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更希望你可以抽出一些时间给你的家人,亦给你自己,你懂吗?”
马良一听这话,哭了,喃喃道:“少爷是嫌马良老了吗?”
宋景辰摇头:“你比我爹爹还年轻些,三十多岁,正是当打之年,何谈一个老字。”
“那少爷是嫌马良做事不中用?”
“你若做事不中用,谁还敢说行。”
这让马良实在糊涂了,“可是,少爷您说着话的意思……?”
宋景辰拍拍他肩膀,请他坐下,笑道:“你看看你,我说的句句都是表面意思,你却这般惶惶然胡思乱想,这说明什么?”
马良麻愣地抬头:“说明什么?”
宋景辰直起身子扬声道:“这说明你马良一直在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担心你大总管的位置被取代。
正因为你担心自己被取代,你便会有意无意压着那些能干的后生不让他们出头,有意无意提拔任用那些平庸听话之辈,有意无意扫除异己,有意无意牺牲商行的利益来保住你自己的地位——
马良,我说的是与不是,可有冤枉你?”
宋景辰咄咄逼人,每说一句话马良的脸色便变白一分,等到最后听到景辰的灵魂质问,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陡然被抽去了筋骨,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宋景辰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道:“马良,将心比心,今日若你我易地而处,我亦会做出同你一样的选择。
你为这商行没日没夜的忙碌,付出了你一生之心血,你舍不得乃是人之常情,你担心被替代亦是人之常情,错不在你,错在我们宋家。”
马良怔怔地抬起头,前几句他听懂了,后面一句没明白,东家怎么会有错呢?”
宋景辰看着他,认真道:“是宋家没有给你足够的保障,才会使你有如此多的恐惧,所以我决定拟定新的商行章程。
你对商行的贡献毋庸置疑,这商行理应当有你一份,无论你将来在不在商行,这一份始终都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你若没有了,那便由你的后人继承。除非你的后人卖掉这份分红的权力,否则只要商行不倒,这份分红一直都姓马……”
宋景辰将现代的股份制度加以调整化用,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讲给马良听。
马良本就脑子转得快,几乎是瞬间就领会了宋景辰的思想,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东家?
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这样做过。
宋景辰目光直视着他,“马良,三年之后,你信不信咱们商行的规模要比现在翻十倍。”
少年的豪气,少年的魄力,少年目光中的自信与笃定让马良为之深深动容——
似是这般激励人的法子,没有人不会为了商行拼命干,为商行干,就是为自己干!
马良站起身朝着景辰深深一揖,“马良愿追随少爷鞍前马后。”
上次运作摇光坊的过程中,宋景辰发现下面一名小管事颇为有想法,便夸了几句,后面便再也没见过那名小管事的身影,他当时还特意问了马良一句,马良说是对方生病了。
宋景辰当时也没多想,不成想后面他陪着秀娘去大相国寺烧香还愿,却是正巧碰见那名小管事在大相国寺外面陪着他父亲卖香烛,他问对方身体可有好些,把对方问得一头雾水。
后来询问之下才知道那名管事并未生病,是马管事体谅他最近一段时间非辛苦特意放他几天假。
这名管事言语间对马管事那叫一个崇拜、尊敬外加维护,一个劲儿说是他自己的错,马管事是为了他才说慌,求少东家不要怪罪马管事。
宋景辰还能说什么。
后面宋景辰做了一番调查,不得不说马管事为了商行确实兢兢业业没有半点含糊,可同样的,他在铲除异己,排挤新人上也玩儿得很溜。
这才有了宋景辰今日一番敲打。
自私是人性,驭人者善用人性而非对抗。
若说在这之前马良对宋景辰是佩服,那么现在便是又敬又畏又爱,心悦诚服。
敲打过后,宋景辰问马良关于施楼之事。
马良便将打听的过程与打听到的结果对景辰据实以告,最后道:“少爷,这风水之事玄之又玄,不过依照经验,大伙儿都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宋景辰乐了,“马良,照你这么说,那皇城不知道易了多少次主,为何没人敢说它风水不好?”
“这,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相提并论?无非是人奈何不了皇城,却奈何得了一座小小的酒楼,欺软怕硬人之本性而已。”
这话说的,马良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少爷这般云淡风轻的从容淡定,倒让他一下有了点主心骨,对那玄之又玄的风水之说少了几分敬畏。
他就听自家少爷又道:“我可不管他这风水那风水,少爷我自己就是最好的风水,这酒楼我要定了。”
见宋景辰主意已定,马良也不含糊,干脆道:“属下这就去叫人将这酒楼不吉利之事散播出去,届时无人接受,咱们抄个最底价。
“不可!”宋景辰抬手制止。
马良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老脸一红,也是他刚才太急于表现,一时未及多想便说了出来。
他忙道:“少爷,是马良心急了,生意人当诚信为本,无论对谁。
咱们坑了施国公便等于是在众人眼中树立了不诚信的榜样,以后谁还敢同咱们商行合作,马良失言。”
宋景辰笑了笑没有多说,马良说的只是其一。
其二,那施国公岂是个吃素的?吃这么大亏必定要疯狂报复,不是找酒楼的麻烦便是在朝廷上找哥哥的麻烦。
宋家倒不是怕他找麻烦,只是宋家要占领道德的制高点。
马良道:“属下这就下去筹备银子,吃下施楼不是个小数目。”
宋景辰:“不止施楼,施楼周边的几个铺子看能不能谈下来,价钱让他们开,我要将这楼重新整修扩建。”
马良应下。
宋景辰打了个哈欠,“你去吧,我睡会儿。”
马良告退,心里对少爷的心大佩服得紧:好家伙,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出来宋府,马良再难掩饰兴奋之情,用力握了握拳头,幸福地想要原地转圈——
他是商行的主人了,真正的主人!就算有朝一日他干不动了被人所替代,商行却永远有属于他的那份分红。
想想商行里一年的收益,再想想自己能得到的,马良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景辰少爷就是最好的风水,一点没错!
