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辰在门口站定,一双顾盼生辉的星眸朝着屋内扫视一眼——
众人就见他双手一拱,含笑道:“宋某来迟了,不知现下叫价几何, 宋某愿意在此基础上加价一万两。”
哗啦!
滤镜碎一地, 刚才一定是眼花了, 哪来的仙气?哪来的仙气?
分明是一股子豪横的败家子气!
宋景辰这话一落地,屋内的气氛顿时就微妙了。
看热闹的继续看热闹, 买下施楼的李掌柜下意识拍拍胸口,幸好刚才这祖宗没来:开口就是一万两的往上加价, 这货是真不把银子当银子呀。
对面施志平瞬间感觉自己损失几百万两银子, 憋得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
杨睿陪在表哥施志平身边,自始至终神情淡淡。
在他看来, 人只有在不确定时才会信所谓鬼神风水之说,外公老了, 比起博一个更好的前途,他更愿意守住现有的一切。
宋景辰的目光与他对上,又自然而然地移开。
杨睿却开口道:“宋公子来晚了,这位李掌贵已经买下施楼。”语毕,他抬手一指,朝着人群中的李掌柜道:“李掌柜出价一百六十五万三千六百两。”
宋景辰反应多快,立即听出杨睿的话外音,敢情这帮人叫价到最后竟然是一百两、一百两往上加的,不然不可能出现六百两这个数字。
这足以说明,在场诸人均是能吃得下就吃,吃不下也不会硬吃,换句话说没有一个是抱着势在必得之心来的。
估计还是考虑这施楼回本时间漫长,不确定因素也多,不值得放手一博。
心中有数,宋景辰朝着那位李掌柜扬唇一笑:“李掌柜久仰。”
“不敢当,老朽才是久仰宋公子大名。”李掌柜抱拳回礼。
宋景辰也不绕圈子,直接了当道:“实不相瞒,在下先前与人打了赌,丢不起人。这酒楼多少钱卖李掌柜直接开个价吧。”
李掌柜:“啊?这……”
旁边众人:“啊这?……”
怎么觉得你小子挺丢得起人呢,好家伙,翻箱倒柜把你家里睡觉的床都拖去当铺里卖了,这事难道不比你打赌输了更丢人?
李掌柜瞅宋景辰这豪横劲儿,他还真想一倒手就赚个盆满钵满,但他哪敢,旁边施志平可还看着呢。
李掌柜不由偷偷瞟了一眼施志平青白交加的憋气脸,却听宋景辰扬声道:“你看他干嘛,你还怕施家找你麻烦不成?”
李掌柜同施志平不由齐齐瞪向宋景辰:有你说话这般直接的吗?
宋景辰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找你麻烦对施家名声不好,放心吧,施国公他老人家和我一样丢不起这人,还是你认为施国公他老人家的名声是可以用银钱来衡量的?”
不等李掌柜开口,宋景辰突然道:“李掌柜可知我今日为何跚跚跚来迟?”
李掌柜眨了眨眼,有些为难道:“老朽听说小宋公子好像是没凑够银钱。”
“嗤——”宋景辰轻蔑一笑,“我宋景辰什么时候缺过银子,我便是要座金山我爹也想办法给我搬来,不过是我家里找了人看了风水,死活不同意我买。”
“看风水?”
李掌柜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慢慢地,脸色难看起来。不怕人说就怕人引导,李掌柜一下子就想到了这酒楼的前两任主人,还有这施家为什么要卖酒楼。
施家对外说是不善经营酒楼,想转行做其他,这种敷衍之词本来也没人信,不过是看酒楼的价位实在合适,再加上相信酒楼到了自己手里必将会发扬光大。
他想到了所有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风水,不是他不重视风水,有哪个开酒楼的会不重视风水,是他全不会去想施楼会风水不好。
首先萧家人当初建这么大一酒楼不会不请风水大师来看,其次要知道这楼在萧家手里、范家手里,以及现在的施家手里都是赚钱的。
可事实就是赚钱是真赚钱了,但最后两家的下场都不咋地,等于是赚来的又都还回去了不说,下场还不大好。
李掌柜心里发毛,不由道:“那风水先生如何说?”
宋景辰:“财气冲天,亦煞气冲天,唯大仁大德大才大运之人方可驾驭。”
宋景辰这话其实说得很中肯,并未一味说这楼不好,只说这楼不好整,不然你看看萧家,再看看范家,再想想施家为何要卖。
你要信财气冲天,那你就留着;你若心里犯嘀咕担心煞气,不如卖给真正懂它价值之人。
李掌柜自认比不上萧家、范家、施家更有福气,他苦笑道:“那公子为何坚持要买?”
宋景辰理所当然道:“因为本公子命里亦是煞气冲天亦福气冲天,这楼本来就在等我。
还有,本公子不信风水不信命,本公子只信自己。”
少年这最后一句话豪气冲天,让人不由为之动容。
思忖一番,李掌柜朝宋景辰一拱手,“宋公子豪气,李某佩服。李某今年五十有六,拼搏半生,如今年纪大了,便是有天大的机缘等着,也比不上安度晚年对李某重要。
李某自忖非大气运者,愿意成人之美,原价卖与宋公子。”
宋景辰却摆手道:“不可,我们宋家商行做生意讲究公平,李掌柜仅用一百六十五万两银子买下这楼是凭本事,我却有强买之嫌。
这样吧,我给你加二十万两,这两十万两我可以当场给你现银,亦可以给你折算成股,李掌柜每年可领分红,或是不想领了随时将本金一并取出。”
宋景辰这般做派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宋景辰的人品与施家的人品简直高下立判。
施家人明明知道这楼有猫腻,却隐瞒想要卖高价。
宋景辰不但据实以告酒楼利弊让你自己做主,更是不沾人便宜,非但不沾人便宜,还出手豪气大方,那可是二十万两啊!
