乎王道容的意料,他思来想去,也不知晓何地有这样的习俗,他一直以为她或许出自辽东鲜卑慕容一脉,但辽东鲜卑也未尝有这样的说法。
只得附和感叹:“朝游家乡,民风倒是开放。”
慕朝游也很怀念,“总好过盲婚哑嫁。”
王道容颔首,如今他是十分认同先互通心意再成亲的。
慕朝游态度松动,他自不可能令机会白白流逝,便又问:“朝游此言,是想要与容交往一段时日,留待考察吗?”
慕朝游:“……”倒也不是。
王道容虚弱的姿态,并非全然矫饰而出。
跌落时似乎伤到肺腑,每多说一句话都牵扯五脏六腑撕心裂肺的痛楚,如今只是全靠撑着一口气坚持下来。
但在昏倒之前,他想要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王道容这样凄凄惨惨的模样,实在令慕朝游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豁出性命救她好几次,重伤恳求她一个回答。
她心惊胆战,生怕她的拒绝会让他气郁于心,加深伤势。
动了动唇,慕朝游叹了口气,到底是不忍心,“等你伤好再说吧。只要你伤好,坚持下去,你我或许可以试试……”
她刚难为情地说完,王道容一桩记挂着的心事了却,一口气一松,竟然安心地合眼昏了过去。
慕朝游目瞪口呆,吓得一边忙喊他的名字,一边伸手探他的鼻息,见他只是昏睡,呼吸还算匀长,一颗心好险回落。
她惊魂未定,寒湿了衣裳,却见王道容闭目睡得安详无忧,不禁有些看怔了。
他失明断腿,凄凄惨惨的模样冲淡了往日的倨傲,还算有几分可爱。
想起方才那个吻,慕朝游不禁摸上了唇瓣。
或许等他明日清醒过来,就不会再作此想了。慕朝游心道。
只剩下她一人,她心头浮起几缕怅惘。
明明,明明已经决心与他保持距离。
明明她心中对他的喜欢只剩淡淡的一缕,只要再过上三五个月或许就能烟消云散。
为何又在这个时候来招惹她。
慕朝游心里煎熬,一夜未眠,王道容倒是了却一桩心事,他素日里三五点便会起身,今日倒是一觉昏睡到天光大亮。
慕朝游就怕他一睡不醒,他醒来,而且气色还不错,她这才松了口气。
本想继续喂他一点血。
王道容却固辞不受,“神仙血不是灵丹妙药,只能稍作减缓我的伤势,再多饮也无意义。”
慕朝游:“聊胜于无。”说着又伸出胳膊往他口中塞。
王道容:“……”他嘴巴逼得紧紧的,不肯动口,连连避让。
慕朝游却一意孤行,还在坚持。
盛情难却,王道容无奈将她胳膊拂落,终于让步,“其实还有一样天然的灵药可救容伤痛。”
慕朝游不解,“什么?”
王道容微妙地安静了半秒,嗓音清润如碎玉,“是女郎的亲吻。”
慕朝游:“……”
她哑口无言,脸上火烧。感觉被人调戏了,但没有证据。
“不行,还没刷牙。”
王道容生性好洁,其实也只是戏弄她,他眼前虽一片漆黑,但想到她窘迫发烧的姿态,便觉得可爱,不由弯弯眉眼。
“那烦请朝游为我寻来一根树枝。”
他们是迟早要走到一起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之前跟王道容一起逃难过,慕朝游一听他要树枝,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不仅替他找来一根大小合适的,也给自己找来一根。
更找到一条小溪,打来一些水。
咬开的树枝可以充当牙刷清洁牙齿。
稍作洗漱之后,王道容又从袖笼内取出一点香料,分了一些给慕朝游,余下的则自己放入口中咀嚼。
没有牙刷的时候,她和王道容从来都是这样凑合过的。
好不容易刷完牙,孰料王道容还没放弃刚刚的念头,嗓音出奇得柔和,“如今,可能亲吻朝游了?”
“等——”
她话还没说完,他便摸索着伸出一臂来,拥她入怀。
幼时,王道容不是不曾对自己的夜盲耿耿于怀,但今日却庆幸起这样的病症,让他迅速习惯了失明的生活。
能准确地分辨出心上人的方位,能拥她入怀,准确地印上自己的双唇。
王道容熟练地撬开她的唇齿,卷起她的舌尖吮了吮,这才与她拉开一点距离。
慕朝游哪里料想到他会突发制人,窘迫得想要挣开。
他看不见她,只将额头紧紧贴着她,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她的呼吸,这才又继续低头亲她。
这一次,是温柔缓慢许多的啄吻。
“容若是活不成了,临死前想记住朝游的容貌。”他低低地在她耳边解释说。
昨夜这话还有可信度,今日她会相信才有鬼了。
慕朝游忍了又忍,没忍住出言讥讽说:“郎君看起来倒像是还能再活八十年。”
王道容莞尔。
下一秒,她说不上来了,王道容堵住了她的唇瓣。
他垂眸吻得深入而缠绵,轻啄她的嘴角,然后缓慢地舔舐她的唇珠,含着她的唇瓣。
王道容亲一亲她,总要停一停,去吻她灰扑扑的鬓角,一边低低地喊她:“朝游。”
她在他怀里十分僵硬,于是他便偏头继续吻她的眼皮,吻她的耳垂,拉起她的手,吻她的指尖。
温和的,细碎的,绵密入骨的,像难忍的春雨。
王道容知晓自己是乘人之危,是昨夜半哄骗着她答应自己,可是哪又如何?至少她如今在自己怀中了。
慕朝游听他低低的发出一声满意的,动情的喟叹,浑身火烧火燎。
难道是这些世家子,天生便一段风流吗,明明才学会亲吻,又怎么亲得这么熟练?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也只有胡思乱想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王道容很快意识到她的走神,不满地拉拉她的手,柔和地呼喊她的名字,“朝游,朝游。”
足足缠绵地亲了好一会儿,王道容才微垂着眼睫,呼吸不稳地在她唇珠上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