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孩子幼年刚学会走路, 就算他磕磕绊绊, 当爹的该松手亦要大胆松手。
只要老子不倒,小的多跌几个跟头又有什关系, 扶起来就是了。
如今儿子通透,自然再好不过。
三郎净过手, 去里屋换了一身常服出来, 饭菜已上桌,这穷苦之时就想吃肉、吃饱, 以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毕竟除了一点吃上的追求, 也没有办法有其它追求。
如今一家人不为衣食发愁,健康与养生就排在第一位了。
因此,桌上的菜都较为清淡,量也不大,大夏朝有暖棚种植技术,因此冬季里亦有新鲜蔬菜,只不过价格昂贵,非寻常人家能够染指。
吃着饭的功夫,秀娘同爷俩说起一件令她恼火的事来,“三郎,你说说我爹他气不气人,什么叫没苦硬吃,我算是看明白了。
一天不干活儿他就浑身难受,前些日子非要自己烧什么炭,结果不小心把脚面烫伤了,我今日过去看了看,烫得还挺严重,都不能下地走路了。
他自个儿受罪不说,大过年的一家子都跟着他闹心。”
景辰闻言道:“我记得我年幼时,外公就年年烧炭,还经常给我们家里送来,外公应该很有经验怎么会被烫到?”
“谁知道呢,他非说什么石头着火了砸到他脚上,胡言乱语的,石头怎么会着火。”秀娘嘟囔道。
宋三郎也不相信石头会着火,石头怎么可能着火呢,估计是老爷子当时慌张眼花了。
石头会着火?
有什么东西在宋景辰脑子里一闪而过,不及他多想,就听三郎道:“辰哥儿,后天你过去看看外公。”
“爹,左右我也是闲着无事,我明日便过去。”
宋三郎:“后天吧,我知道宫里有名御医擅治跌打烫伤,我叫人同他索要了方子,你一并带过去。”
景辰微微一愣:什么时候自家爹可以随时与宫里互通消息了?
甚至人家宫里的御医擅治跌打烫伤他都知晓?
秀娘想不到景辰这般多,见三郎关心自家老爹,笑道:“三郎,人家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这样的好女婿岂止顶半个儿,我们许家全族都沾了你的福气。”
“莫要这样说,没有你当年的支持,亦没有三郎的今天,你才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说到此处,三郎转向景辰,“辰哥儿,你可记得你娘亲当初是如何节省?她自个儿一文钱舍不得花,却舍得给你买二十文钱的棉布做衣裳。
她从牙缝里扣出来的铜钱辛辛苦苦攒了一匣子想要开个自己的铺子,结果因为爹有需要,你娘毫不犹豫的全都给了爹,牺牲她自己的愿望成全爹的愿望。
你当知,你娘那时并不知爹能走到今天。
所以,你要记着,男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没有家便犹如无根之浮萍,你娶了妻就要敬她、爱她、保护她,若你做不到,你就没有真正的家,你只是背着一个家的壳子,明白吗?”
宋三郎一番话把秀娘说得眼泪汪汪,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这般“伟大”,哪个当娘的还不是同她一样,钱花在自己身上舍不得,花在孩子身上最舍得。
至于当初把存下那些钱给三郎,还不是因为被三郎给忽悠了,否则按她的脾性,才不会让三郎拿着他们夫妻辛辛苦苦攒下的银钱冒险。
那时候她可没有现在的眼光与胆量,那时候三郎也没有表现出现在的本事。
秀娘被自己感动得不得了。
景辰被自个儿娘亲感动得不得了。
旁边伺候的几个丫鬟不由对秀娘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原来自家夫人当年有那么大的魄力呢。
实际上以宋三郎的性格,基本上不太会说如此肉麻之话,尤其当着儿子的面,要感谢私下里有的是机会,两口子躺被窝里不就说了嘛。
他这是见缝插针,顺着秀娘的话头儿给儿子灌输夫妻相处之道,或者说是套路媳妇儿之道。
吴家那个小丫头一看就是个会套路男人的,自家儿子在这方面明显欠缺。
那小丫头玩得是“小技俩”,自家儿子不搞那种小家子气,堂堂正正便能叫那小丫头死心塌地。
宋三郎嘴上说得是要景辰对妻子敬重爱护,想要的是儿媳对儿子真心以待,敬他,爱他,疼他,包容他。
但世上唯有真心才能换取真心,所以自己的儿子也要对人家付出真心。
他希望自己养大的宝贝永远被爱包围,他的妻子爱他,他的儿孙爱他。
……
宋景茂房里。
宋景茂又是入夜才从宫里回来。
最近一段时日赵鸿煊身体状况不佳,用现在话来讲,因为之前纵欲过度以及催情香的影响,让他有点神经虚弱的症状。
他以为自己解决了催情香的问题就没事了,实际上他身边潜伏最深的是苏公公,苏公公若想在他的饮食里动手脚可太容易了。
所以,赵鸿煊的身子只能是一日比一日虚弱。
但赵鸿煊绝不会让他暴毙,那样容易留下首尾,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赵鸿煊,绝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到他头上来。
身体上的虚弱,让赵鸿煊越发喜怒无常且烦躁。
赵鸿煊好几次要宣宋景辰进宫,因为他觉得同景辰聊天能让他放松,都被苏公公用别的事情缠住他了。
赵敬渊不想让赵鸿煊同宋景辰牵扯太深,亦不想让景辰领他的情,赵鸿煊对景辰恩宠太盛,后患无穷。
什么蟒袍玉带,不就是件衣裳,不过是收买人心的玩意儿,赵鸿煊是什么大方之人么。
他给你滴水之恩得要你涌泉相报。
在赵敬渊的操控下,赵鸿煊越发不正常,疑心也越来越严重。
宋景茂作为议政阁大学士,在御书房不远处办公,随时听候皇帝召见,这就相当于皇帝的贴身秘书,皇帝事儿多,他自然轻松不了。
这些时日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是赵鸿煊经常问他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他又不能不答,还要答得圆满,当真是被折腾得心力交瘁。
何氏见他一身疲惫,眼下甚至有了淡淡的乌青,心疼他,忙令丫鬟摆了饭食上来,这一看就是还没用饭呢。
宋景茂低声道:“你别忙活了,不太饿,我先进去躺会儿。”
说着他往里间走,何氏跟上来,服侍他换衣裳,手一触及他皮肤,顿觉不正常。
何氏忙又摸他额头——滚烫!
