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方长史眺望着琳琅酒楼的窗外,看向露出明月的夜空,轻轻道:“……我想当个好官,一个有能力改变天下诸事的好官。”
简雨晴注意到方长史眉眼间的愁绪,心下有些疑问,明明在说理想,却是半点喜悦都无,她想了想,觉得方长史或是有些感叹……吧?
…………
时间来到次日,汾乐公主高高兴兴登门造访。她瞅了好几眼胜哥儿,又对简雨晴挤眉弄眼,等其余伙计退出后才笑道:“晴姐儿,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
“亏我还以为隔壁徐厨有戏呢。”
“…………你说什么呢。”简雨晴扯了扯嘴角,白了眼汾乐公主。她把新做的鸡蛋糕推到汾乐公主跟前,教她别说废话,先尝尝蛋糕才是。
汾乐公主先噘着嘴,等吃到甜甜的蛋糕后脸上又瞬间绽放起笑容。
带着焦糖色表面的蛋糕体,在汤匙的碰撞下摇摇晃晃,里面绵软蓬松如空气般,细腻柔滑如蛋羹般的内里更让汾乐公主满足得不得了。
她一勺一勺,吃得很是欢畅。
汾乐公主吃完蛋糕,很有眼色劲的不提胜哥儿的事,反而与简雨晴说起恋爱的烦恼。
她出来已经好些日子了,是时候要启程回长安了。只是方长史对她的态度依然不冷不淡,依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某些时候,我以为叙言兄是喜欢我的,可是……”汾乐公主想起去看龙舟赛事以后那段时间,对自己颇为关怀的方长史,心中的沮丧如潮水般涌来。
“或许是方长史的心思,还在事业上。”简雨晴见汾乐公主伤感的模样,想了想,把昨日方长史说的话说出口来。
简雨晴的话语刚刚落下,就见汾乐公主变了脸色,手指紧紧攥住了裙角。她吓了一跳:“乐姐儿?乐姐儿!”
“他——真的是那么说的?”
“……是?”简雨晴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道为何不对劲。
简雨晴不懂,汾乐公主却是懂了。
她面上黯然失色,惨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原来是这样!”
说到这里,汾乐公主泪流满面。
简雨晴还是头回见到她这般模样,惊得试图伸手扶住她:“乐姐儿?乐姐儿!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我先走一步。”汾乐公主推开了简雨晴的手,胡乱地抹着眼泪。
她无心与简雨晴说话,如旋风般带着婢女离开,只留的简雨晴一个在原地茫然失措。
“晴姐儿,这是怎么了?”丰姐儿听到骚动,匆匆从灶房里走了出来。她远远见着噙着泪的汾乐公主,眼皮直跳,唯恐晴姐儿不知情时得罪了那位。
“不……不是,我就是说。”简雨晴把来龙去脉说了遍,然后茫然地继续看丰姐儿。
丰姐儿:“…………”
她嘴唇嗫嚅了下,终是把隐瞒的事说出了口:“那位乐姐儿……便是汾乐公主。”
?????
简雨晴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傻傻地立在原地。
她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且不说乐姐儿是汾乐公主带来的震撼,另一个问题教简雨晴不明白:“方长史想做个好官,不是件好事吗?为何,为何乐姐儿她会这等反应?”
丰姐儿过往住在长安,知晓的事比简雨晴多得多。她瞅了眼简雨晴,道:“本朝开朝以外,为驸马者多官至三品员外郎。”
“对于想要在朝堂上有所为,更有能力改变天下的方长史来说……”丰姐儿垂下眼眸,轻轻道:“娶汾乐公主,意味着他的理想就此罢休……吧。”
简雨晴闻言,蹙眉道:“……不对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稍迟些时候,简雨晴回了家……不,她乘车到简府门口时没进去,而是直接教车夫去对门说了句,想要登门拜访乐姐儿。
长史府的门房犹豫了下,还是往里请了张妈妈出来。张妈妈面上带笑,走到马车边与简雨晴道:“简小娘子,实在对不住。今日李娘子身体不适,无法好好招待您,还请您明日再来吧。”
“许是回去以后,便在哭闹?”
“……哎?”张妈妈闻言,登时一愣。自汾乐公主从外面归来以后,虽未哭闹,但却是把自己锁在院里,着人开始整理行囊。
长史府里的仆役见状,连忙把消息送到长史那,只是方长史先是着人询问情况,后是亲自到别院说话,别说得到个答案,竟是没能接近,就被尽数轰了出去。
那边方长史焦头烂额,这边张妈妈想着方长史与汾乐公主的事,也觉得头疼得厉害。
时下,却是从简雨晴口中得知点事。
未等张妈妈给出反应,简雨晴先开口往下说道:“还请张妈妈替我通报一声,我有关于乐姐儿……不,汾乐公主的事要与方长史说上一说。”
汾乐公主哭,也与自己有几分关联。
张妈妈闻言,眼睛微微睁大。她这回没有推拒,而是应了声,亲自把消息传到方长史那。
不多时,简雨晴就被请了进去。
她进了正屋,瞧了眼眼底带着抹青色,脸色不太好看的方长史,心下暗笑不已,不等她问好,就听方长史道:“晴姐儿……已知道汾乐公主的身份了?”
