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容易被人利用。
他正想着,何氏递了茶过来,景茂抬眸笑着接过,低头轻嗅一下,满意道:“嗯,火候刚刚好,是这个味道。”
何氏笑道:“我这还是得了辰哥儿的指点,说这上林云叶煮茶的火候要轻一些才味道刚刚好,你要喝正经的好茶,还得去他那儿才行。”
景茂闻言笑了笑,“辰哥儿想做之事没有做不好的,不止是茶道。”
宋景茂挑起话头儿,何氏同他说起今日秀娘被辰哥儿气晕倒之事。
宋景茂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三婶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有这般反应再正常不过,他能说什么。
只能说是三婶对景辰的聪明还不够了解,除了心慈手软,弟弟是完人。
时候不早,夫妻俩上床休息。
烛火熄灭,各自躺下。或许是今晚的气氛太好,或许是宋景茂的坦诚让何氏心悦,也或许是宋景茂方才那句近似于调情般的表白让何氏动容。
“景茂……”
何氏低声呢喃,她的手第一次主动地搭上宋景茂的腰。
宋景茂酷似宋玉郎,美貌是毋庸置疑的,这点便是何氏也不得不承认,对着这样一个丈夫,即便没得感情亦能过得下去,更何况宋景茂如此体贴且善解人意,怕是全大夏都再难找到这样独一份的好男人。
“怎么了。”
宋景茂抬手摸了摸何氏的额头,清冷中不乏温和的声音轻轻划过何氏的耳膜。
轻飘飘又略带些深情的语气。
尽管黑暗中看不清宋景茂的眉眼,何氏却知道宋景茂的眉眼间一定是那种淡淡的冷清,就算是笑起来也是淡淡。
宋景茂总是克制的,无论在任何时候。
沉默许久,何氏见宋景茂并没有任何其它多余的动作,知道对方大概是不想,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手指将要抽离宋景茂腰身之际,被对方修长的指尖抓住。
何氏微微怔愣,恍惚间她的手被人引领着……
宋景茂的声音涩哑:“你知道我受过伤,所以……其实很难,你得帮我……。”
何氏带着哭腔:“你别这样说,别这样说,你已经进步了……”
宋景茂被她这句“你已经进步”逗乐了,摸了摸怀中何氏的头发,道:“谢谢你这般夸奖。”
何氏:“景茂,我们一定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宋景茂抚摸何氏头发的手微微顿了顿,不动声色道:“喜欢孩子?”
何氏点点头:“子慎不喜欢吗?”
宋景茂淡淡道:“喜欢。”
所以,终究是因为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才同茂欢好么。
……
翌日一大早,天光放亮,刮了一夜的风,院子都不用人打扫了,吹得叫一个干净,要么说洛京的冬天干冷呢。
秀娘一大早起来,就忙着敷面膏,敷手膏,昨儿晚上光顾跟儿子生气,把这岔给忘记了。
宋三郎其实挺佩服自家秀娘,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从来不留着过夜,昨儿还要死要活呢,这会儿跟什么事没发生一样,你就说你要同她较真儿亏不亏得慌。
秀娘听见床上动静,转过头见三郎起来,随口道:“今儿不是没有朝会么,起这么早做什么,躺下再睡会儿呗。”
“不用了。”
宋三郎穿好衣裳下床洗漱,等他洗漱完回来,秀娘还折腾她那两只手呢。
宋三郎觉得秀娘挺有耐心,就这份耐心和坚持一般人还真做不到,不过话说回来,秀娘确实比同龄人显得年轻许多,所以她往脸上涂抹的这些不靠谱的东西可能很真有那么一点靠谱。
似乎是想到什么,宋三郎无声地笑了笑,能不靠谱嘛?
自家今非昔比,就冲秀娘这般在乎自己的美貌,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把不靠谱的东西给她用,这不是找不自在么。
他正想着,秀娘冲他招手:“三郎你快过来。”
宋三郎踱步上前,“何事?”
秀娘不由分说拽过他的手,“给你抹些好东西,这几日天气干燥,可以防裂手。”
宋三郎:“这几日确实风大,你这黑乎乎的,真管用么。”
秀娘:“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管用管用,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倔呢,试试不就知道了,多简单个事儿。”
宋三郎不置可否,坐下来任由秀娘折腾。
秀娘一边将满是油脂药材味道的黑色膏体在宋三郎大手上涂抹匀实,一边道:“待会儿往脸上也涂些润肤膏,尤其是你这眼角周围。”
宋三郎:“停停停,打住,无福消受。”
秀娘:“怎么就用不着,到时候我们娘俩都年纪轻轻,就你一人老眉磕碜眼的,看着多碍眼。”
宋三郎:“碍眼你们别看不就成了。”
秀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就不能为我的心情着想一下。”
宋三郎皱眉:“我长得丑?”
