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一出口,俩人开战。
杨睿确实高手,比冯仑水平更高,冯仑是为应酬而做,划得是人情世故;杨睿为乐趣而玩,享受游戏本身。
杨睿占了大便宜,因为景辰刚才一番大战,尤其是同冯仑那一场,其实很消耗精力。
杨睿看着宋景辰娴熟地变幻左手,他可以非常确定一件事,宋景辰也是个左撇子,他心中微微走神,但很快收回心思,认真应对。
他本就占了大便宜,规则又是他提出的,他本也没想着赢景辰,赢了景辰,输了名声,何必呢。
出个头,顺便为景辰锦上添花一把就是了。
杨睿同冯仑的想法一样,划划水算了。
实际上左右交替出手很容易出现混乱,平日里他的打法都是速战速决,不成想现下他想速战速决,景辰完全不给他速战速决的机会。
论身体协调性,他哪里是景辰的对手。反过来是宋景辰不想让他太过难堪,陪着他划了半天水,最后小胜。
杨睿忍不住想:景辰什么都好,仿佛老天爷把所有的好都给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可景辰有一个致命的不好——那便是容易共情他人。
这会让他变得心软,成为他做事的羁绊,冯仑也好,赵敬渊也好,还有他那个大哥也好,都具备做大事的必要条件——该做人时做人,必要时不做人。
唯有景辰,他做事的底线太高了,这会成为他的桎梏。
景辰问杨睿选择喝酒还是真心话大冒险,一桌子人,杨睿全都不放在眼里,宋景辰是例外,所以他笑呵呵道:
“景辰,你赢了,你说了算,你想罚我酒喝,还是罚我说真心话,我悉听尊便。”
宋景辰笑道:“那便乐呵一下,真心话吧。”
杨睿点头,“你问。”
宋景辰:“你一生之中最后悔之事是什么”
杨睿闻言微震,垂眸,半晌后抬起头来,对上景辰清澈明亮的眼睛后,他缓缓道:“我最后悔之事便是带着我年幼的弟弟去河边玩耍。”
在坐众人都知道杨睿是独子,他这句话代表的意义不言自明,众人不由微微唏嘘,宋景辰亦是意外,有些抱歉地笑笑。
杨睿也笑:“过去好多年了。”
……
宴会厅里正热闹,家里管家一脸激动地跑进来报信儿,说是皇宫里来人宣旨,是为家里老太太封诰命的圣旨!
大夏朝不轻易封诰命,全京城的诰命夫人加起来也不过十指之数,另外,皇帝虽不轻易封诰命,可一旦获封,诰命夫人所享有的特权是非常多的。
所以这当真是天大的喜事。
宋三郎一面令人去后院通知老太太,一面命人摆香案准备接旨。
消息传到后院,老太太倒是没什么,诰命不诰命的,她还能活多少年,家里儿孙们都平平安安才是她最大的知足。
老太太淡定,秀娘、王氏、姜氏几个妯娌可淡定不起来,激动得跟什么是的,封了诰命夫人,以后在贵妇圈里可以横着走,到那家去都得是坐上宾,且还能替人主事,再是荣耀不过。
在场之人无论羡慕妒忌,都一脸欢喜地上前给老太太道喜,老太太谢过,带众人去前院接旨。
不多时,前厅后院包括偏院众人齐齐跪下,在香案前听宣,苏公公看了众人一眼,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前面无非是一些歌功颂德的官方套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老太太被皇帝封了二品诰命!
众人谢恩,老太太则恭恭敬敬接过圣旨,苏公公亲手将老太太搀扶起来,笑呵呵同老太太道喜,“老夫人,给您贺喜了。”
苏全不是第一次来,他是宋家的常客,老太太自然知道他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身份贵重,不敢怠慢,忙回礼谢过。
苏公公又令人端上来二品诰命夫人的头冠礼服,并一柄玉如意,一根两百年份人参,说是陛下同皇后娘娘赐下的寿礼。
可以说赵鸿煊是给足了宋家人面子,老太太六十六岁寿辰,在众人见证之下被封诰命自然比平日里更加风光无限,且又由皇帝最信任的贴身大太监亲自过来宣旨,其中看重之意不言自明。
尤其苏公公对宋家人的态度,甚至隐隐透着些许巴结之意,要知道平日里都是别人巴结他这个御前大太监,何曾见过他对别人假以辞色?
宋三郎同宋景茂叔侄二人在皇帝心中地位可见一斑,一众官场老狐狸们不由暗自思量,
他们只猜对了一半,赵鸿煊对宋三郎同宋景茂有重要亦有提防,他最喜爱的是宋景辰,既能为他所用,又单纯无害,不会对他的皇位有什么威胁。
所以,满朝文武皆为工具人,赵鸿煊也就对宋景辰有些感情,不过帝王的那点好感对比他的残酷不值一提。
苏公公讨了杯寿酒,回宫复命,他一走这寿宴又热闹起来。
有了刚才这出,景辰同景睿更加成为丈母娘眼中的香饽饽,便是韩夫人也不端着了,主动夸起宋景睿来。
这倒让老太太吃了一下惊,她万万没想到韩夫人中意的竟然不是景辰而是景睿!!!