坏事,这是感染了风寒,年底的这波风寒厉害得紧。
第287章
何氏忙扶景茂到里间榻上躺下, 一面吩咐人速速去请郎中过来,一面令丫鬟端来温水,她亲自拧了热巾,替景茂擦拭滚烫的额头。
“叫她们来就是, 过了病气给你。”
“你我夫妻说这话做什么。”
何氏掀开被角, 攥着热巾的手伸到宋景茂的里衣里去。
“你——”
“我幼时一旦风寒发热, 母亲便是这样照顾我, 衣不解带,不分日夜。”
“就如你现在照顾我一样。”宋景茂虚弱地朝她笑笑,接过话头儿, 弯起的唇角漾起一抹温和。
“笨手笨脚你不嫌弃就好。”何氏抬起景茂一边小腿,使他膝盖支起来。
景茂闭了眼, 没有再说话。
屋内静谧无声,除了何氏拧干湿巾时哗哗的流水声。景茂略带粗重急促的呼吸以及冰凉的手脚,预示着他的体温还在持续攀升。
对于来势汹汹的高热,简单的擦洗基本聊胜于无。
宋景茂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何氏转到外间, 压着火气, 拧眉低声道:“怎地这么久还请不来大夫?”
她话音未落,外面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宋景茂身边的小厮在门口道:“夫人,荀大夫到了。”
何氏忙将人请进来, 荀大夫进屋先替宋景茂细细把了脉, 又查看了喉舌,果然喉核红肿, 乃是热毒刺盛之症。
简单来说就是着急上火加上外感风寒所致。
喉核肿症可大可小,若是调理不好, 极易侵犯到中耳、心肾引发各种棘手的急症,绝不可掉以轻心。
何氏听荀大夫如此一说,一下子就慌了心神,出来外间后,忙询问荀大夫该如何注意才是。
荀大夫细细嘱托一番,又给开了药方。
何氏心里没底,想请荀大夫暂住府中,以便能随时观察景茂情况。
荀大夫呵呵笑道:“夫人莫要太过忧心,老夫在不在府上,都是一样的治法,在这里无非是给夫人一个心理安慰罢了,对病人毫无助益。
老夫说得那些情况一般都不会发生,之所以说得严重些,不为了要夫人焦忧,是提醒宋学士要爱惜自己身体。
夫人当知这喉核之症其实好发幼儿,成人犯此症状一般皆是身体过度疲乏导致虚弱才使邪气有可乖之机。
老夫观宋学士舌苔,亦有脾胃蕴热之症,夫人只要督其勿要过度劳累伤神,自无大碍。
另,老夫的医馆里尚有许多患有急症的小娃娃等着老夫回去诊治,还请夫人恕老夫不能留在宋府。”
说完荀大夫朝着何氏微微一揖。
何氏稍稍放下些心,忙令人送上谢礼,荀大夫摆手笑道,“夫人不必客气,府上三公子给得足够多。”
何氏微愣。
宋景茂的贴身小厮小声解释,“荀大夫经常为一些看不起病的孩童义诊并免费赠药,辰少爷出银子为他建了义馆,义馆的所有药材都由我们宋家免费供应。
小的舍近求远去找荀大夫,一来是因为荀大夫的医德医术,二来是因这么多年咱们府上都是找荀大夫看病,荀大夫对大爷的身体状况比别家大夫更为了解。”
方才进屋时他瞧见何氏脸色不好,这是在变相解释回来晚的原因。
何氏微微点头。
翌日,宋景茂身上的热度还是没有要降下来的迹象,喝完汤药略退下来一些,很快就又烧上去,尽管荀大夫说过这喉核红肿之症需得反复高热几日方能逐渐恢复,何氏仍旧焦心不已。
另,荀大夫毕竟是以擅治幼儿之症出名,这成人与幼儿总归有所不同。
她正焦急想着要不要换个人来看,景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大嫂,我来看看我哥。”
何氏将人让进厅里。
“刚才听祖母说我哥昨晚突然起了热,现下可好些了。”景辰关切道。
何氏摇了摇头,忧心道:“荀大夫说是喉核红肿所致,没有两三日,怕是退不下去。”
景辰正要说话,里屋传来宋景茂沙哑的声音:“大哥没事,辰哥儿你别进……”
宋景茂话音未落,宋景辰已经挑门帘进来了,看到景茂模样不由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