李掌柜看宋景辰这番做派魄力,又想到少年那句“我只信我自己”。再想想人家虽然狂,可在他的运作下摇光坊它确实赚得盆满钵满。
让人钦佩的是就在摇光坊赚钱赚得让所有人眼热之时,这小子跑去自首,自己给自己定罪,只因他察觉到这垄断之举对天下百姓不利,对天下的小商户不利。
如此有魄力又有底线有担当之人,他才仅仅十六岁,人家后面还站着权臣爹,宠臣哥,外加皇帝亦是对他喜爱有加,自己为何不结交呢?
李掌柜哈哈一笑道:“老朽看好宋公子,愿意将这二十万银子入股。”
李掌柜一带头,其他人也都不傻,买下萧楼是每个生意人的梦想,如今虽说梦想不能成真,可如李掌柜这般买个盼头也可以呀。
反正这楼赚钱是实打实的,犯煞也只会犯到小宋公子身上,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帮老狐狸心里的帐算得门儿清,对他们来说其实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银子是桥梁,可以同宋家挂上关系,平时你想送人家还不要呢。既然今日对方开了这个口,还不趁火打劫等什么。
一众京城有头有脸的商界大佬,一个个脸上褶子开了花,对着宋景辰露出狼外婆般的热切笑容。
宋景辰见这帮老狐狸个个都上了钩,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巴不得这些人与自己合作,酒楼有了这些人的股份,都不用自己说,这些人就会免费为酒楼卖力。
再者他以后要与这些人合作的机会多着呢,先搭上关系慢慢经营着。
此情此景落在施志平眼里,想杀了宋景辰的心都有。他想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甩袖子走人就是,但却不能。
显得他们施家恼羞成怒一般,不正中宋景辰的下怀,平白让人看笑话。
施志平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作为场中尴尬的存在杵着。
宋景辰这边忙得不亦乐乎,跟在他身后的马良心里只有一个大写的“服”字。
自家少爷这番简直神仙操作,你施家不是要针对我吗,对不起,咱偏不按你的套路出牌,压根就不给你针对的机会。
买下施楼总共是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众人入股八十万两,宋景辰自己凑了八十万两,还差二十万两银子没着落。
众人不由瞪大眼看景辰:合着你小子刚才那般豪横的喊价,其实身上就只带了区区八十万两!
宋景辰的底牌都亮出来了,这他们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他们这些人早就在人家的算计之中,甚至人家“姗姗来迟”也是在等待时机。
被算计归被算计,这些人却毫无怨言。无他,因为现在他们跟宋景辰是一伙儿的,宋景辰这般有脑子,他们何愁酒楼生意不火爆。
说不得开个大的,就像当时的摇光坊那般牛气!
众人正想着二十万两也好凑,不行就多入些股呗。正这时,门外噔!噔!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却是郭午气喘嘘嘘地跑上楼来,他本来就胖,正晌午天气还热,跑得满脸满手都是汗。
宋景辰忙上前帮他擦了擦脸上汗道:“出了什么事儿,叫你急成这样。”
“我,我……我刚刚又凑了五万两给你送来,怕,怕耽误事儿。”
宋景辰气得捶他一拳,“我在你心里就这般愚蠢,带不够银子我来这儿干嘛,自取其辱吗?”
众人:“……”
你银票藏哪儿了?我们怎么没瞅见。
众人就见宋景辰从容地自桌上取了一根干净的、没有使用过的木筷。
“???”众人好奇地瞅他。
就见宋景辰慢条斯理地将木筷别进发髻,顺手将头上的簪子干脆利落地抽出来,豪横地往桌上一放,“这根虎纹玳瑁簪子价值五万两,只多不少,是我爹请珠宝匠师鲁师傅亲手打造。”
众人不由齐齐侧目——玳瑁,号称宝石中的妖孽,宋景辰这只簪子黑亮中透出暗红,乃是年代最久远,也最为纯血的玄武龟身上背甲鳞片所制。
这些背甲每一片的花纹都独一无,便是皇宫中都不见得有几件这样稀罕的宝贝,再加上鲁大师出手,确实值五万两,只多不少。
宋景辰继续凑钱,他又把腰间的玉佩摘下来,“这玉佩亦是鲁师傅亲手打造,籽料出自南越国,我爹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价值三万两。”
玉璧琼据双鱼佩,极品帝王绿翡翠,温润柔和,色泽浓郁,光线下宛如翠绿流淌,这么大个儿的帝王绿翡翠,的确是可遇不可求。嗯,三万两没有多要。
接着,宋景辰又将拇指上的羊脂玉板纸褪下,“我爹送我的生辰礼物,玉扳指一万两。”
这玉扳指晶莹洁白、细腻滋润、是状如凝脂般的顶级软玉,值!
你爷头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上缺宋三郎这么个好爹,下缺宋景辰这样的大儿。
众人羡慕嫉妒恨,愤愤不平之余,替宋景辰算了一笔帐。
别急,捋捋啊。五加三等于八,八再加二等于十,十就算加上郭午送来的五万两也才十五万两,那还差着五万两呢?
众人不由齐齐看向宋景辰。
宋景辰亦扫视众人,笑道:“诸位稍安勿躁,我还有一样好东西。”
第228章
言毕, 宋景辰朝身后马良递了个眼色,马良会意,转身出去安排。
众人拭目以待中,马良很快回屋来, 比之出去时手里多了个平平无奇的竹篮子。
唰!一众好奇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这似平平无奇, 内里不知有何玄机的竹篮上, 就连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施平志也不由侧目。
他倒想看看这破篮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竟然敢言价值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