还可真是的,宋二郎敢想,韩夫人敢应,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中自有天意?
老太太吃惊,姜氏也是万万想不到自家儿子竟然能入了韩夫人的眼,且还是人家先提出来的,欢喜之余,她不得不承认自家男人不靠谱中透着点靠谱。
旁边秀娘完全是不敢置信的眼神:我家景辰有什么不好,让你不选我儿选景睿?!
可她的震惊不敢相信还没缓过来劲来,便又听见张夫人亦向老太太表示了对宋景睿的“关心”。
不止是张夫人,还有好几位夫人都表现出对宋景睿的兴趣,反正只是“随口一夸”,又不是提亲,韩家能表示对宋景睿的兴趣,别人家也能,单看宋家更中意哪家了。
与宋家联姻的意义重大,这种事情上谁也不肯让,再说了宋景睿确实也是良配,宋家又不纳妾,如此好事凭什么要拱手让人。
秀娘感觉自己整个头都是晕晕的,她完全无法接受:“不是?这些人都怎么了,景辰哪点比不上景睿?”
秀娘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这不正常。
第260章
老太太的寿宴一直热闹到夜里入定时分, 众人才渐渐散去。
灯火通明的庭院一下子安静下来,不觉时间也慢了些似的,景辰送韩骏他们回来,步上台阶挑门帘进屋, 一抬头, 自家老爹正在屋里坐着呢。
知夏不在, 平瑞同阿福也不见鬼影子, 就只他爹一人端端正正坐在外屋正中的太师椅上。
宋景辰瞬间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父亲大人怎么看都像是要升堂问罪的架势。
宋景辰心里打鼓,脸上笑容灿烂, “这么晚,爹怎么过来了。”
宋三郎扫了他一眼, 亦不绕圈子,直接道:“三十六计,我儿倒是给爹安排的明明白白。”
宋景辰脸一红。
宋三郎继续道:“阳奉阴违,瞒天过海, 攻心为上, 还有什么来着?”
宋景辰忙跨前一步, 伸手拎起桌上茶壶,替自家怒火中的老爹续上茶水, 顺便一屁股坐他爹对面,又顺手给自己倒上一杯, “爹, 我那是逗韩骏玩儿呢。”
宋三郎侧首睨了他一眼,“恨不能站桌子上与人划拳, 张口便是春梦,我儿懂得挺多。”
宋景辰咽了口唾沫, 讷讷道:“爹,我就说着玩儿玩儿……您别生气,我不是……”
宋三郎冷笑着打断他,“你不是什么?还不肯同爹说实话么?”
宋三郎的脸色骤然拉了下来,“宋景辰,你给爹跪下!”
“爹……你说什么?”宋景辰没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宋三郎视线落在景辰身上,平静的目光下是不容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声音不带一丝曲折地——
“爹叫你跪下。”
宋景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来,他简直怀疑眼前换了个爹。
宋三郎目光里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宋景辰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坐着不肯动,又气又屈地咬着嘴唇,脸上露出屈辱来。
长这么大,也就幼时被罚过一次跪,现在他都大小伙子同他爹一般高了,你说让跪就跪,他自尊心哪受得了。
见景辰坐着不动。
宋三郎勾了勾嘴角儿,讥讽道:“你这是委屈了?感到屈辱了?”
“我儿不是一向都喜欢委屈求全的吗?怎地跟爹面前又知道要脸面了?”
“在你祖母的宴会上装痴卖傻,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还是觉得你自己很高尚?
赵敬渊是什么人,用得着你去保全他?
景睿没你帮忙娶不上媳妇是吗?用得着你贬低自己衬托人家?
宋景辰,你想做普渡众生的菩萨吗?
你是修炼了千年还是万年?你何德何能可以负担起他人因果,嗯?”
宋景辰从未听他爹说过如此之重的话。
不光重,是真难听。
景辰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往地板上砸。
宋三郎掏出帕子替他擦眼泪,宋景辰小脖儿一梗,别开头。
宋三郎干脆收起帕子看着他哭。
哭了一会儿,宋景辰不哭了,劈手从他爹手上夺过帕子,自己给自己擦泪儿。
宋三郎瞅着他,“你啊,你就只欺负你爹,为了别人委屈求全,在你爹面前受不得半点委屈。
爹还没怎么着呢,说你两句重话,你便哭成这样,羞也不羞。”
一句话让宋景辰绷不住了,一头扎在宋三郎肩窝里闷声掉眼泪,他爹是为他好,他怎会听不出来呢。
宋三郎一下一下摸着儿子的头,任他哭任他发泄。
他自己养大的儿子他自己最了解。
儿子心地善良,可这善良里却隐藏着不该有的妇人之仁。
人家伤害他,他知道以牙还牙: 可人家若是对他好,他就把握不住分寸了。
待到景辰情绪稳定下来,宋三郎亲自在水盆里拧了湿巾,递给儿子,叫他擦脸。
这么大人了还在爹面前哭鼻子,宋景辰扭扭捏捏,有点不好意思。
宋三郎拍拍他手,笑道:“你是爹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在爹心里没人可以比你更高贵。
——没、有、人,你明白吗?”
宋景辰低着脑袋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