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去了大喜和齐澍曾经居住的地方。
荒废的别墅大门紧闭,还好姜小婵一贯擅长开锁。她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进到屋内,这是从前常偷溜进林嘉的家练就的技能。
别墅的地下室里堆满了垃圾,如同一个绝望的废墟。
散乱的盒子、袋子,衣物高高地垒成一个个小山丘。生锈的水槽堆满杯子盘子碗筷,蚊虫鼠蚁泛滥成灾。
他们翻找了一整天,在废墟里发现了藏匿的姜大喜的包——包里装着她去世那天,要带走的东西。
除了一些衣服和现金,比较特别的是,姜大喜买了三张车票。
紧紧地捏住那三张车票,姜小婵潸然泪下。
三张票,来自十一年前的夏季末尾。车票的时间是早晨8:00,是她们约定好见面的第二天。
票上的出发地是茂城,目的地是富州。
——那是她们爸爸姜南国以前打工的城市。
——是姜小婵和姜大喜从小约定好,长大后要一起去看的地方。
那晚,姜小婵寸步不离,等到天明。她在等姐姐给自己一个答覆,她究竟愿不愿意跟不跟她走。
姜大喜给的,不止是答覆。
她已收拾好行囊,提前买好第二天的车票,要带妹妹和妈妈一起逃。
妹妹不着调的建议,幼稚的拉勾,姜大喜全都当真了。
她们一起重新开始的事,她愿意。
她愿意试一试,去看看她说的,外面的更广阔的天地。
十一年前的夜晚。
明月皎洁,夜空中繁星点点。
那天,姜小婵没有失约,姜大喜也没有失约。
第61章 同路人
说起姜小婵和林嘉分别的十一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姜小婵不是好人,干过的坏事不止一件。
当齐澍和贾大师都受到报应后,她的人生也随之停摆。
看不到完成学业的意义,看不见未来的方向,她没读完大学,提早进入社会。
同时打着好几份工,时间被压缩再压缩,她被忙碌追着向前,稍有不慎就要被无尽的空洞吞入腹中。
姜小婵擅长将自己从状况中抽离,这是她从小练就的特异功能。宛如灵魂出窍,她的思想能离开身体,去到无关的地方观察着在原地受刑的躯体。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作“解离”。
渐渐地,灵魂离开躯体的时机和时长变得不可控。哪怕精神回到肉身中,她也总能看见一个漂浮在外的虚影。
有一回,工作过度劳累,姜小婵感到剧烈的头痛和眩晕。
醒来后,她抹杀了作为姜婵的的全部记忆,成为了姜喜。
大脑欺骗了她的眼睛,篡改了她的面目——镜子里的那个人,才是她一直认为的值得活下来的人。
姜喜过得不错。
从学徒慢慢地练出来,她加入工作室,当上了化妆师。
每天面对不同的顾客,人脸是她的画板,化妆刷是她的画笔,姜喜细致地为女孩们描画出原本就属于她们的美丽。
几年的工作让她攒下钱,在大城市贷款买了自己的小公寓。
姜喜过得不错,仅在世俗的层面。
她的内心和精神浸泡在溃烂的泥地,从未有片刻获得过宁静。
和朋友聚会之后,独自回家,姜喜蹲在路边跟地上的小花小草说话。半夜醒来,床尾总有一个恐怖的虚影。走在路上,望着人群,姜喜总会陷入莫名其妙的呆滞。
仿佛,心被人偷偷拿走了一块,她必须找到一些东西,把那个缺口补齐。
但连姜喜自己也说不出,她在具体找寻什么。
直到与林嘉重逢。
姜喜终于对她失去的东西,有了眉目。
……
精神病院的走廊。
满大厅都是来看病的患者,姜喜和林嘉也静坐于此。
姜喜手里攥着姐姐遗留的车票,他们像两个坐在医院等火车的人。
凝望车票,她痴痴地看了一整天,没合过眼。
林嘉试探地问:“要不要闭眼休息一下?等护士叫号了,我喊你起来。”
姜喜点点头。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倚靠。
却没有照做。想起的事情越多,姜喜越懂得避嫌。
靠着椅背,握着车票,她稍稍地歇了一会儿。
医院的空调冷气在适宜的温度。人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落在耳边,并不吵闹。能听见林嘉浅浅的呼吸,很有安全感。
脑袋慢慢变沉,歪向她身旁的肩膀……
此地的所有声音越飘越远。
周围的气温悄然上升,额头浮现汗珠。
汗水滚落的瞬间,全世界的光被吸纳进地底。
“姜喜,姜喜。”
——是护士叫她吗?
“宝贝,你在哪儿?”
——熟悉的某个男人的声音。
浑身吓得一哆嗦,姜喜睁开眼睛。
手里依然握着那三张车票,但她的姿势居然是站着的。
没搞明白目前的状况,身体自发地动起来。
车票被一股脑地塞进包的深处,包被藏进橱柜。她匆忙地应了那男人一声:“来啦来啦,我在厨房煎药。”
“好,你弄好了过来。”男人的声音远去。
姜喜这回听出来,跟她说话的男的是齐澍。而她所在的这具身体,明显属于姜大喜。
——是穿越。
——又一次,姜喜回到了过去。
像之前的每一次穿越,姜喜身临其境,感到无比真实。
即便如此,体内的她也没有想要掌控这具身体的意愿。心理治疗师说了,穿越只是幻想,对她有害,姜喜不应该沉溺其中。
静静地观测着发生的事,姜喜没做出任何干预。
身体的主人在策划一些事。
她很紧张,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一口气拆开四包安神汤的药包,她把里头的粉末全部倒进药壶。
待药水煮沸,大喜看了眼地下室走廊的钟表,时间正好九点半。
端上那一碗加了猛料的药水,她走向地下室的卧室。
这房间的摆设出奇的简陋。家具只有床、桌子、凳子,唯一的照明是天花板的老式白炽灯。
穿着睡衣的齐澍正坐在凳子上,用电脑办公,见她进来,抬了抬眼镜。
“给你熬的药,趁热喝。”大喜把碗自然地放在他手边。
“这什么啊?”他闻到刺鼻的苦味,皱了皱眉头。
大喜露出温柔的微笑:“从贾大师那里买的药,能给你补充精力,帮我保胎……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再要个孩子吗?”
齐澍嗤笑:“贾大师?你信他?”
“是啊,信他有什么不对吗?我妈信他,我也挺信他的。”
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意味,她笑容妩媚,用手指戳了戳齐澍的胸膛。
“我辛辛苦苦熬的,都熬好了,我们试试嘛。”
“你不对劲,”他捏住她的手指,问:“今天为什么这么积极?”
大喜的心跳加速,面上仍旧镇定自若。
“回了老家一趟,想通了呗。我还是得靠你,家里的妹妹和妈妈都想吸我的血,没人真的关心我,只有你对我是真的好。”
说的全是他爱听的话,这招对齐澍很受用。
“乖宝贝,”他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乖,我才能对你好啊,是不是?你听我的话,你要的所有东西,我都能满足你。”
“听话”两字,瞬间让她联想到某些不好的经历,大喜眸色一暗。
弯弯嘴角,她问:“那我不乖呢?你又打算在屋里装监控?还是像以前那样,把我关起来吗?”
齐澍一下子垮下脸:“那都多久的事了。”
恨他恨得牙痒痒,大喜直接噎了回去:“你说什么东西久?你被我发现安装监控、监听我,不也就是几天前吗?”
一拍桌子,他的力道震得桌上的药碗一抖,洒出了好几滴。
把药碗扶正,大喜连忙低下头,做小伏低:“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