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捧场,宋景辰不好让大家失望,顺理成章地又射中几箭,最后是十箭六中!
这个成绩对华庭书院的学生们来讲已经是非常了不起,除了杨睿做到过,还从未有人做到过。
宋景辰考核完纵身下马,迎接他的是书院学生们潮水般的欢呼叫好声,有了宋景辰这颗亮瞎人眼的珠玉在前,后面哪怕杨睿射中九箭众人也都没有那般激动了。
杨睿就算是十发十中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根本没有惊喜,宋景辰才是黑马,吃瓜群众们最喜欢的戏码就是一匹黑马横空出世,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和杨睿这个多年不变的老面孔相比,当然是宋景辰更有神秘感,也更有说道。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杨睿许久不曾受到过这种冷遇了,他视线沉沉落在不远处被众人环绕的宋景辰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
时近傍晚,书院一天的课业结束,阿福又牵着小毛驴溜溜达达来接宋景辰回家,惹得旁边许观几人捂嘴儿直乐,景辰这一天过得可太“低调”了。
宋景辰挑起眼角,一本正经道:“你们笑什么,我家小黑长得多耐看,你们看它天庭饱满,眼睛又大,还是双眼皮,睫毛也很长,机灵得很呢。”
阿福深以为然,认真点点头:“少爷这话没毛病。”
许观、孔恩、谢旭:“这……”
还真说得句句都属实无法辩驳。
几人正说笑着,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杨睿那辆标志性的超宽马车辚辚驶来,势高且声重,许观眼角的余光瞥见,赶忙收拢手中缰绳,侧马避让。
那马车从几人身旁驶过,帷帘随马步晃动的间隙,杨睿的脸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
待到杨睿的马车走远,谢旭眨了眨眼朝宋景辰道:“景辰,杨睿刚才好像盯了你一眼。”
宋景辰:“盯就盯呗,我今天又不是第一次被人盯。”
旁边许观却是不无担忧地插话,“景辰,你今天抢了杨睿的风头。”
“……”
宋景辰不解,他怎么就抢杨睿的风头了,什么时候的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骑驴来的,低调得很呢。
孔恩解释道:“景辰你才刚来南州府,可能不太了解杨睿,他这人习惯被人捧着,最是不喜有人抢他风头,往年的骑射考核都是杨睿最强,今日骑射考核他虽仍是最强,但风头明显不如你,所以……”
宋景辰被孔恩的解释给逗乐了,见过霸道的,还真没见过霸道得这么变态的, 合着就是不允许别人比他强呗?
那他可得好好在南州城呆着,别离开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行。
谢旭在旁边补充一句:“尤其不能在作诗上抢他风头,后果很严重。”
宋景辰好奇挑眉:“有多严重?”
谢旭挠挠后脑勺,“我也不知道,反正听我表哥说杨睿对作诗特别痴迷,你夸他什么好都不如夸他诗做得好。”
宋景辰摸摸鼻尖,道:“那他这嗜好还挺文雅的。”
谢旭凑过大脑袋来,极是感兴趣地问道:“景辰,你诗作方面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景辰总感觉能从谢旭这小子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来,他挑了挑眼角,斜睨着谢旭:
“谢旭,你是感兴趣我诗作得怎么样,还是感兴趣我同杨睿比试作诗?”
