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这又是找咱们酒楼的麻烦,又是找我们少爷的麻烦,夫人这会儿去同老爷说阳哥儿之事,老爷定不会轻饶了那宋家。”
闻言李氏恍然大悟,是啊,平日里老爷不爱管阳哥儿的事还总骂儿子没事找事,这次可不是阳哥儿没事找事,是对方找事儿。
老爷正在气头上,自己再添油加醋拱一拱火儿……
李氏不由眼前一亮,急忙吩咐吴嬷嬷替她更衣,她要去老爷房里好好说道说道今日之事。
范盛不待见李氏,现下独自住在前院儿,李氏带着丫鬟过来时范盛刚刚放下手中账本。
这个月范楼赚到的银子仅有上个月的三成不到!
起初他并不认为宋家能对自家酒楼的生意产生多大影响,时令鲜蔬、地方土特产这些东西并非只有宋家有货,东边不亮西边亮,宋家不供自有别家抢着供。
只要肯出银子,不要说是大夏的山珍海味,就算是暹罗、罗刹、波斯、天竺这些天涯海角之地的美食也能搞到手。
只他没料到这货与货的差别竟如此之大,就拿这大理运来的菌子来说,宋家的品级要远比其他家要高上几个等级。
要知道能来自家酒楼用饭的食客无不是嘴巴挑剔之辈,些微风味的区别他们都能品尝得出来,更不要说差上一截!
这做酒楼最重要的便是口口相传的口碑,倘若口碑塌房,这酒楼离关门也就不远了。
范楼乃是自家最赚钱的生意,没有之一,一旦关门,范家损失重大。
况且当初能让“萧楼”变为“范楼” 皇后娘娘同太子殿下在后面是使了力的,这酒楼每年的分红能不孝敬上去?
最重要——
萧楼当初可是人人皆知的京城第一楼,若是在自己手上就一蹶不振了,叫陛下如何想,叫皇后娘娘以及太子如何想,叫满朝文武以及天下百姓如何想?
一旦在众人眼中落下无能的印象,自己还能有翻身之日否?
这才是最致命的。
想到此,范盛冷笑一声,暗道:这宋文远当真会拿捏人的七寸。
他正想着,李氏哭哭啼啼进来,也不管他正烦着,朝着他一通诉苦:
各种有的没的罪名一股脑往别人家孩子身上推,只把自家儿子说成是一朵楚楚可怜的无辜小白花。
范盛心里很清楚自家儿子什么德性,亦知李氏说话不靠谱,但有一点他很肯定,他这个老子在人家老子那里吃了瘪——
同样的,小的也没在人家儿子那里讨到好处。
这才是他所不能容忍。
李氏说着说着又开始埋怨皇后,说她姐姐就是个自私自利没良心的,牺牲外甥女去帮她争宠,如今外甥受了欺负却又不管。
范盛不想听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罗里吧嗦,说自己还有公务处理,吩咐丫鬟送夫人回房。
李氏将范庆阳当心肝儿,在范盛这里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废物蠢货,女儿范芷兰才是能为家族带来荣光值得他栽培的对象。
如今兰姐儿进宫,若要往上爬没有银子打点开路哪里能成,尤其是倘若孕育了皇子,想要皇子平安从兰姐儿肚子里爬出来,内外需要打点的人就更多。
这宋文远倒是个会搞钱的好手……
三郎这次升官非同寻常,品级不算高,权力却不小,升迁的潜力更是巨大。
依照大夏朝的惯例,郎中再进一步便是外放为各省知府、道员,成为一方地方大员。
在地方上历练一番后,若还能再往上升,那就不得了了,回京后必然是位列朝廷重臣之列。
更何况,宋三郎还是文昭帝亲自提拔、替皇帝掌管钱粮的户部郎中,足以证明皇帝的偏爱。
一时间,前来宋家拜访贺喜之人络绎不绝。
宋三郎一连忙碌应酬几日,方才清净下来。
吃过晚饭,宋三郎沐浴一番洗去一身酒气,半倚靠在罗汉榻上随手扯过本书看。
秀娘端了盏冰镇百合莲子羹过来,放他手边儿,道:“三郎,我听人说中州那边大旱,寸草不生,饿死了老老少少不少人,简直是惨不忍睹,朝廷不是已经拨银拨粮赈灾了么,怎的还会如此,叫人听着揪心。”
宋三郎放下手中书卷,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中州受灾百姓高达数百万,朝廷的救援本就杯水车薪,加上一些难以避免的贪腐,真正到灾区百姓手里的更是有限,如何够用。”
“救命的银子也敢贪,还是不是人了?”秀娘怒道。
宋三郎苦笑了下,没接话。
秀娘道:“既是灾情如此严重,朝廷就不能多拨一点救急吗?”
