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也顾不得先将薛蟠送进院子里,先对起了口供,横竖薛蟠也不知道时间,他们只说薛蟠三更之后鼻青眼肿地找回了马车,因为宵禁的缘故,他们就先伺候薛蟠在车厢里头歇下了,这晚上的时候一直都很好,哪知道天刚亮,他们叫薛蟠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大爷烧起来了,这才紧赶慢赶地回来。
总之,他们两个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这才将薛蟠抬进了院子给薛王氏回话。
薛王氏瞧见薛蟠被打得鼻青眼肿,就心疼得不行,原本还想要将车夫和长随骂一顿,却被薛宝钗拦住了,她温言说道:“妈,现在最要紧的是请个大夫回来,给哥哥看病,哥哥这会儿发着热,可不能耽误了!”
薛王氏想到那一次贾珠就是夜里发起烧来,顿时被吓坏了,忙说道:“我去找你姨妈,请她帮忙请个太医回来!”
薛宝钗却留了个心眼,说道:“妈,哥哥昨儿个晚上听说是去了那等地方,叫姨妈知道了,却是不好,不如咱们悄悄先请个大夫回来看看,不行再去求姨妈!”
薛王氏本来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听薛宝钗这么一说,觉得也是,毕竟之前大家就都瞧不上薛蟠,若是知道薛蟠是在青楼里跟人争风吃醋被打了,愈发要说嘴。
只是,薛王氏以为自己没什么动静,但梨香院毕竟是在荣国府的范围内,她前脚叫人出去请了大夫,后脚就有人将话传得到处都是了。
这几日其实正是春闱的时候,贾瑚在贡院,佳婉在自个屋里就有些焦躁,正好王府那边送了两包新制的明前茶来,佳婉便干脆下了帖子,请几个小姑子过来喝茶吃茶点。
所谓的茶点,是姑苏那边的船点,是之前佳婉听了贾敏说过几次之后,叫小厨房那边做的。荣国府这边本来也喜欢做一些精致的点心,一般用模具做成各种花朵的模样,用奶油炸了定型,佳婉嫁过来之后,旁的也就罢了,在吃食上头却是从来不肯将就,这种奶油炸的面果子看着好看,但在平王府吃惯了清淡口味点心的佳婉就有些吃不惯,因此,便叫人做起了苏式船点。
黛玉正经姑苏出身的姑娘,因为生下来就是在扬州,吃的倒是淮扬那边的口味,反倒是没怎么见识过这等船点,看到这些精美的花样之后,竟是有些舍不得下口。
佳婉笑道:“还指望你个正经的姑苏人跟我说一下做得是不是正宗呢,如今看起来,我是问道于盲了!”
黛玉干脆大大方方地托着一块做成锦鲤模样的点心,笑道:“不比嫂子见多识广,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这会儿都舍不得吃了呢!”
玫姐儿却是笑道:“什么美食,再好看,也得落我肚子里,要我说,这要是不好吃,可就白瞎了这模样了!”
探春有些惋惜:“可惜云丫头不在,要不然的话,她可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呢!”
如今宁府那边玥姐儿也略大了些,佳婉就也给她下了帖子,她这会儿还是一团孩子气,头发也还没留起来,就是扎了两个小揪揪,这会儿乐呵呵地捧着一块做成柿子模样的点心吃得正香,听到探春这么说,忽然说道:“宝姐姐也不在!”
佳婉根本没邀请宝钗,不过一边探春却是消息灵通的,笑道:“我听说今儿一早,梨香院那边就请了大夫呢,也不知道是谁病了!”
玫姐儿撇了撇嘴:“应该不是宝姑娘,毕竟她不是有那个什么冷香丸吗?病了吃一粒那个就行了,还要请什么大夫!”