谢旭嘿嘿乐,被旁边许观瞪他一眼,“我看你小子整天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
宋景辰笑笑没说话,吩咐阿福牵驴走人,许观和宋景辰同路,催动马匹跟上去,谢旭站在原地挠挠头,自言自语道:“我好像一不留神又说错话了。”
孔恩斜他一眼:“谢旭,景辰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人家即便是要同杨睿争个高低,也轮不到你说话,更轮不到你坐山观虎斗,也就是景辰大度不同你计较,刚才换成是杨睿,可有你好看的了。”
谢旭嘟囔:“我这不是有自知之明不往杨睿跟前凑嘛。”
孔恩没好气道:“你就真以为景辰是个没脾气的?那天在聚贤楼门口,杨睿主动邀景辰吃饭,只是因为态度强势了些,景辰就直接拒绝。
这次人家不搭理你,下次你说话再这么四五不着六试试?看景辰愿不愿意委屈自个儿忍你。”
谢旭脸儿一垮。
孔恩又道:“知道你心思单纯,没什么坏心眼,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也不是,说起来你表哥才比你大两岁,都是该成家的男人了,你可学着点儿吧。
自然我也是没资格说你什么的,这话你要觉得有理就姑且听一听,若觉得无理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了,我先走一步。”
孔恩一提缰绳策马离开,留下谢旭一人呆在原地,他确实如孔恩所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坏心思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每每表哥说他,他都觉得自己又不坏。
“人又不坏”成了他的万能挡箭牌。
……
巡抚府后宅。
书房中的桌案上燃着檀香,缕缕白烟从香炉中袅袅飘出,房间中一片安静。
杨睿坐在书案后,手间翻阅着一本《全诗宗》,一张精致的罗纹纸笺夹在书页间,杨睿的视线兀然定住,慢慢地,眉眼间带出几分缅怀。
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放在纸笺上,抚摸着那些谈不上好看,甚至有些歪扭的字迹。
可再是歪歪扭扭的字迹也遮挡不住这首诗的灵气,这是弟弟才六岁时就做出来的诗句。
多么惊才绝艳的弟弟,难以想象一个六岁的小娃娃竟然会作诗,还做得如此之好,倘若活着怕是千年一遇的大才子也说不定吧。
可惜了……
真的好可惜。
这就是天妒英才,他本来就不该属于人间的,他只是回到他该去的地方而已。
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凭什么还要纠缠着自己,杨睿的目光中阴毒与后悔交替着。
缓缓地,他一只手捏起纸笺的一角,另外一只手点燃了火引,火红的火苗倏地蹿起老高,就像当年一样,只要他的手轻轻一松,这张纸笺便会灰飞烟灭。
杨睿的手指哆嗦着,猛地一闭眼,耳边却骤然传来弟弟阴魂不散的魔音,“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杨睿咬着牙,下意识用双手捂紧耳朵,却不防那张纸笺轻飘飘从他指间脱落,杨睿猛地睁眼,手忙脚乱阻止纸张笺的坠落。
这次,他抓住了。
杨睿的鼻尖嗅到一丝淡淡熟悉的奶腥气,是他弟弟的味道,他弟弟身体不好,五六岁了,还在喝奶。
他身体那般不好,他为什么非要妒嫉一个小病秧子呢?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到原本该有的样子。
第178章
到了晚饭的时间, 一家三口用饭,桌上摆了四样小菜,炒蛋、凉拌小菜、肉丝什锦、燕窝南瓜羹,秀娘现在热衷于养生, 听人说晚上进食要清淡些才好, 便叫厨房换了菜谱, 晚上尽量不吃肉, 或是少量进食。
这些生活琐事爷俩都随着秀娘的意思,秀娘把肉丝什锦推到儿子面前,问宋景辰第一天进书院感觉怎么样。
宋景辰眨了眨眼, 道:“还好,就是同窗们都骑马或者是坐马车, 只我一人骑着驴,还挺招人注意的。”
“……”秀娘皱眉,“不是,他们南州府竟然这般富裕吗?二十多两银子一匹的马, 家家都有?”
