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渊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一丝迷茫。
……
李国舅倒台,追缴银两数额巨大,无形中倒是解了张璟的燃眉之急,只不过高兴之余张璟亦是头疼,不知道的指不定会怀疑是他张璟整倒了李国舅呢。
朝廷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皇帝龙颜震怒,太子郁闷不已,宋三郎自然不会傻得现在显眼把儿子写的策论递上去,反正皇帝也没有给儿子规定时间,大不了就说小孩子认真,到农户里实地考量之后才开始动笔写的。
四月中旬,睿哥儿这边顺利通过府试,李国舅的案件也过去一段时间,宋三郎这才将儿子写的策论递了上去。
宫人递上来时,文昭帝正忙着批折子,顺手放到了一旁,后来忙完折子倒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说到底,他下那道圣旨意在鼓励,对小孩并没有什么期待,满朝文武递上来那么多关于养牛的折子都无甚新意,若能指望一个小孩子破解,他这帮文武百官干脆回家抱孩子好了。
因为没太放在心上,文昭帝完全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中州那边的灾情一直得不到根本性的解决,他也实在头大。
宋景辰到底还是个孩子,嘴里说着不在乎,心里仍是希望自己的想法能得到皇帝的认可,等了好几天宫中全无一点动静传来,宋景辰忍不住有些沮丧。
不止宋景辰沮丧,宋家人也隐隐失落,他们都觉得辰哥儿想出来的办法简直前无古人,特别好的法子,怎就让皇帝看不上眼呢?
宋三郎亦是百思不得其解,皇帝不至于如此没眼光吧,莫非是因为什么原因,皇帝并未看到儿子的策论?
宋三郎正想着如何帮儿子打探一番,看皇帝是否有看到那篇策论,宋景辰却又搞出个新鲜的小玩意儿来。
宋景茂如今在翰林院上衙,每日须得整理各种文稿,宋景辰得知后,前些日子帮他哥设计出个多层分类收纳夹来,中间分层部分用牛皮纸制成,封皮同封底则是用薄铁片,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手风琴,可做固定支撑,亦可像手风琴一般拉开。另,每一个分层上可粘上书签标明本层文稿类别,十分方便。
前几日一直在反复改进,今日算是正式做出来了,宋景茂第一次看到弟弟画的草图就对弟弟的奇思妙想震惊不已,如今拿到手上更是爱不释手,他再也不用焦头烂额各种翻文稿了,文稿分门别类一目了然,关键还不占书桌上多少地方。
这东西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再实用不过,
宋景茂喜欢,宋三郎见到后同样稀罕,这东西对他们户部的人来说同样是再实用不过的好东西。
宋三郎想着这样的好东西竟是自家大儿子特意为他大哥做的,三郎心里还有点不是味儿。
宋景辰又说既然爹爹也喜欢,那就再叫人多做些出来,爹爹,大伯,二伯都可以用。
听小崽子如此一说,宋三郎心里那个不是味儿呀:听听,他这当爹的都沦落到跟他大伯、二伯划拉到一堆儿里去了,还什么既然爹爹也喜欢。
三郎心里不爽,当着侄子的面,他一个做长辈的哪能真表现出来,只得笑呵呵摸着儿子的头,夸小孩能干。
等到夜里,宋三郎这一向宽宏大量不爱计较之人,忍不住同秀娘絮叨起来,道:“我看咱们家里三个小的,还挺亲的,不是亲兄弟,倒似嫡亲的兄弟一般。”
秀娘今天约了高夫人,在外面逛一天,到吃晚饭的时间才回来,这会儿累极了,打了个哈欠道:“那不是挺好。”
宋三郎:“你说若有一日,你我夫妻同他两个兄弟同时落水,辰哥儿会救谁?”
秀娘有一搭没一搭地,“三郎你说什么胡话呢,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咱们一家子都会凫水,那自然是先救茂哥儿同睿哥儿呀。”
宋三郎:“……”
宋三郎抿了抿唇,“秀娘,我是说倘若,倘若我们俩不会水呢?”
秀娘:“你这不是瞎抬杆吗,哎呀,三郎我都困死了,你自己问你儿子去不得了,我又不是小崽子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他整什么幺蛾子。”
宋三郎扒拉过秀娘的身子,“最后一个问题,若是辰哥儿先救兄弟再救你这娘亲,你会伤心吗?”