她这话说得有点刻薄,但大家都没当回事,主要是宝钗总是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款,今天教导一下这个,明天教导一下那个的,委实叫人有些腻味,听到玫姐儿这般说,黛玉还偷偷笑了起来。
佳婉却是心中一动,想到之前吩咐下去的事情,便招了招手,叫了个下人进来:“去打听一下,梨香院那边是谁病了?回头我们这边看看,要不要送点药过去!”最多也就是送药了,反正佳婉是不会过去探病的。
那下人听了,忙退下打听去了,不多久,就面色古怪地回来了。
“打听出来是什么了吗?”玫姐儿是正经的小姑子,在佳婉这里素来也自在,忙不迭凑过去问道。
那下人便说道:“说是那边薛大爷病了,听闻是染了风寒,结果烧起来了!”
大家也都记得贾珠之前就是先高烧了一场,这会儿不免默然,佳婉问道:“怎么就染了风寒?他们薛家不是有钱吗?难道连炭都用不起了?”
那下人看了几个姑娘一眼,神情就有些尴尬,这种事情,能当着几个未出阁的姑娘面前说吗?但是看着几双眼睛都是一副好奇的样子,想着即便自己不说,回头消息也能传到几个姑娘耳朵里,只得说道:“听闻是薛大爷在外头跟人争粉头,结果被人打了一顿,就穿着里头的衣服被扔在巷子里,这才冻着了!”
玫姐儿听了便是脸一红,黛玉却是有点茫然,玥姐儿更是直接开了口:“什么是粉头?是新出的水粉吗?”
佳婉忙说道:“这不是你们小孩子家家该听的,快忘了!”
探春吐了吐舌头,黛玉也猜出了什么,不免有些着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了一眼,单纯点的,对薛宝钗抱着同情之心,这么个混不吝的哥哥,以后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呢,其他的却想着,一样米养不出两样人,薛蟠这个样子,谁知道宝钗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佳婉听了,心里就是快意,不过还是问道:“可严重吗?”
那下人低着头,说道:“听说薛大爷筋骨好,火力壮,吃几副药就好了!”
佳婉顿时有些遗憾,怎么没把他打个半死呢,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回头多领半个月月钱做赏钱!”
那下人喜出望外,忙谢了赏,这才退下了。
进一步的消息很快传来,说是薛王氏还想要报复打了薛蟠的人,结果等到薛蟠醒了,听说打人的是鲁国大长公主府的人,顿时不吭声了,反倒是约束薛蟠待在家里,不许他出门了!
但是薛蟠这次丢了大脸,认识的人见到他,难免都要取笑揶揄几句,薛蟠原本伤好了,还故态复萌,想要出去浪荡一番,结果被人取笑几次之后,就老老实实闷在府里头,不肯出门,想着等到风头过了再说。
但是荣国府里头,大家对薛家愈发有了微词,便是王氏惦记着薛家的万贯家财
第206章
王氏在知道薛蟠居然争风吃醋到人家大长公主孙子的头上, 就愈发觉得这个侄子就是个祸头子。你以为这神京是什么乡下地方吗?当初在金陵你打死了人,都费了贾家不少力气才算是平了事,如今到了神京, 居然还不长教训,这般蛮横,这不是找死吗?
再想着薛蟠在外头花天酒地, 不知道挥霍掉多少家财,王氏就觉得心疼, 在她看来,若是没有薛蟠, 这些都该是薛宝钗的嫁妆,将来都该给宝玉花销的, 如今竟是被薛蟠这个蠢货废物给挥霍掉了,这不是割王氏的肉吗?
当然, 王氏便是本心里头觉得薛蟠这种除了花钱和惹祸, 什么都不会的,就该去死, 也知道薛蟠是自家妹妹唯一的指望,所以在薛王氏那里,是半点也不会多说的。但是跟薛宝钗说话的时候,就常常夸赞宝钗,又说道:“要是宝丫头是个男孩子, 那就好了,你妈那边也不至于像是如今这般费心!”