“朝廷倒是想,可惜力不从心。”
“怎么可能?”秀娘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藩王之患、冗兵冗官冗费之患、贪腐之患、天灾之患,大夏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
如此种种复杂的问题,宋三郎很难同秀娘解释清楚,只说朝廷自会想办法解决,操心也没有用,自家已经尽力了。
秀娘一想也是,满朝文武就数自家捐银最多,七八万两银子都捐出去了,不过也算没白捐,给三郎捐出个六品官来不说,这些银子想必也能救活不少人,算是积德行善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宋景辰跑屋来了,小孩出了一头汗,热津津的,渴得不行,见桌上放着银耳莲子羹,端起来就要往嘴里灌,宋三郎忙拦下他,“不可。”
宋景辰伸出小手去抢碗,小嘴一瘪,“为何不让我喝,爹,人家都快渴死了。”
三郎伸手摁了一下小孩鼻尖上白绒绒的汗珠“你才出一头热汗,不可急着喝冰水冷物,冷热相激,对身体百害而无益,先叫你娘先帮你倒杯温水来解渴。”
宋景辰不爱听他爹这些老生常谈的调调,撅着嘴巴小声抱怨:“爹爹总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养,这也不行,那也不许,我身体强壮着呢,喝点冷水能有什么妨碍?”
三郎敲他额头,“身体强壮就是为了让你糟蹋的?如此,你让身体虚弱之人情何以堪,你有别人所没有,当珍惜才是。”
宋景辰吐了吐小舌头,蹭进宋三郎怀里,“爹,只是偶尔糟蹋一下也不行么,我觉得现在喝一杯冰镇冷水肯定会很爽,你偏不叫我爽快了。”
“图一时爽快,后患无穷,不爽也罢。” 三郎掏出帕子擦了擦小孩额头鬓角的汗珠子问他:“你这又跑那里撒欢儿去了,搞得满头大汗。”
宋景辰来劲儿了,“爹,我刚才跟哥哥们去散步,在后边林子里差点儿逮着一只小鹌鹑来着,若不是看它生了一窝小鹌鹑蛋,我一弹弓就能叫它打下来。”
宋三郎好笑,问他:“你把人家老窝掏端了?”
“爹,哪能呢,咱们家又不缺鹌鹑吃,也不缺几个鹌鹑蛋,不若把惊喜留给别人,或者是让那些鹌鹑蛋变成小鹌鹑生出更多的鹌鹑蛋来岂不是更好。”
三郎揽过儿子,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笑道:“辰哥儿这般心善,随了你娘亲。”
“难道爹爹就不是心善之人么?”宋景辰随口接过话头。
宋三郎笑笑没接话,从秀娘手里接过水碗叫小孩喝水。
宋景辰就着他爹的手喝了两口,想起一事,他最近迷上了捶丸,一发不可收拾,就喜欢小球被捶杆击入球窝那一瞬间的成就感。
“爹,你能不能帮我建一块捶丸的场地,我不要那种平整的,我想要那种地势高低起伏的,这样我击球才有难度。”
秀娘叉腰假装嗔怒道:“小崽子想什么美事儿呢?小小年纪一门心思的想着玩,你这叫什么?你这叫玩物丧志懂不懂?”
