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郎又道:“便是天王老子也一样,爹不管他是谁,都不准你为了他人而委屈自己。
你敢委屈你自己,人家就能变本加厉委屈你,自己的亲人亦是一样,你二伯爱子心切,那是他的立场他的问题,不是你的立场,更不是你要解决的问题!
明白?”
宋景辰先是点头,而后抬起头来,眨眨眼道:“那若是您儿媳委屈我呢?”
宋三郎:“……”
宋景辰破涕闷笑:“言传身教,爹怎样做,辰哥儿便以爹为榜样。”
宋三郎敲他头,“男人的强硬不是对着女人,让一让自己的娘子并不丢人,亦不叫委屈,家和方能万事兴。”
宋景辰用力点头:“儿子受教了。”
“好了,时候不早,你早些歇下,爹回房了。”
宋景辰却一把拽住他袖子,“我睡着了您再走,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宋三郎忍不住一捂额头,他好像是有些太过娇惯儿子了,让他养成这般爱撒娇的毛病。
宋三郎把袖一拂,没甩开。
宋三郎训斥:“你多大个人了,还要你爹陪着你睡?”
宋景辰湿漉漉的眼睛瞅着他爹:“我想和爹说说话,半年多没见您,心里有好些个话想说。”
宋三郎:“有什么话明日再同爹说。”
宋景辰不依:“可我今天就想同爹说。”
宋三郎没招儿,只得陪着儿子进卧房,搬了把几凳过来,坐儿子床头。
宋景辰道:“爹,我嗓子有点不舒服。”
宋三郎去给他倒水。
宋景辰问他:“爹,你放蜂蜜了没?”
一句“放蜂蜜了没”,直接给宋三郎送到了十年前。
那时儿子喜欢喝糖水,每天晚上都要喝蜂蜜水,喝完了就满足得不得了,闭着眼睛,吧唧着小嘴儿甜甜道:“爹,我长大了也喂爹蜂蜜水喝。”
一晃十年过去,儿子长大了,结果还得是老子端给儿子喝。
宋三郎又端着水去找知夏要蜂蜜,把自家爹指使的团团转,宋景辰心里那口气儿总算是顺了。
喝完蜂蜜水,宋景辰突然道:“爹,若是将来您孙儿委屈我,您站儿子还是站孙子。”
宋三郎嘴角抽搐,一甩袖子道:“有了再说。”
宋景辰抿嘴儿一乐,钻进暖融融的被窝里。
他今日起得早,一天又忙乎闹哄,没跟宋三郎说两句话,脑袋一歪便睡着了。
宋三郎替他整理好床铺,又将头上的簪子抽出来放桌上,看了睡得香甜的儿子一眼,摸了摸头,无奈苦笑。
他岂能看不出儿子故意指使他呢。
只是他实在拒绝不了。
宋三郎从景辰房间出来,回到卧房时已是夜里亥时许,秀娘仍没睡呢,正等着他。
三郎脱下外袍顺手递给旁边小丫鬟,朝秀娘道:“怎地还不睡呢。”
秀娘本就心情不好,见宋三郎这个时辰才回来,语气里不由带了嗔怨,
“还说我呢,你怎这个时辰才回,客人不是早就送走了么。”
三郎边净手边道:“去辰哥儿屋里聊点事情。”
不提儿子还好,一提儿子秀娘的火气又上来了,当下便把今儿下午一众人都去打听景睿,却无人打听景辰的事同三郎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秀娘自己竟委屈地含了眼泪,她道“三郎你说说,不是我这当娘的要自卖自夸,咱辰哥儿除了调皮些,有哪点比不上景睿了,要她们这般对我们。”
宋三郎:“……”
宋三郎:“此事说来话长。”
秀娘气鼓鼓道:“那你便长话短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要气死我了。”
宋三郎把辰哥儿亲事的困境给秀娘分析了一遍。
秀娘傻眼了:“!!!”
秀娘:“这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岂能是那种人!”
宋三郎安慰她:“好了,倒也不必理会他人所想,辰哥儿值得最好的女子。”
秀娘:“说得容易,到哪里去给他找最好的。”
“缘分到了自然会有。”
“你那是自我安慰。”
“不然怎样,人家没人看上辰哥儿,我们儿子也不能上杆子求吧。”
“全都是些有眼无珠的。”秀娘用力拉扯被角。
宋三郎在她旁边躺下,“确实眼皮子浅。”
秀娘咬牙道:“赶明儿我有了儿媳妇,我偏要往死里疼她,好叫那些人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宋三郎:“嗯,做咱们家的儿媳就有一样要发些愁?”
秀娘瞪过来:“发什么愁?”