施家人一面对外放出消息要卖掉施楼,一面暗搓搓找拖,目的就是要将施楼的价格炒热炒高,然后甩给宋景辰这冤大头。
宋景茂一直留意着施楼的动静,见施国公玩这种手段,担心弟弟会吃亏,过来找景辰。
这会儿宋景辰正舒舒坦坦地半躺在逍遥椅里吃冰酪。天气热了他就稀罕这个,一口下去冰冰凉,浑身的汗毛孔都觉舒爽。
站在逍遥椅旁边,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四五岁,正努力举着勺子往宋景辰嘴巴里喂冰酪,“舅舅,大灰狼可太坏了。”
“是啊,坏人的脸上可不会写着坏人两个大字,小囡囡要学会自己分辨。”
“可是舅舅,好人的脸上也没有写着好人呀,那我该怎么分辨呢?”小囡囡歪着头苦恼道。
宋景辰扬了扬下巴:“来,再喂舅舅一口就告诉你。”
小囡囡撅着嘴巴道:“舅舅比小肥猪还能吃。”
“小坏蛋你说什么呢,敢拿舅舅和小肥猪比,反了是不是?”宋景辰佯装凶巴巴,轻轻捏住囡囡的小鼻子。
小囡囡一点都不怕他,咯咯笑道:“小肥猪才比不过舅舅,舅舅比小肥猪长得好看,舅舅比小肥猪爱干净,舅舅还比小肥猪会写字,舅舅还比……”
“停停停,舅舅谢谢你。”
“舅舅不必客气。”
“平瑞!平瑞!你快把这丫头给我姐姐送回去,一刻钟也消受不起。”宋景辰捂着耳朵朝外间喊。
小囡囡却拿小手指头戳着自己的小脸蛋道:“舅舅羞羞,还要囡囡喂你,我要告诉娘亲,还要告诉外公外婆,还有告诉大舅舅、二舅舅……”
宋景辰:“好啊,你去告诉吧,下次你可别想来舅舅这儿听故事。”
“舅舅,我不说了。”小孩立即抓住舅舅的手服软儿。
“不说了?不说了就乖乖跟平瑞回去睡觉。”
“不要!囡囡不困。”小丫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她还想听舅舅讲故事。
宋景辰摸摸她小脑瓜,“囡囡乖,你不困,舅舅却困了,囡囡是孝顺乖娃,该不该体谅舅舅,心疼舅舅,嗯?”
小孩被强行戴了顶高帽子,却很喜欢这样的高帽子,只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被平瑞拉着走了。
一步三回头的可怜劲儿,看得宋景辰直想笑。
可怜归可怜,但他可不愿意看小孩子,小孩子什么的,还是别人带着更可爱些。
不过小侄女从当初自我封闭到不肯讲话,到现在都学会顶嘴了,宋景辰是真心为孩子的变化高兴。
打发走这小祖宗,宋景辰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准备躺床上补个觉,昨天晚上捣鼓那实验,搞到快天明才成功,他困。
他正要躺下,景茂的声音便在外头响起,“辰哥儿,大哥方便进去么。”
“进来吧哥。”
宋景茂一挑竹帘进屋来,见弟弟模样,道:“是午睡才起还是正要睡?”
“刚才小囡囡在这儿缠着我陪她玩,才刚把这祖宗哄走,正想睡会儿哥你就来了。”
“以为你这会儿起来了呢,是大哥的不是。”
见弟弟眼下淡淡的疲惫,宋景茂关心道:“昨晚没睡好么?”
“嗯。”景辰随口道:“昨晚折腾到凌晨才睡,这会儿还腰酸背痛呢。”
宋景茂立即敏感地抓住关键字眼——折腾,腰酸背痛。
还是没看住吗?
平瑞,平瑞,要你有何用!
宋景茂咬着牙根在心里默念这俩字儿,把平瑞走了一遍十大酷刑。
宋景辰见大哥脸色突然间难看,忙关心道:“大哥,你怎么了,是有那不舒服吗?”
宋景茂调整好情绪,他抬眸笑道:“大哥无事,倒是你——”
宋景茂抿了抿唇,道:“倒是你,做什么折腾了一宿。”
宋景辰神秘一笑,“哥,我昨晚上折腾一宿捣鼓出来个好东西,给你看看。”
宋景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