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仔细打量背篓里的蝉蜕,“全卖?”
“对!”
大夫报了价,一斤八百文。
这价格一出,张二伯直接打了个嗝。他之前听二郎说过镇上给的价格。二十文一斤,阿瑶不肯卖。家里的孩子觉得能卖钱就行。为什么还要拿回来。
孩子们还拖他进镇上卖了,得知侄女要来汴京,他就让孩子们再等等。
谁能想到,只是多走三个时辰的路,居然翻了四十倍。那个药铺大夫很黑啊。专骗他们这些贫苦老百姓!
他还在这么愤慨,张希瑶已经从筐子里掏出蘑菇。
红菇是药用菇,要是这大夫认识,兴许能卖高价。
可是大夫看了半天摇头说这不是药。又看了篓子里的松茸等蘑菇。他提醒他们可以明早去东华门的市场,那边是皇宫采购的地方。像这种贵重的新鲜蘑菇可以送到那边卖。
如果他们赶时间,可以去州桥南的食肆,那边有许多饭馆。价格肯定要比宫里给的低。
张希瑶朝对方道了谢。
大夫给称了重,总共是两斤三两。找了二十来天,装了满满一大背篓,居然只有两斤三两。这东西也太轻了。
大夫怕他们拿着不方便,特地给银角子。就是形状有些奇奇怪怪。
张希瑶出了药铺,又去第二家,先是问蝉蜕价格,倒是跟之前那家差不多。问到收不收蘑菇。大夫看了之后说不收。一连去了四五家皆是如此。
有一家药童直接拿着布在门口撵人,嘴里骂骂咧咧,“哪来的药花子。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看病!你有银子吗?!”
张二伯以前只在镇上待过,看到对方这么凶,就有点打退堂鼓,“阿瑶,这些蘑菇是吃的。不是药。咱们就别费功夫了吧!”
张希瑶觉得那客商能将红菇卖到汴京。五十文还有得赚,肯定不是当蘑菇卖。一定是当药卖。
不过她也知道二伯是被这些看人下菜的药童凶怕了。
他们进店不看病,只为了卖蘑菇。药童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说话也不好听。
张二伯也是要脸的人。被一个半大孩子骂,他气不过。又不能跟对方吵。
张希瑶也没跟对方吵。直接无视对方,把对方当隐形人。就这么一路问,她让二伯在外面等。她一个人进去就行。
张二伯不得不佩服侄女的厚脸皮。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的冷脸。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时楼大骨传药铺”里,这个掌柜收红菇。
张希瑶不懂药,所以她不知道对治疗腰腿疼痛、手足麻木、筋骨不适、四肢抽搐有很好的疗效,在被制成“舒筋丸”。正是“时楼大骨传药铺”独家秘方。(2)
大夫问她从哪找到的。
张希瑶也没有瞒着他,“这是我自己采的。之前一直卖给客商。不过他一年只能来一次。最近家里要用钱,我就做主拿来东京,看看有没有识货的人。”
大夫点点头,伸了一巴掌,“以后你有这个红菇,尽可以全送过来。我都收。我每斤给你一百文。”
比那客商给的价还翻了一倍。张希瑶觉得客商并不贪。她朝大夫道了谢,将红菇全卖了。
她在外面喊了张二伯和陆氏。
得知这蘑菇每斤值一百文,两人压下心头的喜悦。开始为接下来的发财路而开心。
这里只有二十四斤,大夫给了二两银子和400文。
从店里出来,张二伯朝张希瑶翘了个大拇指,“阿瑶,还是你能耐。你怎么就不怕他们寒碜呢?”