宋三郎:“发愁银子太多该怎么花。”
秀娘扑哧乐了:“说得我都羡慕辰哥儿媳妇了。”
“时候不早,快睡吧。”宋三郎落下床帐。
秀娘刚躺下又坐起来,“哎呀,光顾着生闷气,我今晚上面膏忘记敷了。”
“行了,只一晚上没敷不影响你天生丽质。”
“那可不行,说是一个月见效,我都敷半个多月了,怎可前功尽弃。”
宋三郎无奈。
秀娘嘟囔道:“你快先睡吧,敷完脸我还要敷手敷脚呢,这入了秋天气干,容易起皮。”
秀娘爱美,年轻时候是为了拴住宋三郎,如今儿子都十六七了,她这地位任谁也动摇不了,再者说这么多年夫妻,彼此早就建立信任,亦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她爱漂亮更多是满足自己,她就喜欢漂漂亮亮地出门,漂漂亮亮的与人交往,站在漂亮儿子面前不给儿子丢人。
秀娘跑去弄她的面膏,宋三郎有些睡不着,他生气,今日宴会上,儿子身边一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有自家儿子最单纯最善良最好骗。
翌日一早,宋景辰起来到爹娘屋里请安,其实宋三郎同秀娘并不要求他。
但“最单纯最善良最好骗”的宋景辰今日想表孝心,早早就过来了。
第261章
宋景辰抬脚进屋, 厅里只两个丫鬟在布置早饭呢。
“知春姐姐,我爹娘还没起来么?”宋景辰朝里屋瞅了一眼,纳闷这两位勤快人儿怎地比他起得还晚。
“老爷夫人早就起来了,我这就进去叫——”
“疼、疼、疼, 哎呀疼死我了。”知春话音未落, 里屋突然传来秀娘的大声呼痛, 景辰心里一紧, 慌忙大步往屋去,走到屋门口又生生刹住脚步,朝里面喊:“爹, 我娘怎么了,我进来了。”
“无事, 你进来吧。” 宋三郎颇为淡定地声音传出来。
宋景辰进屋,秀娘正捂着脖子抱怨呢:“什么叫无事,宋三郎你怎不再下手重些。”
秀娘昨晚睡落枕了,刚才宋三郎正替她揉开僵硬的脖颈肌肉, 秀娘揉着后脖颈瞥了儿子一 眼:“呦, 今儿日头打从西边儿出来了, 大少爷今日起得这般早。”
“娘说得对,我一大早看见日头从西边儿出来睡不着。”景辰笑着绕到秀娘身后, 伸出手来替他娘亲揉捏肩膀。
他哪里干过什么伺候人的活儿,胡乱捏一气, 秀娘道:“停停停, 娘用不起你,你还不如你爹呢。”
景辰又跑他爹面前卖“孝顺, 宋三郎拍了拍他手,“好了好了, 你的孝心爹收到了。”
夫妻过日子时间久了,就如左手摸右手,有儿子从中掺和着,欢乐便多了许多。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着早饭的功夫,外面大雨点子劈劈啪啦又砸下来,秀娘朝宋三郎道:“老太太有福气,这几日龙王爷也就昨儿收了个工,你瞅瞅这又下了起来。”
景辰担忧道:“前几日京城里几条主要泄洪河的水位就已经猛涨,再这么继续下去,随便那条河决了口子,后果不堪设想。”
不似南州府,洛京城大部时间都是少雨,雨水虽少,却总喜欢集中在某个月份猛下,极易积水成涝,三十多年前的一场暴雨甚至一口气连下三十七天,连皇城都被淹了,死伤无数。
那场大暴雨宋三郎印象深刻,才登基不到一年就有天灾人祸,此事绝不是皇帝赵鸿煊想看到的。
眼下施国公一死,宰辅的位置空出来,这抗洪由谁来主持,此人大概率便是皇帝心中的宰辅人选。
这宰辅之位的人选也就那么几个人。
皇帝要自己走武将的路子,可以先排除在外。景茂如今资历不够亦可排除,张璟同范盛都曾惹皇帝不喜,论能力论资历,最有可能之人便也只有吴正与杨志二人了。
不管皇帝是否喜爱大皇子,在他没有其他子嗣之前,大皇子身子骨便是再弱,那也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于公于私皇帝都要替大皇子安排,作为太子姨丈的杨志自然要被重点考虑。
皇宫养和殿内鸦雀无声,赵鸿煊负手而立凝视窗外,雨点密集而急促的敲打在对面琉璃瓦上,窗外很快挂起白茫茫的雨幕,今年的雨水也太多了些。
他想到了之前宋景辰捐银修缮京城水利。
若非年龄太小,又毫无做官经验,宋景辰当是他心中不二的宰辅人选。
罢了,眼下局面多派制衡才是最为稳妥的格局。
想起什么似的,赵鸿煊转过身朝着苏公公吩咐,“叫人去宋府知会一声,就说等到天气晴好之日,再让老太太进宫谢恩。”
依照惯例,被封诰命之人是要在第二日进宫,一来是谢恩,二来是同太后、皇后等人认识一下,等于是打进了高级交际圈。
皇帝此举无疑是体谅之举,他一句话的事,在下面人看来便是皇恩浩荡了,赵鸿煊乐得对宋家以示恩宠。
既是做给宋家人看,亦是做给朝臣看,好叫下面人明白他要扶持的是宋家。
至于扶持宋家的目的,都是有脑子的,自个儿琢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