“娘可跟你们爷俩提前说好了,你们甭想打后面菜园子的主意,那是你娘我的地盘,你们谁都不准动,你喜欢击球,娘就喜欢种菜。”
宋景辰:“这还不好办,菜园子归你,咱们家的新院子归我,岂不两全齐美。”
宋三郎听着娘俩拌嘴是好笑,正要说话,新雇来的门房进来通报,“老爷,外面自称是范府的人给您送请帖。”
第158章 完虐。
范府?
宋三郎眉尖一挑, 伸手接过请帖,展开上下扫过,心里有数。
秀娘凑上前,“怎么?不会是我想的那个范府吧。”
“嗯, 你猜对了。”
秀娘诧异, 不由担心道:“三郎, 这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
一旁宋景辰闻言不由竖起耳朵担心得看向他爹。
屋子里刚才的温馨一扫而空, 气氛有些紧张起来,宋三郎见妻儿如此担心自己,心中一暖, 缓缓笑道:
“他非楚霸王,我亦非刘邦, 想是范家生意上受了影响,想要和解来了。”
宋景辰直觉范家没安好心,忙道:“爹爹,范家不可信, 之前范庆阳的长姐还曾来我们家登门致歉呢, 说是回去后定会好好管教弟弟——”
微顿了下, 宋景辰继续道:“ 可转头范庆阳就在皇后的宫宴上寻我麻烦,哪里有一点点悔过之意, 弟弟蛮横,姐姐言而无信, 娘亲骄纵,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怎么就不相信独他爹爹就能出淤泥而不染了呢?”
宋三郎被儿子的话逗乐, 淡定笑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如今皇帝才刚刚封了爹的官,只要爹不犯错,任谁也奈何不了爹。”
……
翌日,傍晚时分,宋三郎带着儿子前往赴宴,马车停在范楼门前,李把式打起车帘儿,“三爷,少爷,范楼到了。”
三郎抬眸扫了一眼范楼的巨幅招牌,缓步下车,站定后转身抱小孩下车。
辰哥儿有些担心道:“爹,若范庆阳真向我道歉,辰哥儿当如何?”
宋三郎:“该如何就如何,不用顾忌太多,更无需委屈自己,错不在你,没道理他道个谦就可以在你面前理直气壮了。”
这话小孩听着提气,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地握紧了他爹的手:“ 爹,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呀?”
宋三郎握了握儿子的小手,自若笑道:“莫要担心,相信爹爹便是。”
听到自家爹如此笃定自信的语气,宋景辰瞬间底气大增。
三楼富丽堂皇的雅间之中,范盛透过窗子目光瞥见宋家父子俩 下车,转过头盯了一眼对面满脸不服气的范庆阳,沉着脸道:“爹教你的话可曾记下?”
范庆阳嚣张跋扈,却最怕范盛,只因惹怒了范盛,他娘也护不住他。真惹急了,范盛那股子恨劲儿,就跟他不是他亲生儿子似的。
范庆阳这会儿见他爹阴沉着脸,打从心里畏惧,低头闷声道:“记下了。”
……
楼下宋景辰牵着他爹的手往酒楼里走,进门后,小孩朝四下里看去,注意到一楼用餐的客人似乎并不算多,若有所思。
这会儿有酒楼伙计蹬蹬蹬从楼梯上跑下来,满脸带笑的招呼父子往三楼雅间走。
“宋大人!”
范盛提前站在雅间门口,朝着宋三郎一笑拱手。
三郎客气还礼,“范大人太过客气,折煞下官。”
俩人一笑,互相做了个请的手势,一道入席。
宋景辰眼睛眨了眨,没想到范庆阳的爹看起来竟是这般彬彬有礼之人,难道他还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三郎落座,心知今日必是一场硬仗,老狐狸伏低做小所图必大。
范盛目光落在辰哥儿身上,笑道:“想必这就是令郎了,早就听闻令郎之名,一篇“牛论”惊天下,今日一见果然是景星麟凤器宇不凡,浑不似我家这不成器的逆子,羡慕宋兄好福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