像阿瑶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是面皮最薄的时候。被人讲几句都要哭鼻子。可阿瑶被人嫌弃竟半点不生气,反而笑脸迎人。
张希瑶失笑,“二伯,尊严值几个钱啊。只要能让我发财,被骂几句算什么呀。只有穷人才面子,有钱人会把面子踩在脚下,甚至为了赚到钱可以‘不要脸’。”
她上辈子为了业务给富婆当贴身保姆,给富婆照顾猫猫狗狗,虽说尊严没了,可是她得到的也多啊。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怎么样根本就不重要。
第36章
他们从马行街出来, 张希瑶三人往东走,就到了潘楼街。街的南面有一家鹰店,专门给贩卖鹰鹘之类猛禽的客商提供住宿, 其余都是珍珠、丝帛、香料、药材铺。潘楼街往南有一条界身巷,是东京的金银、丝帛的交易中心, 这一带房屋楼宇雄伟壮丽, 店面宽阔,张希瑶三人连上前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潘楼街往西走, 很快就看到了皇宫宣德门。让张希瑶诧异的是这皇宫不算多么气派。至少比她上辈子见过的紫禁城要寒酸多了。
有上百个守卫站在门口站岗。张希瑶三人不敢靠近,他们一路问人,往右拐, 再往南走,就到了州桥。也见到了相国寺。
相国寺门口到处都是小商小贩在门口叫卖。达宫贵人停下轿子,这些小贩就会凑过去,而贵人随身的仆从就会将人撵走。
过了州桥就能看到不少餐饮店铺。卖什么的都有。有卖水饭、熝肉、肉干的。也有各家酒楼门口卖自己的招牌物。比如王楼前卖獾肉、野狐肉、风干鸡;梅家和鹿家卖各种家禽的内脏, 卖价也不贵, 每份也才十五文铜钱;还有曹家卖小食、点心。朱雀门还有各种饮子、小吃, 应有尽有, 让人目不暇接。
张二伯也是长了见识, “你看这边的店好像只卖几样吃食。不像咱们镇上,恨不得炒菜、点心、饮子一起卖了。”
张希瑶也是好笑,“这边商铺价格贵。地方很小,他做不了太多种类。就只能卖拿手的几样。”
当张希瑶提着背篓想问他们收不收鸡蛋或是蘑菇。这些人倒是没有将他们撵走,只说鸡蛋已经买好了。
有一家倒是想买下鸡蛋, 可是给的价格并不高, 一个才给一文二。可张希瑶刚刚问过那个药铺大夫,汴京城早市鸡蛋一个是一文四。这掌柜是看他们穿得不好, 一看就是穷苦人,所以故意坑他们。
至于松茸,价格给的也不高。
张希瑶有点生气,就跟张二伯说,明天下午才回去,不如赶明天的早市。
张二伯却迟疑了,“城内太贵,咱们住不起。也不能在街上逗留。出城后,咱们明早再过来。那又得交三十文入城费。”
“二伯,咱们大老远过来。你还为三十文发愁?”张希瑶被他打败了,“咱们刚卖完红菇和蝉蜕,手头还算宽裕。咱们要在汴京城多逛逛。兴许你的鸡蛋也能卖个好价钱呢。”
张二伯犹豫不决。陆氏也跟着一块劝,“是啊。兴许咱们能多打听一些呢。不是说这边有夜市吗?咱们不如拿到夜市去,兴许也能卖出去呢。”
张二伯还真心动了,“那好吧。”
既然蘑菇和鸡蛋不着急卖,张希瑶就提议去找种子铺。
他们在州桥附近来来回回走了两遍,始终没发现种子铺。还是问人才知晓,种子铺不在这边,在牛行街附近。
牛行街离马行街很近。那边都是卖牲口的街道,也会卖些农货和种子。
于是他们又马不停蹄往回走,到了土市子,往东走就是旧曹门,往左拐就是朱家桥瓦子。下桥是南斜街、北斜街,街上有泰山庙,两条街上都有妓馆。桥头人来人往、买卖兴盛,不逊于州桥以南。再往东是牛行街,是牛的集中交易区。
这边的食肆少了许多,卖的东西比较杂,既有卖牛,也有卖种子,农具等等。
张二伯看到街上有许多人牵着牛叫唤,就好奇送过去。想看看汴京城的牛多少钱。
价格比镇上贵一贯左右,但这边要交进城费,摊位费肯定也比镇上贵,一来一回耽误不少时间。并不划算。
张希瑶见张二伯好奇,就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等他问完价,就跟着张希瑶进种子铺。
张希瑶把身后篓子里的甜菜拿给小二看。古代对菜的称呼可能跟现代不一样。就拿白菜来说,古代不叫这个,叫白菘。
可好几个小二把它认成了萝卜。仔细辨认后,又觉得不太像。
张希瑶跑了七八家,腿都走细了,终于有个小二认出这种果子。
小二笑道,“菾(同甜)菜啊。我们店有的。客官请往这边看。”
小二指着一个小簸箕,上面是堆成小山高般的种子。
他指着旁边的种子道,“这个也叫菾菜,不过这种叶子大,果实很小。颜色不是红的,是绿的。你看要哪种?”