宋景辰解释:“娘亲有所不知, 南州府是咱们朝廷的税赋重地, 每年向朝廷上缴税银两百万到三百万税银不等,漕粮约两百万石左右, 说这里是朝廷最重要的钱袋子也不为过。”
停了停,宋景辰又向秀娘解释了华庭书院的来历, 以及书院里的生源大部分都是地方大族的子弟的事实。
“啊?” 秀娘讪讪道:“这么说娘是自作聪明, 反倒叫我儿出糗了。”
宋景辰笑道:“后来儿子又找补回来了,书院里骑射考核, 我表现挺好的。”
秀娘重重点头:“没错,就是要比本事比学问, 你本事大学问好,就算是骑驴去,大伙儿也都认可你。”
宋景辰忙肯定道:“娘亲说得极是。”
宋三郎瞥了自家儿子一眼,无情拆穿他的小伎俩:
“你骑射考核表现不错,那必然是平时经常练,这下你的同窗们都知道你家里肯定是有马的,你只是今天没骑而已。”
宋景辰一捂脸,嘴里嘟囔着:“知子莫若父,什么都逃不过我爹的法眼。”
一句话逗得三郎和秀娘咯咯笑,旁边伺候的小丫鬟也抿着嘴儿偷乐,房间里其乐融融。
吃过晚饭,宋景辰陪着三郎和秀娘说了会儿话,便出了主屋,去往萧衍宗的院子。
萧衍宗人称琴、箫、画三绝,这些东西均非一日之功,宋景辰一直都在跟着学。
一开始他很是抵触,跟宋三郎闹情绪,死活不愿意学,光是一个练字就占用掉他大量时间,现下还要练习这些,还要不要人活了?
萧衍宗是个极有耐心的好师长,让他三选一,宋景辰果断选择学箫,他感觉自己占了便宜,不好好学说不过去,便学得很是认真,慢慢地,学有所成,得了其中趣味。
后面萧衍宗又引导着他学抚琴、学画画,很多东西其实是一通百通的,现下宋景辰在琴棋书画上算是皆有小成。
夜色泼染窗棂,一盏明灯,两杯清茶,师徒俩相对而坐,箫衍宗抚琴,宋景辰弄箫。
吹箫对呼吸的控制要求很高,需得平心静气才能吹出那种空灵悠远的意境来。
一呼一吸之间,控制不好则容易失了稳重。控制太过,发出的声音又会拘禁,没了松弛绵长的韵味。
古琴与洞箫相得益彰,同一首曲子萧衍宗演绎出来的是闲云野鹤逛幽穹的淡然,宋景辰则是少年白马轻裘仗剑天涯的肆意。
主屋里,秀娘正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涂抹着京城孙记香粉铺新出的三花玉肌膏,听见动静,自言自语道:“咱儿吹得还挺怪好听。”
宋三郎接口道:“嗯,是进步不小,现在能够不动声色的控制住轻重缓急了。”
秀娘又道:“这以后辰哥儿娶了娘子,小俩口没事儿抚琴弄箫的,多好。”
宋三郎就笑。
秀娘嗔他一眼,“你笑什么,咱们把儿子养得这般好,可得给他找一个般配的。”
宋三郎放下手中书卷,抬眸笑道:“那你说,什么才叫般配?”
秀娘道:“自然是品貌、家世、才学与我们辰哥儿都相当的。”
宋三郎道:“现在他年纪还小,说这些为时尚早。”
闻言,秀娘忽地抿嘴儿一笑,招呼宋三郎过来,附在三郎耳边轻声嘀咕几句。
宋三郎面色古怪,半晌道:“这原本就是正常,男子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有这种情况,叫知夏勤换洗着些就是了。”
秀娘道:“知夏是个妥帖的,我就是拿不准要不要给辰哥儿安排两个小丫头一块儿伺候着,这一个人一个说法,有的说憋着不好,有的又说太早也不好。
这小孩子年轻气盛的,一旦开了头儿,你那管得住他,咱儿又长得这般好,性子也好,他肯放过人家,人家说不定还舍不得放过他呢,可愁死我了。”
大家族里的公子少爷身边大都有帮助通晓人事的小丫头,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秀娘既不想让儿子委屈憋着,又担心小狐狸精缠着儿子对儿子不利,还担心小孩子不知道节制对身体不好。
宋三郎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秀娘这心操的。
顿了顿,宋三郎哭笑不得道:“你是想太多,这就如同孩子长大了要变声一样,只代表他长大了,但长大了不代表就必须要做些什么,顺其自然就好,你儿不是个会委屈自个儿的,他若需要自然会向你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