宝钗虽说嘴上说:“哥哥也很好的,就是年纪轻, 如今还不定性罢了!”心里头却也像是点着了一把火。是啊,就因为自己是女子, 哥哥是男子,所以,任他如何挥金如土,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因为这份家业本来就是哥哥的。而宝钗呢,薛王氏嘴上说得好听,说她性子古怪,不爱什么花儿粉儿的,连着自家做的宫花,都得拿着走礼,而不是留下来给宝钗戴,除了个金项圈和金锁之外,宝钗就没几样拿得出手的首饰。贾家的姑娘每季起码都有六身新衣裳,宝钗这边,一年裁不了几件,便是有几件好料子的,也是以前存下来的,如今都不鲜亮了……
哪有小姑娘不喜欢打扮的,无非就是薛王氏希望薛宝钗是个不喜欢打扮,一意俭省的,所以,薛宝钗只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被王氏说了几次之后,宝钗心中就愈发不甘起来。
宝钗原本还觉得薛蟠别的也就罢了,对母亲还算孝顺,对自己这个妹妹也挺关心,当初为了个冷香丸,薛蟠硬是天南地北地给宝钗凑齐了,宝钗再如何,也得领这个情!只是一想到薛蟠再这般下去,再多的家业也不够他败的,宝钗就愈发焦躁起来。她不想要跟哥哥抢家业,但是她想要嫁得好,最大的资本无非就是自己会有一副丰厚的嫁妆,而以如今薛蟠败家的架势,她将来又能有多少嫁妆呢?
虽说母亲说已经跟姨妈达成了一致,她可以嫁给宝玉做宝二奶奶,但是,她仔细看了这么久,已经意识到,这荣国府里头,自家姨妈的话语权其实也就是那样。许多事情并不是自家姨妈答应了,就能搞定的。别的不说府里头传了那么久的金玉良缘,结果贾史氏那边半点动静也没有,姨父那边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如今姨妈还看重自己,但是再有个几年,家里家业被哥哥败没了,姨妈还能继续看重自己吗?
薛宝钗越想越焦躁,竟是又犯了热疾,急忙回去叫莺儿煎了黄柏水,服了一粒冷香丸,这才将心中那股子炽热给压了下去。
薛王氏看着薛宝钗懒洋洋靠在炕上,面色潮红的模样,也是有些紧张:“宝丫头,怎么这到了神京,你犯病的次数还多起来了?莫不是有些水土不服?”
薛宝钗忙说道:“妈,不是这样,我就是想着,哥哥如今这个样子,那也不是个办法!虽说外头买卖有那些掌柜的,都是家里的老人了,但是哥哥一直担不起事情来,那些掌柜的难免就要生出异心来!我之前将家里的账册又看了一遍,这几年各个铺子收成越来越少了,咱们母女两个都是妇道人家,不好出门查看,只能凭着账册猜测,焉知不是那些掌柜偷奸耍滑,损公肥私?”
薛宝钗这话说到薛王氏心里去了,她叹道:“我的儿,我哪里不知道这个,只是,你也说了,咱们母女两个就是妇道人家,便是被外头人欺负了,那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要不然,没了这些积年的老掌柜,咱们家许多生意都做不起来!你哥哥是个不成器的,之前叫他管着铺子,他只知道从铺子账上拿钱,结果一年下来,那铺子不光挣不到钱,还赔了许多,偏生都说是你哥哥拿去花用了,你哥哥也说不清楚花了多少,如今也是一笔糊涂账!”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妈,要不请蝌哥哥过来帮衬着?”
薛王氏却是断然拒绝,薛俭活着的时候很相信自己的弟弟,但是薛王氏不相信。薛蟠不成器,薛蝌却是个有能耐的,真把人叫过来了,到时候鸠占鹊巢了该怎么办,因此,薛王氏便说道:“蝌哥儿哪里是那么容易过来的,你二叔走了之后,你二婶子就犯了痰疾,不得蝌哥儿照应着!”
薛王氏这般一说,薛宝钗就明白母亲什么意思了,她有些无奈:“那家里生意怎么办?哥哥在这么下去,只怕那些掌柜愈发欺上瞒下了!”
薛王氏也是举棋不定,只得说道:“且等等吧,你哥哥再有两年,怎么着性子也该定下来了!”
薛宝钗顿时无话可说,她口不对心地附和了薛王氏几句,心里却对未来开始悲观了起来。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被动了,得想办法将自己与宝玉的婚事砸瓷实了再说。
实际上,贾家这边一时半会儿也懒得理会薛宝钗的那点小心思了。贾瑚中了!