秀娘迷迷糊糊敷衍道:“不会,做长辈的让着小辈都是应该的。”
宋三郎:“……”
合着就他这当爹的是个小心眼子,小肚鸡肠呗。
翌日清晨,宋三郎早早起来,习惯性去宋景辰屋里扫一眼,看小孩有没有蹬被子,其实换了单子以后宋景辰几乎很少蹬被子了,但就像例行公事一样,宋三郎不看一眼总觉得不放心。
这会儿宋景辰睡得正香,三郎又轻手轻脚退出来,转去耳房洗漱。
没多久,秀娘跟着起来,看了眼桌上的水钟,时候不早,起来换了衣裳,趿拉着软布鞋,转到宋景辰屋门口,朝着屋里喊了一嗓子,“辰哥儿你该起来了。”
宋景辰不想起,不吭声,秀娘不客气道:“娘洗漱好后你若还没起来,今晚回来多练半个时辰的书法,你自己看着办。”
屋子里传出宋景辰不高兴的嚷嚷,“娘,你就会用这一招对付我,你就不能来点儿新鲜的。”
秀娘:“不能,娘就觉得这招管用,不想被罚你就别墨迹赶紧起来,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三更天就起来推磨了,那时候……”
宋景辰忙道:“停停停,娘亲,你别说了,我马上就起。”
秀娘朝屋里瞪了小孩一眼,气鼓鼓去洗漱,等她洗漱完毕宋三郎都在外面活动一圈儿又回屋了,秀娘忍不住同他抱怨,“越大越不像小时候那般听话,说他两句就开始顶嘴。”
宋三郎摸了摸鼻尖,道:“那就少说他两句,该闭嘴的时候闭嘴,孩子大了,不喜欢被唠叨。”
秀娘:“谁想唠叨他来着,明知道一会儿要去书院上课,磨磨唧唧不肯起来。”
宋三郎:“嗯,那就别管他,爱起不起,我们自去做自己的事。”
秀娘:“三郎说得轻巧,噢,三天两头晚到,叫人家先生怎么看他,叫同窗们怎么看他?”
“那是他自己的事,他若觉得没问题,那我们便也没问题。”
秀娘还想说什么,宋三郎推着她往外走,“好了,我们儿子不傻,他比谁都精明,该怎么做,他心里比你我还有数呢。”
在屋里偷偷听墙角的宋景辰闻言撇了撇嘴巴,正要倒头再舒服一会儿,抬眼一看桌案上的水钟滴漏——哎呀不好,今日朱雀大街那边有集市,得早些起来,他这学生会长自己都晚到,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
第141章 疯批病娇上线
宋三郎同秀娘不管宋景辰, 两人自行去堂屋里用饭,老太太往两口子身后瞅了瞅,见自家小孙子没跟过来,心里纳闷, 不由问三郎, “老三, 辰哥儿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过来吃饭。”
宋三郎拉了椅子坐下, “娘,辰哥儿忙着写书院先生给布置的课业,昨晚落下一项, 今早起来补写呢,写完就过来, 咱们先吃,不用等他。”
老太太点点头,朝秀娘道:“老三媳妇儿,你给孩子把饭菜留出来, 实在赶不及, 在车上吃也是一样。”
秀娘忙应下。
宋大郎忍不住侧过头朝宋三郎道:“三弟, 辰哥儿这半年越发知道上进,是个好孩子。”
宋三郎笑笑“还好。”
宋二郎伸过头来插一嘴:“大哥, 你说咱们宋家不会到时候一门三进士吧?”
闻言宋大郎哈哈大笑,豪气道:“为何不可, 睿哥儿考上秀才是板上钉钉之事, 十二岁的秀才,已经赶上咱爹当年了, 古往今来这十二岁就能考上秀才的,有几个不是成就了得, 咱辰哥儿也排场呀,八岁就能写出如此策论,将来给咱家赚个爵位回来都不一定。”
文官封爵几乎难如登天,除非是开国功臣亦或是王朝危难之时力挽狂澜,挽救大厦之将倾,宋大郎也就是说笑说笑,没人当真。
姜氏凑到秀娘跟前笑道:“弟妹,咱辰哥儿现在是真出息。”
秀娘有苦说不出,只能“呵呵,呵呵。”
宋三郎的原则是“在家教子”,最是不喜当着人面说自己家孩子的不是,自家儿子天大的糗事不准出屋。
众人正说笑着,宋景辰一阵小旋风似的刮进来了,三郎伸手揽住他,“没人追你,没个稳当气儿。”
宋景辰不好意思地朝众人打了个招呼坐到他爹旁边,秀娘替他盛上一碗粥,把刚才收拾好的小菜放到儿子跟前。
宋景辰快速扒拉着饭菜,肉照单全收,青菜全当看不见,秀娘瞪了他一眼,宋景辰委委屈屈夹起青菜胡乱嚼吧两口,直接往下咽,青菜什么的苦不拉几,他实在爱不起来,除非青菜做成馅料拌着肉味儿他还能吃得下去。
宋三郎垂眸看了儿子一眼,朝秀娘低声道:“不是说让早上给小孩做些小馄饨或是小包子之类吗?”