“是,刚刚才晓得的。”简雨晴坦然道,“多亏丰姐儿与我解惑,才教我晓得其中的问题。”
“……?”方长史有点困惑。
“方长史,喜欢汾乐公主的,对吧?”简雨晴不等方长史说话,直接投出地雷。
话语一出,屋内寂静无声。
别说张妈妈瞪圆了眼,饶是常顺都一口咬在自己舌尖上,疼得脸皮直抽抽还不敢叫出声来。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简雨晴。
方长史脸皮抽了抽,移开了目光,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你怎么会说起这件事。”
“您不喜欢的话,原来是因为讨厌汾乐公主,所以才拒绝的?”简雨晴说的直白,教张妈妈和常顺几个面色大变。
“…………”方长史张了张嘴,声音发涩:“不是。”
“那果然是喜欢的。”简雨晴抓住了方长史的小辫子,淡定道:“你是为了前程,所以不愿意和汾乐公主在一起。”
方长史嘴唇颤了颤,没说话,他猛地站起身来,重重吐出一口长气:“简小娘子,您,到底想说什么事。”
简雨晴仰起头来:“唔……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哪里不对。”
就像刚刚丰姐儿与她说的那样,简雨晴觉得不对。
时间往前推一推,当简雨晴说出不对两字以后,丰姐儿诧异不已,下意识道:“哪里不对?”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虽然天下男子多以娶到公主为荣,但在真正能娶到公主的那一撮人里,凡是有政治抱负,乃至想在朝堂上有所作为的青年才俊,并不认为公主是最理想的结婚对象。
丰姐儿也听人这般说过,听说排行在前面的公主与夫君关系甚笃者有,同时也有形同陌路的怨侣。
能这个岁数便担当长史者,方长史应当无法接受自己沦为闲职的吧。
“你说的是——”简雨晴见丰姐儿还是不明白,点出她刚刚话里的字眼来:“多,官至三品员外郎。”
“哎?”
“也就是说,还是有驸马走到极高的位置上吧?”简雨晴看向丰姐儿,笑道。
“有是有……但那都是本朝开朝的事儿了。”丰姐儿哑然失笑,“时下前面几位公主的驸马都是如此……”
“那也是有的啊。”简雨晴搔搔脸颊,渐渐冷静下来:“昨日方长史还劝说阿弟,教他要注意自己所处的位置,可是……”
“乐姐儿……汾乐公主为了他跑到扬州城来,这件事圣人应当是知晓的吧?”
“哎……嗯,对吧?”
“圣人……也是父亲,对吧?”简雨晴轻轻道。
若是圣人无意,应当早就与汾乐公主婚配,又或是为方长史另寻一门姻亲,彻底隔绝两人的婚事。
偏偏圣人没有这么做,而是任由汾乐公主与方长史来往,甚至教不少人知晓他们之间的牵扯。
简雨晴想了想,脑海里唯有一个答案——圣人对这场婚事是看好的,起码曾经是。
那现在呢?圣人现在是什么态度?或者说圣人对方长史看好吗?
简雨晴平静地抬眸看向方长史,把自己的猜测和想法尽数说出了口。
“你让阿弟,要知晓圣人的期待。”
“那我想问方长史……您知道圣人对您的期待吗?”
圣人对他的……期待?
方长史僵在原地,脑海里禁不住回想起他求见圣人,想调离长安前往各地为官时的景象。
他记不清当时的话语,只记得端坐在上首的圣人凝视他许久许久,直至他背上的冷汗渗透了衣衫,无限惶恐时,才轻飘飘的给出三个字:朕允了。
自那以后,他除去叙职再未回到长安。
方长史的呼吸急促非常,疯狂整理着脑海里的思绪。他双眼放空看向远处,却对上了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红着眼的汾乐公主站在门口,冷冷瞅着他。
汾乐公主把视线从方长史身上挪开,抬步踏进屋里,伸手拉住简雨晴:“走。”
她如旋风般到来,又如旋风般离开。
直到汾乐公主拉着简雨晴从视线中消失时,方长史才终于醒过神来,心下浮起几个字来: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汾乐公主扯着简雨晴的手,大步往外走去,她听得两者的对话,气得牙痒痒——合着唯有自己在心动,而方叙言这个混账永远想的是自己的前程。
“晴姐儿!我想好了!”
“哎?”简雨晴下意识应声。
“我要包许多面首,狠狠潇洒一把!”汾乐公主双目灼灼,手腕紧紧抱住简雨晴的胳膊:“我觉得上回端午节的那几名水手身材很棒,我们去找他们吧!”
“……啊???”简雨晴被汾乐公主拖了出去,对上汾乐公主蓄满怒火的眼眸,终于有些后知后觉。
emmmmmm……
简雨晴想了想方长史过往的行径,想想汾乐公主的等待和赶过来的事情,给方长史两个字做评价:活该!
她平静的接受了汾乐公主的抱怨,假装没看到后头婢女使的眼色,而是认认真真的给出建议:“要不回琳琅酒楼去问问胜哥儿吧?他与龙舟赛的成员关系不赖,说不定有不少人的信息哦?”
“没错,去吧!”
“…………”跟在后头的婢女面无表情,喟然叹气。
…………
胜哥儿的确有不少船手的消息,不过也给出比较尴尬的答案——船手们经过龙舟赛以后行情好得不得了,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其中好些人已开始谈论论嫁,剩余的或是早已成婚,或是年长年幼,又或是长得不够出色,反正是汾乐公主完全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