张希瑶想到现代的甜菜是杂交的。一般杂交都是跟同一个大类杂交。甜菜应该也是如此。她问小二种子怎么卖。
“两种价格一样。一斤种子是五十文。”
张希瑶算了一下价格。如果按照萝卜的栽种方式,一亩地需要两斤种子。那一亩地是一百文。二十亩地就是两贯钱。价格倒是不贵。
她问小二,菾菜亩产是多少。
小二告诉她,一等良田再施够肥亩产能达三千斤。跟萝卜种植方法差不多。只不过行间距要大些,因为它的叶子比萝卜要大些。除此之外,想要高产,还得起垄。
张希瑶默默记下,又问了些种植方法,小二事无巨细全都答了。一看就是会种地的人。
张希瑶问完后,指着刚才的红叶甜菜种,“我想要这个。买八十斤种子,你给便宜些。”
小二愣住了,居然要这么多种子。岂不是把他们种子铺所有菾菜种全包了。
还有一个多月就秋收,种子铺自然也要提前把种子备齐。免得到时候从外地调货,来不及。
听到她要这么多,还要便宜,小二一个人做不主,去后面请掌柜。
两人经过一阵讨价还价。最终八十斤种子收了三贯682文钱。还赠送了二两大叶菾菜种子。
这么多种子张希瑶肯定是背不动的,于是张希瑶跟陆氏换了背篓。
三人在汴京城逛了一大圈,又累又饿又渴。
他们带来的水全喝完了。葫芦空空荡荡。
眼瞅着天要黑了,张希瑶提议去之前的州桥,听说那边晚上有夜市,肯定很热闹。
“这边吃食好贵啊。那一小碟杂碎居然要十五文钱。”陆氏心疼得直抽抽。
张二伯跟张希瑶嘀咕,“之前我还觉得你那臭豆腐卖太贵了,可要是在汴京城开一家食肆,我觉得你还是有生意的。”
张希瑶叹气,“这边开不起。租金太贵了。”
三人到了州桥,这边果然已经摆上各种摊位。有现煎现卖的羊白肠、腌糟的鱼和肉、 冻鱼头、姜豉子、抹脏、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姜辣罗卜等等。(2)
每一样吃食颜色都好看,价格也贵。
张二伯却拉着两人要去买胡饼。这个其实也很贵,一个饼居然要三文钱,但他们总得吃点东西。
“怎么就没有包子馒头呢?”张二伯四下看了看,没看到。
卖胡饼的大爷就笑道,“包子铺做的是早市生意,晚上不做。”
早市需要很早就起来。再做晚市,身体根本吃不消。
张希瑶看着对面一排的饮子摊。种类繁多,比如水晶皂儿、沙糖绿豆、药木瓜、鸡头穰、生淹水木瓜、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芥辣瓜旋儿、细料馉饳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刀紫苏膏、香橙丸子等等。
她问两人想不想吃什么,她今天做东,请他们吃一回。
张二伯知晓她钱多,也不跟她客气,真就认真挑起来。
陆氏也跟在他后头,听到摊主叫卖荔枝膏就有点好奇。
前朝教安史之乱,让杨贵妃名扬天下,听闻她喜食荔枝,她就好奇荔枝长什么模样。
“怎么运到汴京的?”
张希瑶看了一眼,这荔枝膏听着名字气派,其实清得跟水似的。再仔细一看,好像也没有荔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