贾瑚是真的有几分时运在身的,之前考举人,就是二百多名,如今会试,成绩也是一百多名。虽说不靠前,但是这个名次,只要殿试的时候不失手,应该能进二甲,不至于落到三甲同进士上头。
本朝又没有非庶吉士不能为翰林,非翰林不能入内阁的传统,同进士会面临升迁上头的天花板,进士其实除了起步略比一甲低一些,只要能干,上头却是没什么天花板的,可选择的范围也很大,不会局限在少数几个衙门。
喜报传回来之后,别说是荣国府了,便是宁国府那边也是欢天喜地。之前贾家只出了个贾敬,这还能说是走了狗屎运,如今再有个贾瑚,就意味着,贾家也流淌着读书种子的血脉,加上贾瑚本身母族那边的关系,文官的圈子算是开始向贾家打开了。
原本贾史氏想要直接在荣宁街上大摆流水席,最后还是被贾赦给否了。虽说从宋朝时候开始,就没有殿试黜落的情况,但便是想要庆祝,也得等到尘埃落定再说。
贾赦如今在府里头话语权越来越重,毕竟,这家伙在许多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居然在太上皇和当今圣上那里都很吃得开,便是里头有祖上的余荫,但这等能左右逢源的本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而贾史氏如今也算是彻底认识到,自家这个大儿子不是自己能拿捏得了的,许多事情,还真得听这个大儿子的。关键是,贾瑚是贾赦的儿子,他这个做爹的都发了话,贾史氏这个做祖母的,就显得有些多余。
只是不摆流水席,家族内部还是要庆祝一下的。贾敬那边如今在道录司混得如鱼得水,那边的道士可不像是玄真观,很多根本就是滥竽充数的货色,那是正经受箓的真道士,许多是真有神通的。贾敬在见识到真正的神通之后,顿时不再提之前搞出来的那些事情了,他现在想想都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吃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仙丹”下去。
如今他没了之前那等近乎钻牛角尖一样的念头,家里还有个可爱的小女儿,儿子不成器,他还得顾着孙子和侄孙,何况,儿媳妇又聪明能干,如今也怀上了,家里眼看着蒸蒸日上,他哪里还有什么出世的念头。
如今荣国府这边出了个贾瑚,贾敬琢磨着贾赦当年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比起自己差远了,自家这边贾珍是不成了,就得看贾蓉贾蔷的,因此,一边跑到荣国府这边道贺,一边开始抓贾蓉贾蔷的功课,弄得两人叫苦不迭。
荣国府这边,贾政嘴上道贺,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自己出息的儿子没了,反倒是大哥的儿子愈发显了出来。他看着贾瑚意气风发的模样,就看还在一边跟几个姐妹说话的贾宝玉不顺眼起来。
前脚一大家子才吃了一顿酒,第二天贾宝玉就被贾政提溜过去考问功课。结果贾宝玉连诗经里头的许多含义都说不清楚,四书更是读了前头忘了后头,只气得两眼喷火,直接将贾宝玉骂了个狗血淋头,从骄傲的小公鸡变成了病鹌鹑,又被布置了许多作业,没精打采地回去了。
贾史氏瞧着贾宝玉可怜巴巴的模样,也是心疼,只是老子让儿子上进,怎么说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因此,贾史氏只得安抚了贾宝玉一番,回头又对贾政说了自己的那一通打算。
只是贾史氏这话能糊弄得了王氏,却糊弄不住贾政。在贾政看来,名士也就是听起来好听而已,实际上只要不能当官,那就是屁用没有!
只是他素来不会直接反驳贾史氏,只觉贾史氏将贾宝玉宠坏了,愈发对这个儿子失望起来。只是另一个儿子贾环,资质上头委实不如贾宝玉,这又让贾政比较无奈,只得暂且偃旗息鼓,琢磨着回头要是再有一个儿子,非得好好教不可!