秀娘道:“兴许是他们忘了吧。”
宋三郎:“嗯,若总记性不好,那就换个记性好的来。”
秀娘:“……”
秀娘觉得三郎有些小题大做,这大早上的本来就忙,还不愿意让宝贝儿子吃不新鲜的,必须得让人现包现做,三五不时给弄一顿就行了,你儿子哪就那么难伺候了,不吃他是不饿,饿了莫说是青菜,树叶子都抢着吃,全都是娇惯出来的毛病。
心里觉得三郎太溺着孩子,当着一家人的面儿,秀娘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道:“回头儿我说说她们。”
吃过早饭,宋景辰同睿哥儿一道去书院,宋三郎提了小竹篮大步赶出来,对两小孩道:“若不爱喝水,就吃点果子,你娘都提前洗好了。”
睿哥儿忙道:“多谢三叔。”
宋景辰朝他爹做了鬼脸,“多谢爹爹。”
宋三郎不由轻笑着捏了下儿子的小脸,替俩人落下车帘。
宋景辰忽地又从车里探出小脑瓜来,朝他爹嚷道:“爹,我做的收纳夹子你别忘记叫我娘亲拿着样品去叫人多做些出来,我有用呢。”
“嗯。爹知道了。时候不早,快走吧。”
……
三日后的清晨,翰林院。
宋景茂依旧是早早到衙,门口值勤的守卫朝他点头笑道:“宋吉士来得够早啊。”
宋景茂朝他点点头,顺手递给去一个油纸包,道:“早上买的小包子还有几个没吃完,不嫌弃拿去吃吧。”
门房老汉笑得见眉不见眼,道:“那就谢谢宋吉士了。”
韩林院是清水衙门,翰林院的门房更无什么油水可捞,一个月到手才能有几个钱?
他平时哪里舍得买白面肉包子吃,宋景茂经常送他些小吃食,他自己亦是舍不得填自己嘴里的,都是拿回家去给家中的小孙子尝尝稀罕。
宋景茂正要往院里走,门房老汉忽然叫住他,小声道:“宋吉士,按照往年的惯例,咱们皇帝陛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翰林院微服访察,您最近留心着点儿。”
闻言宋景茂微微一怔,朝人拱了拱手道:“多谢提醒。”
一路进到翰林院处理公务的大厅,宋景茂先点过卯,随后回到自己的公案处,翰林院是论资排辈的地方,亦是比拼后台实力之地,宋景茂既无资历又无后台被分到厅中的一处角落里。
宋景茂回想刚才门房所说,又想到与自己关系不错的那位前辈,暗道:既是惯例,那么这位前辈定然是知道的,平时竟无一丝一毫的透露之意。
果然是官场无朋友,彼此之间只重利益。
绕到书案后,将书桌擦拭一番,宋景茂从褡裢中取出弟弟送他的收纳夹来,在书桌上爱惜地放好,开始整理今日要处理的书籍。
翰林院的工作主要是编纂和修订各类文献、史料、藏书、以及帮皇帝起草诏书等。
起草诏书自然轮不到宋景茂一个小小的新人吉士来做,至于修订文献,一些上面重视的重要文献亦轮不到他插手,现在分配给他的是整理历朝的农事书籍,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编撰更适合现下的农事指导书册来。
与他一同负责此项的还有一位前年的进士,混了三年才混成同宋景茂这样的新人一个起点,是个不得志的,基本上升迁无望也就是个老死在翰林院的结局。
宋景茂才坐下没多久,同他一起编撰书籍的前辈便到了,笑呵呵同宋景茂打招呼,“宋吉士来得早啊。”
宋景茂点点头,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冯吉士最近来得也很早。”
冯吉士绝口不提皇帝每年这个时候要视察之事,随口道:“这不是天儿一天天暖和了嘛,左右睡不着,起得早些。”
宋景茂笑笑没言语。
他们两人共用一张长条案,冯吉士在宋景茂斜对面坐下来,顺手去拿茂哥儿放在案头的茶桶。
宋景茂抬头看他一眼,悠悠道:“这茶若冯吉士喝着喜欢,不妨到大相国寺的荣记茶斋去买,你说要南江最上等的碧螺春就是了。”
“哦,别忘记告诉他只要君山出的。”宋景茂“好心提醒”道。
闻言冯吉士的脸色一僵,握在手里的茶拿起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