秀娘:“谁说你丑了,我跟你讲,这男人女人都一样,长得好看的到那都沾便宜不说,自己也心情好。
我心情一好,你也跟着心情好,你心情好,咱儿子也心情好,一家子心情都好,多好。
再者说了,你们男人做官还不是都一样讲体面,皇帝看见了心情也好,现在不注意养护,等你真像大嫂一样长出皱纹来,再保养就晚了。”
秀娘说得头头是道,宋三郎就乐,夫妻俩正拌嘴打趣儿,宋景辰过来请安了。
景辰今日穿得精神,睡了一觉人也精神,他一走进屋来,整间屋子瞬间亮堂起来,还正应了那句话——蓬荜生辉。
宋三郎想起秀娘刚才的话就乐,显然秀娘也想到了,也冲着儿子乐。
宋景辰被俩口子笑得有些不知所措,忙摸了摸自己的脸,“爹,娘,我脸上有东西么,你们笑什么呢?”
宋三郎止住笑意,清咳了一声,正要开口,家里门房急匆匆跑进来,在门外高声道:“老爷,宫里头来人了,正在外面等着呢,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请您出去速速接旨。”
宋三郎闻言微微一怔,忙站起身迅速洗掉手上药膏,宋景辰忙从旁边架子上取了三郎的官服过来,好心想要帮忙他爹穿上,奈何从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净添乱。
宋三郎边系腰带,边沉声道:“叫人速速备马,这个时间点跑来传旨,又这般十万火急,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宋景辰有些担心,“爹,我陪着您一起去。”
宋三郎:“没你的事儿,好好在家待着,今日你哪儿都不准去。”
说完宋三郎看向秀娘:“宫中不定出了什么变故,你看好辰哥儿。”
说完他又转头吩咐阿福:“今日辰哥儿若踏出家门半步,你提头见我。”
他这话既是说给阿福听,也是说给景辰听,不想连累阿福,你就给我好好在家待着。
宋三郎又吩咐人速去叫宋景茂。
宋三郎换好官服,大步出屋,宋景辰想要追上去,被阿福伸手拦住,上次烈焰之事,他已经吃过苦头儿,绝不会让宋三郎对他失望第二次。
在宋三郎这里也不会给人第三次犯错的机会,除了他自己亲儿子。
宋三郎出屋,宋景茂也急匆匆赶来,他跑得满头是汗,“三叔,出了何事。”
“目前尚不清楚,不会是小事。”
第278章
皇帝寝殿内鸦雀无声, 御榻上,赵鸿煊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几名御医战战兢兢跪在床前, 其中一人正小心翼翼为赵鸿煊把脉。
方才皇帝急火攻心, 晕厥过去了。
宋三郎匆匆赶到宫中, 在宫门外与同样着急赶来的左相吴正碰上, 俩人不及多说,跟随传旨太监快步往皇帝的养和殿走。
等到他们进殿时赵鸿煊已经缓过些精神,此时正倚靠在软枕上休息。
见皇帝无事, 宋三郎同吴正心中略定了定,上前拱手行礼。
“臣等见过陛下。”
赵鸿煊看了二人一眼, 微微抬了下手,“都免礼吧。”
皇帝说话的声音虚软无力,显然是在强撑精神。
二人退至左右两侧,就听赵鸿煊又道:“急着找你们过来, 是因为昨晚大皇子没能撑过去……”
与其说悲伤, 皇帝阴沉沉的目光里更多是愤怒和不甘。
宋三郎与吴正对视一眼, 其实是意料中的事,甚至他们在来的路上隐隐就已经有了猜测。
宋三郎怀疑, 恐怕不仅仅是大皇子夭折,方才皇帝自己的情形怕也是不太好, 否则不会急着召自己与吴正进宫。
宋三郎与吴正齐齐跪下请皇帝节哀, 除了节哀他们还能说什么,说“陛下您春秋鼎盛不愁以后没有子嗣”?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皇帝发愁子嗣, 说这话不是往皇帝痛处戳吗?
赵鸿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忽然朝二人道:“俩位卿家, 若朕命中注定便是无子,朕当如何?”
这是妥妥的送命题,宋三郎与吴正都清楚回答稍有不慎便可招致祸患。一时间两人谁也不想接口。
赵鸿煊点了点宋三郎,“宋卿家,你来说说朕该怎么办?”
宋三郎上前一步:“虽天命不可测,但臣相信陛下定然福泽深厚,臣以为——”
顿了顿,宋三郎道:“臣以为以陛下的年纪,现在考虑是否无嗣之事为时尚早。”
“若真发展到那一步呢?”赵鸿煊显然对宋三郎转移重点不满意,偏要继续逼问。
其实这就是赵鸿煊明知故问,他若无子嗣那便只能在宗室近亲中选人,事实归事实,但若宋三郎实事求是,赵鸿煊必然不喜。
是以,三郎回道:“倘若真到那一步,臣相信陛下定能择贤而立,使我大夏江山稳固,社稷昌盛。”
无论赵鸿煊如何追问,宋三郎始终把决定权放在赵鸿煊手上。
果不其然,宋三郎说完后,赵鸿煊的脸色稍缓,他悠悠道:“大皇子夭折,朕又子嗣艰难,实是忧心众宗亲为争皇位,祸乱朝纲。 ”
说到“祸乱朝纲”几个字,赵鸿煊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