而对于贾宝玉来说,贾政不关心他,简直是喜从天降,他出生这么多年,贾政的存在感真的非常有限,给他的就是个凶神恶煞的形象,能不被老爹关注,自然是最好不过。
没了贾政的紧箍咒,贾宝玉那叫一个可劲地撒欢。正好天气转暖了,花园里头许多花都开了,他便带着一帮丫头在花园里头摘花选蕊,淘弄起了胭脂膏子。
佳婉见了,也觉得手痒,她以前也淘弄过胭脂,却不是像贾宝玉一样,专门用鲜花制作,而是按照千金翼方里头的方子调制各种美容养颜的护肤品。如今横竖有钱有闲,还有几个小姑子能使唤,因此,佳婉又下帖子请了几个小姑子过来调制。
结果贾宝玉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连着宝钗也过来了。
宝钗如今是一门心思要跟宝玉培养感情,她已经意识到,在贾史氏那里,贾宝玉的话大概比王氏和贾政加起来都管用一些,只要贾宝玉喜欢她,那么,一切就好办起来。
因此,宝钗如今恨不得每日里一早上就来找宝玉,最好能陪个一天才好。
只是宝玉虽说喜欢跟女孩子一起玩,但实际上,他真正喜欢的是女孩子的天真烂漫,不染世俗。偏生薛宝钗是再世俗不过的一个人。说上几句话,就要规劝宝玉读书,宝玉一开始看在宝钗长得好看的份上只是听着,无非就是充耳不闻罢了,结果宝钗还来劲了,也就是宝玉对着漂亮女孩子说不出撵人的话来,要不然早就把人撵出绛芸轩了。
宝钗对此毫无所觉,还以为自己与宝玉的关系渐入佳境呢。
她如今对宝玉身边的丫头婆子都已经很熟了,很快就已经分辨出,什么人可以为她所用,什么人是需要警惕打击的。
像是可人和媚人,因为从小伺候宝玉,所以在宝玉那里极有脸面。但是这两人都是极为精明的性子,还有些直爽泼辣,私底下已经说过不少薛宝钗老是来找宝玉之类的话,对于什么金玉良缘也很不感冒。私底下,她们直接就说了,这年头,哪家的闺秀手里头没个金项圈金锁什么的,像是云姑娘,还有个金麒麟呢,结果偏生就薛家能编出个金玉良缘来!
虽说是私底下的小话,但在薛宝钗眼里,这两人对自己就是毫无敬意,甚至是颇有敌意的。
薛宝钗这个人,如果是个男人的话,搞什么党争应该是个好手。当然,她自己回头能不能全身而退,那就另说!
如今,她要对付可人和媚人,自然也不会亲自出手,毕竟,她一个做表姐的,插手表弟房里的事情,说出去也难听。只是,就想宝钗有青云志一样,宝玉房里头,还有个上进的袭人呢!
这时候的袭人在宝玉那里远远算不得一把手,她毕竟是后来的,下面的小丫头都更服可人和媚人的管,她很多时候根本说不上话,只能在贾宝玉那里刷忠心,将贾宝玉的事情都想在前头。
可人和媚人年纪略大,本来也没打算做宝玉的姨娘,原本就想着等宝玉再大几岁,就放出去自行婚配的,袭人这般老实肯干,她们还只当她是个好的,加上她原本就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因此,便也愿意提携袭人。
只是,袭人不想多等啊!毕竟,即便可人媚人不是她的竞争对手,还有个同样从老太太身边出来的晴雯呢!晴雯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格,都更符合贾宝玉的脾性,袭人怕不抓紧时间在宝玉那里占好位置,就要轮到晴雯后来居上了。
因此,当薛宝钗对着袭人抛来了橄榄枝的时候,两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宝钗便常在王氏那里说袭人的好话:“宝玉那里别人也就罢了,我就瞧见个叫袭人的,素日对宝玉极为用心,什么都想在前头,只是她老实,不爱说话,做了什么都不吱声,宝玉反倒是不放在心上!”
王氏去荣庆堂的时候再看到袭人用心伺候的模样,不免就满意起来。袭人生得只能说是清秀,但是一看性子就颇为温柔,而且穿得也不像是其他丫头一样鲜亮,这眼看着天暖和了,其他丫头都脱了袄子,穿着掐牙的比甲,又用汗巾子将腰束起来,便是没什么首饰,头上也要扎几根红头绳,看起来俏生生的。而袭人却穿着一点都不显腰身的夹袄,头上只戴了两根小簪子,手腕上光秃秃的,也没戴什么手镯,就这么老老实实坐在屋里头给贾宝玉做鞋垫。
王氏也不打扰袭人做活,就带着人走了,心里却想着,以后宝玉房里就得叫这样一个老实厚道的人主管才行,像是那等妖妖娆娆的,一个个都尽会勾引主子,最好一个不留!
一看到这样的人,王氏就想到早死的贾珠,虽说那两个通房如今在水月庵里简直是生不如死,但是王氏心里的恨意却从来不曾消减。她连正经的儿媳妇李纨都看不顺眼,对于李纨腹中即将降生的孩子也不放在心上。
说什么隔代亲,实际上,这种事情往往是由子及孙,你要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那么就很难对儿子的孩子生出多少感情来。就像是现在,因为王氏厌恶李纨,觉得要不是李纨乃至这个孩子,贾珠就不会早死,因此,对这个长孙根本没有任何期待,反倒是将更多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宝玉身上。
李纨对此并没什么想法,她是真的怕了婆婆的关心,要是婆婆再给她“分忧”一下,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王氏弄走了两个通房,李纨这边也只留下了自己陪嫁的下人,她们的命运跟李纨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李纨能信得过她们。她如今的指望只剩下了腹中这个孩子,哪怕太医私底下透露这多半是个男胎,她也是每日里暗中求神拜佛,求上天一定是给她一个儿子。不是她不爱女儿,若是贾珠还在,便是多生几个女儿又如何呢?但如今贾珠没了,一个女儿并不足以成为李纨未来的依靠,而儿子就不一样了,只要教得好,那是能顶立门户的。
李纨一边为贾珠守孝,一边暗自祝祷,求贾珠在天有灵,务必给自己一个儿子,其他时间便是翻阅自己陪嫁的许多书本。她算是看明白了,自从贾珠过世之后,自己就成了贾家的边缘人物,以后自己的儿子未必能得到贾家多少资源。贾家的家学她也听说过一些,不是什么能靠得住的,与其指望家学,不如自己给孩子启蒙,回头再想办法求一下娘家那边。
李纨如今安静得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大家似乎都将她给忘了。她也巴不得如此,只有贾瑚殿试之后,高中二甲进士的时候,她才偷偷哭了一场。哭贾珠,也哭自己。哭完之后,还得给佳婉这个嫂子道贺。
李纨有的时候是真的有些嫉妒佳婉,明面几乎是前后脚嫁进来的,但是佳婉出身尊贵,所以没人敢跟佳婉提催生的事情,也没人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给贾瑚安排什么通房姨娘。贾瑚也是个尊重的,并不在外头拈花惹草,对佳婉很是敬重,佳婉在府里头说是媳妇,其实过得跟在家的姑娘一样自在,带着一帮小姑子,还跟小姑娘一样玩乐!偏生大家从来不会为此挑剔她,反倒是都赞赏有加,说她友爱手足,是个称职的好嫂子。
是啊,人家是宗室郡主,不管做什么,大家都只有夸赞的份,哪有挑剔的理!便是她跋扈一些,大家也得容让,毕竟,人家背后不是一个王府,而是两个外藩实权王爷,日后都是国主。嫡母又在皇后那里极有体面,对她这个庶女也极为关照,要不然,一个庶长女,怎么就能被封为郡主呢?如今贾瑚出息了,大家不说贾瑚刻苦用功,还得说佳婉旺夫。
佳婉旺夫,那自己算什么,克夫吗?
李纨明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胡思乱想,但她依旧忍不住!她心里头很是煎熬,就像是一盏油灯,几乎要将自己的心都燃烧殆尽,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空洞,被风一吹,就能够听到呼啸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